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打听到本市最繁华的商圈，叫北关什字。他想那里机会应该比较多，就想先去看看情况。他在就近的公交车站挤上了去北关十字的公交车。车子穿街走巷，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李玉下了车，站在高楼林立的大街上，一股浓郁的时尚气息扑面而来。东西交汇的两条马路中间是个大大的转盘，转盘中心是一个大大的花园，里面花团锦簇，正好拼出“欢度五一”的大字。转盘上方是一座高大的立交桥，在花园正上方空中画出一个钢筋水泥的大圆，各条马路路口都有台阶通到这个大圆上。街道上人流密集，立交桥上也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气氛。有人在桥上漫步，也有人驻足向下观看，还有人在上面摆摊设点。李玉信步走上立交桥，视线立马开阔了不少，有一种等高远望的感觉。他站在马路正中向下环视，只见东南角和西北角各有一个大商场，东北角是一个剧院，西南角是一个像医院的高层建筑。那楼盖得好高，约有二十层高，李玉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楼。太阳照在大楼的墙面玻璃上十分刺眼，闪的李玉都不敢睁眼正视它。再往远处看，这四栋高大建筑后面依次顺路开了很多商铺，有大有小。还有医院、银行、网吧、酒吧、KTV以及一些餐馆。向东的一条路比较其他三条较为窄一些，没有车走，只有行人。李玉意识到这就是核心商圈——步行街了。
李玉从天桥一角下来，刚好来到在步行街上。他用新奇的眼光看着街道上花花绿绿的招牌和打扮时尚的少男少女，又是高兴，又有点隐隐地自卑。他的兴奋没有持续多久，便重新为找工作的问题发起愁来。他看见餐馆就凑过去瞧瞧，看门口有没有招聘人的告示牌。但一路下来也没有见到。他有些沮丧，心里狐疑不定：难道这么多餐馆、火锅店就没有缺人手的？是不是他们缺人但没贴出来？于是当走到步行街尽头时，他又往回走。这次他不只在门口看，而是看到店面大、环境好的店面就进去咨询。问了一路下来，都说暂时不缺人。有个热心的老板对他说，现在是初夏，出门务工人员多，大多数用工单位都不缺人。来A市务工的人都想到步行街这样的商业圈找活，肯定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像李玉这样没有工作经验，学历也不高的人彼彼皆是，找工作更是难。那老板根据自己的经验建议李玉暂时到附近的骄阳广场周边看看，那里离这里坐公交车只有四五站路，餐馆很多，或许有机会。
李玉谢过老板，搭乘老板说的4路公交车，向西走了五站路，果然看到一片空旷的的地方。他想应该就是骄阳广场了。公交车一靠站，他立马往下蹿，谁知就在这一刹那，车门“咵”的一下关上了，正巧把他的“adidas”包包夹在了车里，包带却仍然在他脖子上斜挎着。还没等李玉回过神来，车已经起动了。李玉被包带倒拖着往前走。李玉又生气又害怕，慌忙中用手砸了两下车门。车门口的人这才发现了身处险境的李玉。站在门口的一个老太太大叫起来：“快停车，快停车！有人被夹住了！”车门边的人一看都吓了一条，赶紧附和着叫起来，司机一听，一脚刹车，车猛地停下来，车门“咵”的一下开了，李玉就感觉身后的拉力顿消，身子随着惯性直向前面的柏油路上摔去。他急忙一个前扑，直挺挺的趴在了路上。午后的太阳融化柏油路上的柏油，李玉摔到上面并不是很痛，只是抓了满满两手黑乎乎的柏油。他缓了口气，爬起来拍拍衣服，准备找司机理论。可是那公交车就在他爬起来的一瞬间加速疾驰而去，掀起一股劲风，夹着汽车喷出的尾气，逼得李玉赶紧往旁边躲。他只能冲着汽车远去的背影一顿咒骂，骂司机太没职业道德。
李玉看汽车消失在视线里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干什么。他看看广场上，在几大片草坪中间是一大片地砖铺就的平整地面，中间有一个大喷泉，正在有节奏的喷着水柱。那一个个水柱交织在一起，不时变换造型，时而数注齐发，直冲天宇，时而互相交织，如烟似雾，如梦如幻。李玉以前只在电视里看过这景象，一阵欣喜将刚才的灰头土脸扫得一干二净。他顺着草坪中间的通道径直往喷泉边上走，边走边观察广场上的情况。广场上人不是很多，除了喷泉周围观看的人群外，只有空地上有一些老人和小孩在喂鸽子。李玉凑到喷泉边上欣赏了一会，人群就散开了——因为喷泉表演已经结束。李玉在喷泉的积水中洗了洗手，擦了把脸，就沿着周围的店铺继续搜索着。
广场周围的路除了他坐车来的那条外，都是比较窄的两车道马路。马路一侧全是商铺，餐馆、花店、银行、照相馆、商店顺路开了几十家。店铺大都是两间屋大小的小店面，只有楼上大招牌后面似乎有大的商户。李玉先沿着路转了一圈，看见几个较大的饭店似乎在招人。然后返回去挨个进去咨询。他先进的是一个宾馆的餐厅，大堂经理说他们要招一个新的大堂经理，要大专学历，还要有餐饮管理经验；第二家是个西餐馆，要招临时工，每天工作四个小时，不包食宿，每日结算。李玉没地方安身，只能退了出来；第三家是一家炒面馆，要招炒面师傅，李玉只会做家里的土豆炖白菜，哪会做炒面，只能继续往前走。最后，他走到一家火锅店门口，门楣上的电子显示屏显示这里是正在招服务员和帮厨的杂役。走进门厅，里面没有人吃饭，安安静静，大约没到吃饭时间的原因。服务台里有两个穿酒红色衣帽的年轻女孩正在忙碌，台上摆着一个“招聘”的小牌子。李玉看到两人那像围裙又像罩衣的衣服外加一个没有棱角的红色类贝雷帽，觉得有点滑稽，差点笑出来。但怕因此而失去工作的机会，就强忍着笑过去打招呼。
“你们好，请问你们这里在招人吗？”
“哦，是的。还缺几个跑堂的和后厨打杂的。”一个女孩一本正经地对他说。
“你要应聘吗？”另一个接着问。
“是的，你们招人都有什么要求？”李玉看看这个女孩，似曾相识，好生面善。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配上漂亮的双眼皮和长长的睫毛，真有几分像隔壁邻居家的小萍。
“跑堂的要给客人服务，需要相貌要好一点，机灵一点的，女孩最好。后厨嘛，计划要男的。”圆脸女孩回答道。
“那也就是说，我只能应聘帮厨了！”
“对。”
“包食宿吗？”
“包。我们这店后面有集体宿舍，一人一床，没有大通铺。还有洗澡间可以洗澡。吃饭嘛，一天三顿。早上6点起床，六点半吃早饭，早饭是一个馒头，一包榨菜加一碗稀饭。午饭只能等中午吃饭的客人都走了才能吃，一天米饭，一天面条，逢周末可以加餐，有红烧肉吃的。一般午饭都要到下午2点左右才能吃。晚饭一般是晚上九点打烊后集体吃，不过也可以自己出去吃。”
“哦，那就好。那工资多少钱？”
“一个月基本工资300元，外加全勤奖50元，如果当月效益好还会发50到100元不等的效益奖。总之，只要不请假，一个月固定可以拿到350元。”
“哦，不是很高。我在北关问他们的工资都在400元以上。”
“那得看你在哪里干了。干的活不一样，拿的钱也不一样。像她干收银，一个月可以拿到400呢，加奖金也450块了。”圆脸女孩指着旁边的女孩说。
李玉一看那女孩，一张瓜子脸粉白粉白的，似乎上了好厚一层脂粉。一双眼睛倒是水淋淋的，正眨巴眨巴地盯着他看。李玉不自觉地“哦”了一声。
那个瓜子脸女孩冲他说：“你个乡巴佬，一看就是才进城，都不知道行情。我在这里干了三年才能拿到这么多。要不是你应聘的活又脏又累，连350都拿不上。我刚来当服务员，才拿200多块。你好好干，以后像我们娟姐做个部门经理，800块钱都不在话下。”说着冲着圆脸女孩笑了笑。
“不要乱说。”圆脸女孩瞪了她一眼，瓜子脸立马不再作声了。
这样的待遇，虽说不是很差，却着实也不算好。李玉心里不觉有点犹豫。
圆脸女孩接着说：“这待遇确实一般，但你初来乍到，先安顿下来为好，何况我们这里环境相对还是不错的，你再考虑考虑。”
“我又没有说我第一次进城找工作，你们怎么知道的？”
“看你的装束啊！你这打扮一看就不是本地人，好多人刚进城都是这样的，不用说就知道了。”
“噢，你们真厉害。我想再问一下，我主要干什么活？”
“你的活主要在厨房里，就是帮忙洗洗菜，扫扫地，如果人手不够，还要洗碗碟。”
“噢，这些活在家里都干过，应该没问题。”
“那你是决定了？”
“嗯，我就先试试看吧。”
“好吧，你叫什么名字，我给你登记一下，然后跟小红去后面，她会安排你住下。”圆脸女孩指着瓜子脸说。
“我叫李玉。”
“哪里人？”
“NX中卫。”
“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了。”李玉说着递过身份证。
圆脸姑娘在登记本上记下相关信息，把身份证还给李玉，接着说：“交100块押金。”
“什么？押金？100块？”
“对呀！出来打工都要交押金的，不然你干两天就跑了，我们的活谁来干啊！”
“哦！李玉老大不舍的把唯一一张百元大钞拿了出来。”
圆脸姑娘从他手里接过去，给他开了一张收据。然后冲旁边的瓜子脸女孩招呼一下：“小红，带他去后面仓库领一套工作服，然后去宿舍找个床铺安顿一下。安顿完了过来，我带他熟悉一下工作。“
小红向李玉招招手，示意跟她走，李玉就跟着向后面走去。他跟着小红穿过餐厅从后面的小门进了后厨，然后穿过后厨来到一幢二层白色小楼前。小红指着这幢小楼说：“这就是咱们的宿舍，一楼是男宿舍，二楼是女宿舍。”说完沿楼前通道往前走了十几米，指着宿舍楼旁的一个大铁门说：“这是库房，咱们的米、面、油、蔬菜以及其他一些东西都在这里面。”
说着走到大铁门旁的一所小房子前敲门。敲了几声，门开了，一个身穿保安服的中年男人开门出来，一见小红就笑着说：“是小红来了，今天又招到新人了？”
“是啊，李叔。就是这个小伙子。”小红说着向中年男子介绍道：“他叫李玉，来做洗菜工的。王娟让我带到您这里来领套工作服。”
“李玉！”中年男子沉吟道：小伙子还是我们本家嘛！呵呵，缘分。”
“李玉，这位是咱们的‘后勤部长’李玉海，我们都叫他李叔。”
“李叔好。”李玉朝着李玉海鞠了个躬。
“呵呵，什么‘后勤部长’，别听这妮子瞎摆活，我就是个管仓库的。咱们名字差一个字，很有缘分呢。来了就好好干。年轻人吃点苦不是坏事，慢慢来。”
“谢谢李叔，我会努力的！”听了这番鼓励，李玉有点兴奋起来，感觉前途一片光明。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成为部门经理，带领着一班年轻的小伙和女孩为店里的生意奋斗的雄壮场面，脸上现出一丝自豪的笑意。
李玉海并没有再理他，对小红说：“你们进来，我给他挑一套合身的。说着转身进了屋子。”
小红也拉着李玉跟了进去。屋子不大，大约有三米宽，进深有五米的样子。靠门放着一个小小的写字桌，黄色的木漆已经斑斑驳驳，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沧桑身世。桌下放一把同样沧桑的木质椅子，坐面上平放着一个淡黑透紫的薄薄的棉布坐垫。桌面上除了一个塑料暖瓶和一个搪瓷杯子，就是一个文件框，里面放着一本登记簿和几张印了文字的单页纸。李玉看到最外面一张上印着“仓库管理规定”的字样。桌子正对着侧面的窗户摆放。离桌子一尺远处靠墙摆了一张小小的单人床，格子布单下露出淡蓝色的钢管做的圆角方形床头。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方正地像个大豆腐块。床对面墙脚下放了一个铁质的脸盆架，搪瓷的红色脸盆，蓝色的毛巾，都摆放地整整齐齐的。门背后放着一个簸箕和一把笤帚，水泥地面上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像仓库的样子。屋子的里面半间放着一叠叠地制服、被单、整套、以及其他一些生活用品，虽然都堆得像小山一样，但都分类摆放整齐。
李玉海从一堆白大褂中间挑了一套出来，冲着李玉笑着说：“小李啊，你的身材穿这中号的应该正好。”说着把衣服递给小红。
小红接过来给李玉比了比，说：“正好。李叔挑的衣服向来没差过！”
“小红，时候不早了，赶紧签完字带小李去住的地方安顿。我没猜错的话，王娟还等着给他上课呢！”
“您真厉害，全都猜到了。我这就签字。”
小红签完字，带着李玉往宿舍楼走。出门时李玉还在琢磨，心里暗暗佩服：“李叔真是个仔细人。”
宿舍楼共两层，每层四个房间，一楼与二楼间用悬空的铁梯连接。小红带着李玉进到一楼第四间屋子，屋子不大，两侧靠墙摆了四张双层床铺，总共有八个铺位。两排床中间正对窗户摆着一张大桌子，上面茶杯、烟灰缸等乱七八糟的放着。靠门的地方有两个布衣柜，门背后放着簸箕和笤帚，只是地上瓜子皮、烟灰、纸屑扔了一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还混杂着一股淡淡的令人作呕的臭味。一层的铺上都已经住上人了，靠门的两个上铺被先来的人的包和衣物占了，就剩靠窗的两个上铺还空着。床铺上没有被单，只有一个白色的棕垫，但也已经显得破旧不堪了，李玉担心上去翻两个身就会散掉。
“你来的晚，人家把好铺都占了，就剩这两个了，你选一个吧。”小红指着上面两个空铺对李玉解释道。
李玉犹豫了一下，皱皱眉头，把包扔到了靠窗子左侧的铺上。回头问小红：“这里就一个垫子，没有床单、被子和枕头怎么睡啊？”
“这些待会自己去李叔那里去领，可是没有新的，只有前面人用过的。要用新的自己到外面买。还有洗漱用的东西也都在不远处的商店买。”
“噢，那我什么时候开始上班？”
“你先去领被褥，把睡的地方收拾清楚来前台找王娟，她还要给你交代一下。”说完，小红就出去了。
面对空荡荡的宿舍，李玉有点激动，又有点伤感，忽然有种失落感，心里憋闷的想哭。然而，眼泪在眼睛里转了许久，终于没有滴落下来。他振作一下精神，把地扫干净，心里才觉得敞亮了一点。他返回李玉海那里领来了被单、褥子和枕头。李玉海特意挑了一套洗得干干净净的给他，只是被褥边角都已经磨破了。李玉把床铺收拾整齐，躺上去感受了一下，还挺舒服，比想象的要好一点。他晃了晃，看看下面的棕垫，虽破落却挺经造，没有一丝要散开的迹象。他放心的躺在床上出了会神，心想：从今往后，这里就是我在Ａ市的第一个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