且说胥布公拽着青女萧七在集市闲逛,此时老头子正挤在人群中观人耍猴,萧七笑道:“等你回去试试那白毛小猴会不会。”
青女站在人群外,一轮明月已上林梢,她仰头见飞云过天,变化万千,心道:“宇宙之大,不知今日世间可有为难如我者?”
正想着,忽听一个声音道:“青女!”风青女回身一看,见一人身背古琴,玉树临风站于眼前,却不是崔榣木是谁?
青女喜道:“表哥!”
崔榣木道:“你还记得我这个表哥?你从巫峡逃脱后为什么不书信我好叫我放心?”
青女脸一红,道:“是我疏忽了。”崔榣木摇了摇头,说道:“可有受伤?”
青女摇头道:“没有。”
崔榣木道:“是么?那你为什么用右手握着左腕?”他不由分说攥住青女的左手,抬起看了看,只见青女左腕上缠着白纱,隐隐透出血来,青女待要挣脱却挣不开。
榣木放开她,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青女不答,却听萧七笑道:“崔公子,幸会幸会!”
崔榣木转头看向萧七,抱拳道:“萧兄,探梅水榭一别,不想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那胥布公回头看见了崔榣木,叫道:“崔二爷!你咋来了?”忙挤出人群。
崔榣木道:“胥先生,别来无恙?”
胥布公笑道:“无恙无恙!”
崔榣木道:“我表妹青女给你们添麻烦了。”
胥布公道:“哪有什么麻烦!我很喜欢这小丫头呢,她的血可以救陈南尘!”崔榣木看了青女的手腕一眼,没有说话。胥布公道:“崔二爷,你跟我们回芙蓉苑罢,陈南尘在那里。”
崔榣木笑道:“不知道轩辕庄主在不在?”
胥布公道:“在啊!你找他?”
崔榣木笑道:“那正好,我正要与轩辕庄主好好谈谈!”
萧七见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当下笑了笑,伸手让道:“崔兄,请!”
几人回到芙蓉苑客栈,南尘已经歇下了。崔榣木问道:“陈大侠的伤势如何?”
胥布公道:“陈南尘那晚在练武场用尽内力,如今是气血亏空,身子虚得很!”
崔榣木点了点头,道:“我要去见见轩辕庄主。”
萧七道:“我为你引路。”
崔榣木道:“好,有劳萧兄。胥先生,青女,你们先去歇息吧。”
萧七带胥布公来到轩辕恪房前,尚未进房,便听轩辕恪道:“贵客来访,有失远迎!”
听得“吱”的一声,房门打开,只见轩辕恪端坐在堂上圆桌前。
萧七赞道:“好个劈空掌!”崔榣木淡淡一笑,撩袍进屋。
轩辕恪指着桌前椅凳,道:“二位请坐。”
萧七道:“两位既有事要谈,我便不坐了。”
崔榣木忙挥扇拦下,道:“萧兄听听无妨。”
萧七一笑,悠然入座。轩辕恪笑道:“崔二爷,不知我那不争气的手下简昌平现在何处?”
崔榣木笑了笑,说道:“落霞孤鹜很能跑,不过他现在已经不能再飞了;简昌平的舌头很厉害,所以……恐怕以后不能再说话了。”
轩辕恪道:“哦?”
崔榣木笑道:“庄主手下高手如云,应该也不在乎这一个两个罢?”
轩辕恪笑了笑:“崔二爷果然好手段。”
崔榣木道:“庄主谬赞了,在下为穆家庄办事,原是没什么本事的。”两人对望,一时无语。
萧七见两人杀气甚重,因笑道:“看来二位有些误会,不如一笑泯恩仇。”
半晌,崔榣木道:“轩辕庄主,在下有一事不解,还请赐教。”
轩辕恪:“请说。”
崔榣木道:“听说五行教要端了括苍府,不知庄主可有耳闻?”
轩辕恪一怔,半响方道:“哦?竟有此事!”
崔榣木笑道:“庄主不知道吗?”
轩辕恪道:“实不相瞒,在下与五行教袁子厚有不共戴天之仇,早就出教,对那毒教的企图并不了解。不知崔兄是如何得知?”
崔榣木挥了挥扇子,笑道:“原来如此,是那教主夫人瑾娘告诉我的。”
萧七笑道:“教主夫人?莫不是看上崔兄英俊潇洒?”
崔榣木笑了笑:“在萧兄面前,这‘英俊潇洒’便不敢当,区区不才,有些江湖的手段罢了……既然此事与轩辕庄主无关,崔某便好决断了。”
轩辕恪道:“不知崔二爷打算怎么办?”
崔榣木道:“谭玉是我好友,更是萧兄的结拜大哥,不知萧兄有何打算?”
萧七问道:“此事谭大哥可知道?”
崔榣木道:“前几****飞书过去,不知道他是否收到。谭老爷卧床数月,根本不是生病,而是种了五行教的毒。”
萧七皱眉道:“中毒?谭大哥精通岐黄之术竟然不察?”
崔榣木道:“据瑾娘说,那毒无味无色,乃是五行教毒中至宝,名作梅柳渡。”
萧七问道:“此毒可有解药?”
崔榣木看向轩辕恪,轩辕恪摇了摇头:“此毒无解。”
萧七道:“谭老爷现在情况如何?”
崔榣木道:“他中毒多时,五识尽丧,恐时日无多。”
萧七道:“看来五行教是想趁着谭老爷归天,括苍府大乱之际出手了。”
崔榣木点头道:“正是!谭玉琴棋书画无不精通,只是行事作风不像个江湖人,我怕他到时只手难敌五行教。”
萧七不禁忧虑:“谭大哥向来闲散,原是个化外散人。”
崔榣木道:“萧兄,我知你与陈大侠还有要事,括苍府之事刻不容缓,更需谨防有人坐收渔利。我与青女明日便启程回去。”
轩辕恪冷冷地道:“不知坐收渔利者何人?”
崔榣木笑道:“江湖之大,括苍府与五行教相争,未免有人虎视眈眈。”
萧七想起青女之事,因道:“只是尚需青女之血为陈兄解毒。”
崔榣木道:“我受命于穆家庄老夫人,青女定要随我回去的,我有一冰玉瓶,盛血数月不坏,可留备用。”
萧七笑了笑,心道:“看来这崔二爷是有备而来了。”
当下道:“也好,只要风姑娘无异议,但凭崔兄吩咐。”
崔榣木笑道:“如此在下便先告辞了。”
轩辕恪道:“更深露重,夜路难行,崔二爷不妨在此屈尊暂住。”
崔榣木道:“多谢好意,只是在下来时早定好了客栈,不劳庄主费心了。”
萧七道:“轩辕庄主,我也告辞了。”
轩辕恪拱手道:“二位慢走不送。”
两人走到院中,萧七问道:“崔兄,你住在这城中哪家客栈?”
崔榣木道:“便是区区小本营生,久居客栈。”
萧七笑道:“原来如此,崔兄的生意都开到川中来了?这可真是四海为家。”
崔榣木笑道:“在下本是个红尘俗世的生意人,见笑了。”
萧七道:“生意人也不免惹上江湖的麻烦,崔兄回去的路上可要当心。”
崔榣木将手中折扇合住,抱拳道:“多谢提醒,崔某来得了自然也回得去。明日送来冰玉瓶,这便告辞了。”
萧七笑着抱了抱拳:“看来是我多虑了,慢走!”
这里荀奉孝从轩辕恪的内堂中走出,问道:“庄主作何打算?”
轩辕恪道:“想不到崔榣木有这般能耐,是我小瞧他了。此人会坏我大事,留与不留,着实令我踌躇难定。”
荀奉孝道:“他敢来向你挑明,只怕手中是有筹码的。”
轩辕恪道:“正是!简昌平在他手中,之前我们得到的消息都不实。他此次入川不知带了多少人来,更不知是他自己的人还是穆家庄的人,杀他不易。”
荀奉孝皱眉道:“麻烦的是,萧七也知道此事。”
轩辕恪冷冷地道:“留萧七在场,这是崔榣木的高明之处。他不仅要给我一个警告,还让萧七知晓,令他心生防备。这样一来我还有什么理由去收拾括苍府的残局?”
荀奉孝道:“想不到这位崔二爷的城府如此之深。庄主,括苍府这一局只怕我们已是输了。”
轩辕恪叹道:“可恨可恨!”
荀奉孝道:“不过,任何人都有软肋,崔榣木也不例外,庄主你还记得他是因为什么入川的么?”
轩辕恪道:“你是说风姑娘?”
荀奉孝笑道:“此事如何去办,尚待斟酌。”
轩辕恪道:“记住两点。其一,我们的目标是括苍府,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崔榣木;其二,陈南尘是坦荡磊落的好汉,不可再算计他。”
荀奉孝道:“属下谨遵庄主吩咐。”
萧七送走崔榣木,转而来到陈南尘房前,低声问道:“二哥,你睡了吗?”
只听陈南尘悄声道:“三弟,进来说话。”
萧七推门而入,随手关了房门,却见陈南尘一袭黑衣,似乎正要出门,萧七道:“二哥,你这是?”
陈南尘道:“你来的正好,我有些事情要对你说。”当下将周中乔探到的消息并晚间轩辕恪说的话告诉了萧七。
萧七听罢,问道:“你是说寒宫主本是官家小姐,为了报仇要进宫刺杀皇帝?”
陈南尘点头道:“正是!”
萧七摇头道:“不……此事……万万不可!”
陈南尘道:“不知寒宫主是什么意思?”
萧七想起寒筠说过的话,道:“她心甘情愿入宫。”
陈南尘见他十分着恼,安慰道:“你别着急,事情我们既已了解,那就更好行事了。”
萧七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陈南尘道:“我要先去西城看看。”
萧七道:“你是想去找那个像你的人?”
陈南尘点头道:“正是!”
萧七道:“好!”他身形一转,突然出手点了陈南尘的穴道,陈南尘毫无防备,立即动弹不得,他惊道:“三弟!你做什么?”
萧七将他扶到床上,说道:“胥大哥说过,你不可再用内力,还是让小弟先去探探究竟。”
陈南尘急道:“你先为我解开穴道。”
萧七走到门边,转头问道:“二哥,你以为崔榣木此人如何?”
陈南尘奇道:“你说什么?”
萧七道:“据我看来,此人亦正亦邪,心机深沉,若论计谋二哥决计不是他的对手。他明日要来接青女,你此去若是有什么意外,只怕此生再也见不到青女了,还是让我代劳罢。”
陈南尘怔了怔,萧七已经出去关上了房门。
院中,周中乔躲在柱子后面,见萧七点足跃过高墙离去,方推门走进了陈南尘的房间。陈南尘听见房门被推开,问道:“三弟,你回来了?”
周中乔笑道:“陈大侠,是我。”
陈南尘一惊:“周姑娘?”
周中乔来到床边,顺势坐在床沿,说道:“看来陈大侠是被点了穴道,不知萧公子要去哪?”
陈南尘道:“周姑娘深夜来访有何要事?”
周中乔笑道:“今日崔公子前来拜访庄主,陈大侠可知道?”
陈南尘道:“是哪位崔公子?”
周中乔道:“是风姑娘的二表哥,平江落雁生崔榣木。”
陈南尘道:“哦?我倒是错过了,不曾与他会过面。”
周中乔笑了笑,说道:“不知大侠的伤势如何了?可有好些?”
陈南尘道:“多谢费心,胥大哥既称鬼才郎中,自然有些本事,在下感觉好多了。”
周中乔笑道:“究竟是胥布公的药好使呢?还是风姑娘的血好使?”
陈南尘一怔,问道:“你说什么?”
周中乔奇道:“陈大侠不知道吗?你喝的每一碗药中,可都有风姑娘的血……风姑娘自幼服食寒香丸,她的血可是解你寒毒的良药。”
陈南尘惊道:“你……你说的是真的?我竟然不知,不行!绝不可以……”
周姑娘道:“陈大侠不愿意吗?那正好,崔公子明日便来接风姑娘走了。”
陈南尘喃喃地道:“是,这样很好,她不该留在这里的。”
周中乔叹道:“只可惜,风姑娘不一定愿意离开。”陈南尘不言,他看向周中乔,突然笑了笑。
周中乔道:“你笑什么?”
陈南尘道:“不知姑娘为何而来?”
周中乔笑道:“陈大侠快言快语,那我就直说了。我来,是想向陈大侠献上一计。”
陈南尘道:“说来听听。”
周中乔俯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陈南尘皱眉道:“这……只怕唐突了周姑娘。”
周中乔笑了笑:“我本是风尘中人,陈大侠不必为此迟疑。”
陈南尘问道:“你为何这么做?”
周中乔看向他,说道:“若是我说,我喜欢陈大侠,不想让风青女留在你身边,你信吗?”
陈南尘看向她,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周中乔轻轻地笑了笑,随手解开了他的穴道,说道:“陈大侠好好休息吧,小女子告辞了。”
陈南尘见她走出房间,翻身下床,隔着窗户见她缓步行于庭院,月光照在她身上,她的背景散着一丝孤独和阴冷,陈南尘心道:“周姑娘,你挂于青木客栈的那一组访寒录图,是何等清皓洁白!而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
他见周中乔走远,推门走出,来到风青女的房中。青女正自酣睡,南尘轻轻抬起她的手腕,心道:“青女,你为什么这么傻?”
青女微微而笑,似乎正做着什么美梦,南尘俯下身吻了吻她的额头,他轻轻地道:“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想要娶你为妻,而今……却不得不把你从我身边推开。若有来世,我定要……”
他顿了顿,凄然道:“来世,我们还会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