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朝侍童直奔而来,准确无误地打在侍童脑门子上,把如梦吓了一大跳。
侍童“哎哟”一声,竟从脑袋上拿下一只脏兮兮的平底鞋下来,感情刚才飞打过来的东西就是这只脏得有些发黑的鞋子。
不过这鞋极轻,所以打在人脑袋上也没觉得多疼,侍童望了望那鞋飞出来的方向,正是师傅的房间,顿时闭了嘴没敢说话,赶紧带着众人离开了内院。
响午十分,如梦穿过回廊,往思邈住的地方走。来之前建元已经醒了,不过身体还比较虚弱,一行人在这里已经呆了两三天,本来不应该继续打扰,但侍童却一本正经道,没有师傅开口,他医治过的病人都不能擅自离开,这时,大家才知道这侍童名叫思邈。
随后,许柯也建议再多留几天,观察观察病情,以免再出现之前类似的情况,本着这样的想法,一伙人便在别院住了下来,而现在如梦就是要去药堂取药回来给建元。
内院比之前住的地方离药堂更近一些,穿过几个狭长的走廊便看到了。
思邈端端正正地坐在里面煎药,炉灶上小火慢慢熬着,他坐在炉灶后的小板凳上,认真地缝着什么东西。
察觉到有人过来,思邈抬头一看,露出一个欢喜的笑容,起身把如梦拉了进来,坐在另一个小板凳上面。
两人坐近了,如梦才发现思邈手上拿着的是一个鞋垫子,已经细细密密地缝好了鞋底,鞋面也开始在起针,但看这鞋的鞋码却较他的脚要大出很多。
难道…“这是给牛神医做的新鞋?”如梦惊讶出声问道。
思邈略羞涩地一笑,不置可否:“让姑娘见笑了。”
见如梦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他又继续解释道:“师傅穿惯了我做的鞋,外面买的反倒还不合他心意。”
他以为如梦惊讶的是他竟然会做针线,但其实如梦惊讶的是神医似乎并不待见思邈这个徒弟,而思邈,不但没有在意,反倒还处处替他师傅着想。便忍不住开口道:“你不怪你师傅对你…”
后面要说的字,在如梦看见思邈昂起一张稚嫩的却又天真无邪的脸来时,突然没了声。
这样直接地告诉他,他的师傅并不喜欢他,这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残酷的事情。
不过对方似乎已经知晓她的意思,思邈红彤彤的脸上有一抹猜疑的神色:“姑娘是要说,师傅对我很严厉是吗?”。
见他已经猜出来,如梦便为难地点点头。思邈却极快地笑了一声,认真道:“姑娘误会了,师傅对我其实很好,只是你们都察觉不到而已。”
如梦抬头看看药堂的牌匾,没有说话。思邈继续纠正如梦刚才的话:“虽然师傅看起来脾气不大好,但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我不对,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出来,师傅会发脾气也是应该的。”
他抿抿嘴,自己的错误能够勇于承担,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是极为不易的,像他这个年纪,即使是不小心做错了事,也完全可以任性不承担,这事从大家知道思邈用错了药,但却没有一个人责怪就能看得出来。
现在想想老乞当时也是到了绝路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所以连一个小孩子送过来的药,他都会死马当活马医给建元服下。好在现在大家都相安无事,便是万幸。
“虽然这件事情完全不关师傅的事,但师傅还是连夜帮我解决了问题,甚至不惜为了这个事情还把主上药理给耽误了时间…”思邈边说边叹了一口气。
突然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伸手打了自己嘴一下,一副懊恼的模样偷瞄如梦,像是刚才不小心说漏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
如梦继续看向悬挂在高处的牌匾,似乎极其出神,过了一下像是突然反映过来一样,“啊”一声,一脸不知所云地问:“你刚才说什么。”
思邈见如梦的神色,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还好刚才姑娘没听到,不然如果因为刚才这句话而泄漏了消息,那可比乱用药的后果要重百倍不止。
他扬起小脸:“我刚才说师傅替我解围,其实是很在意我很关心我的,师傅对我好着呢。”
“嗯”如梦赞同地点点头:“看这药堂的牌匾就知道了,牛神医为了你还特意把药堂取成了和你一样的名字。”只见那大门上的牌匾行云流水地写着:思邈药堂。
思邈听后,停下还在悄悄观察如梦的眼神,脸一红,不自在地呐呐出声:“其实不是的。”
如梦故作惊讶,像是十分好奇的样子刨根到底地追问思邈,于是两人便在炉灶后就药堂名字的问题交谈起来。
原来牛神医以前是没有这么古怪的,至少在思邈的娘亲带思邈过来看病前牛神医还是一个笑容慈祥的郎中。
可是没想到神医给思邈治好了病,而思邈的娘亲却在神医救人的这段时间内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
当时的思邈其实还不叫思邈,娘亲丢下他后,他每天就在这药堂门口天天哭着要找娘亲,终于把牛神医哭烦了,便怒气冲冲地过去一巴掌叩在他的脑袋上说了句,哭什么哭,她不要你我要你,从此决定要收养思邈。
也就是在那时,神医愤恨地说一听到思邈原来的名字就生气,便干脆就地取材,按这药堂的名字,给思邈改了名字叫牛思邈。
从那以后神医就从原来的悠闲度日的白脸小生,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思邈拉扯到现在,五六年的时间里,竟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中年大叔。
据说神医以前是极注重形象的,年轻的时候那也是无数姑娘要下嫁的梦中情郎,没想到一天天竟变成了这副模样,可想而知神医的怪脾气多半也是出自于此了。
也是为了防止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所以神医便立了一个怪规矩,他医治过的人包括家属,没有他的允许,不得离开。
听说之前有个人还不信这个邪,将自己的老母送过来后便想悄悄离开,结果被神医发现后打了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半年才下得了床,不仅如此,神医还放出话,那个人所在的村镇和旁边的村镇都已经被神医列入了人死不相救的名单里。
从那以后,神医的名号牛一天便声名远扬,再无人敢坏他的规矩了。
如梦听得入神,没想到神医以前还有这样的经历,现在看来,也真难为他了,堂堂一个七尺男儿。
一个妙手神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他竟将一个无任何血缘关系的婴孩抚养成人,单就这份感情,便足以让人动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