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的墙纸、柔软的地毯、多得数不清的毛绒玩偶、带蕾丝花边的床罩，这些极具少女气息的元素，把原来应该是朴素办公室的这个小房间变得面目全非。应该说，如果只看这里，任谁都只会觉得是某个喜欢可爱梦幻系装饰风格的少女的卧室，没有人会想到这里本应是个无趣的办公室。
但最令人惊讶的还不是这些。
老康在床边慢慢蹲下，凝视着安睡床上的少女。那是个看起来十岁左右的女孩，穿着纯白色的连身睡裙，袖口以蕾丝点缀。少女丰盈的金色长发披散在脑后，整齐细致的前发下面，是一张人偶般精致的脸，细密纤巧的眼睫毛盖住下眼帘，小巧的鼻子浅浅地一呼一吸。漂亮得会让人想到天使这个词的年幼少女，正躺在粉色系的床单上，睡得香甜。
“——这个小女孩是谁啊……？”
老康困惑吐出心中的疑问。
回答老康这个问题的，是一个微胖的男人，看起来年龄比老康、老马他们都大，已快到退休年龄。
微胖男人擦了擦额头上因紧张而渗出的汗水，拘谨地说：“她、她的名字是克莉丝。”
“克莉丝……克莉丝”老康一边咀嚼着这个名字，一边站了起来，忽然回头面向刚才回答的微胖男人：“那你又是谁？”
微胖男人双眼和老康严厉的眼神一触，受惊般浑身颤动了一下，缩起肩膀。“详细情形还是我来说吧……”旁边的老马适时插入对话。
老马指了指微胖男人，向老康介绍道：“他是王锦鸿，在这间南阿弥陀原分署工作。本来他也应该和他的同事一样停职回家等候处理，但是因为这个房间和睡在这边的女孩的缘故，我们特别允许他出入。因为，躺在这边的似乎是叫克莉丝的女孩，这段日子似乎都是他在照顾。”
“他……照顾这个小女孩？”老康有点搞不懂了，这里又不是幼儿园。
“对。其实我所掌握的情报都是来自老王。总之，你先听我说。”老马阻止了老康的追问，自顾自说下去，“老王也不清楚这个女孩的来历，但因为照顾克莉丝这个工作是郭立恒亲自交办的，所以他就认真照办。这段时间以来，老王就只负责这一件事，其他的工作都可以不管，这也是郭立恒的要求。”
“郭立恒亲自交办……让他照顾一个小女孩？”
老康皱着眉头的表情越加困惑。
“没错，就像保姆一样，而且全天侯无休。这个办公室也被清空出来，划定为小女孩专用的活动空间，后来，老王将房间重新布置成这个样子。”
老马伸手比了一个大圈，示意房间里的梦幻粉色系装饰。
“这相当于重新装修一遍了，不算小工程啊。”
老康随手拿起一只熊玩偶捏一捏，又蹲下来按了按少女身下的床垫。
“的确，如果以暂居之处来说，这样显得有点太过铺张。不过按照老王的说法，这些都是得到了郭立恒同意的，不仅仅是房间的装饰用品和床铺，只要是买给这个小女孩的东西，衣服也好、玩具也好、高级冰淇淋也好，费用全部都可以报销。”
老马说着耸了耸肩。
“……我也知道铺张浪费了点。”老王——王锦鸿大着胆子开口，线条松弛的脸上带着深入骨髓的疲惫，“但这样子克莉丝会比较开心。你们不知道，这个房间刚开始的时候空荡荡的，连床都没有，根本不是能住人的地方。克莉丝又不能外出，我就想着起码让她在这里能生活得开心一点——”
“——不能外出？你是说这个女孩被囚禁在这里？”
老康忽然打断了老王的说话。
“这、这个……囚禁这种说法太夸张了……克莉丝可以在这栋楼内活动、下午五点后也可以在后院一带散步……”老王紧张地抗辩，但终于死心般叹了口气，“……这位警官说得没错，她不被允许外出、也不能和外人接触……就算房间布置得再有生活气息、衣服再漂亮，其实还是相当于被囚禁在这里。”
他的话让房间里一时陷入沉默。
“你叫王锦鸿？”
老康打破了房间内的沉默。
“——是的，没错。”
正站在房间角落发呆的王锦鸿肩膀猛颤抖了一下。他本来就只是个不得志的普通小角色，虽然是警察，但他的心态和得过且过的小职员无异，只求能顺利混到退休。郭立恒忽然倒台被捕已经让他忧心忡忡，听到老康忽然问起他的名字，心里更加紧张，以为自己说了什么不应说的话。
老康毫不体谅他的紧张心情，紧绷着脸问：“郭立恒为什么要软禁这个女孩？你知道吗？”
“我……我不清楚。”王锦鸿不自觉地缩起肩膀。
“郭立恒没有讲过？”
“没有，真的没有。他就只是让我照顾克莉丝，没有告诉我期限，也没有告诉我原因，我也没胆子问。”
“那女孩呢？难道她自己也不知道？”
“那、那是……我也向克莉丝问过，但克莉丝说她不记得以前的事。”
“——失忆了？”
老康又皱起眉头，而老王那边，简单的几次问答过后，已经紧张得满头大汗。
老康抱着双臂沉思。他知道这种程度的问讯，老马肯定已经做过，但出于习惯还是决定自己再问一遍，另外，问话的过程，也是形成思路的过程。
只是，关于克莉丝这个女孩的身份来历，王锦鸿一概不知——讯问经验丰富的老康从表情就可以判断他没有说谎或隐瞒。相对的，要是问到女孩在这里生活的细节，王锦鸿全都能对答自如，无论是她喜欢的食物、她空闲时的消遣、闹别扭时哄她开心的方法，一一如数家珍。
老康很快就发现，这个女孩并没有那么简单。
“……你刚才说，她已经就这样睡了三天了？”
王锦鸿一边以衬衫衣袖擦去额头上紧张的汗水，一边如实回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难相信，但她就是这样睡了三天了，连睡姿都没有变过……其实这种一睡睡很久的情况，在我照顾她的这段时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每到这种时候，不仅仅是会睡很久，而且即使用力拍、用力摇晃也无法把她弄醒。”
老康又在床边蹲了下来，凝神察看女孩天使般的睡颜。
“你是说她总是睡很久？”
“不是的，睡很久的情况只是偶尔发生。平时的话，她就像这个年纪的普通小孩般，睡满八个小时就会起床。”王锦鸿说。
老康以食指轻戳女孩柔软的脸颊，手指一松开，脸颊上的肉就弹回来，似乎弹性很好的样子。见女孩毫无反应继续熟睡，老康又往她的脸颊戳了戳，这次加重了手指的力气，但女孩依然一点要醒的意思都没有。接着，老康又捏住她的鼻子，依然毫无反应，甚至没有因为呼吸不畅而张开嘴巴，最后反而是老康担心她会在睡梦中窒息而先松开手。鼻子恢复通畅，女孩又以原来的节奏开始呼吸，气息没有变急促也没有变缓。提心吊胆地在旁观看的王锦鸿在此时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吐气声，就像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你很重视她吗？”老康忽然回头问，目光盯在王锦鸿脸上。
“不、不、那个……”王锦鸿乱了阵脚，张口结舌了好一会，才总算能说出完整的话：“那么小的女孩子，长得又很可爱，总是会激起别人的保护欲的，对吧？”
老康继续盯着王锦鸿的脸看了一会，才慢慢移开视线。
“你放心，我们不会对她不利的。郭立恒的同党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但也不至于对这样的小女孩出手。何况，她被软禁在这里，也是受害者的一员。”
王锦鸿连忙用力地点头：“没错、没错，克莉丝是受害者，她一点坏事都没有干。”
看着王锦鸿夸张好懂的反应，老康忽然起了捉弄他一下的心思，于是板起脸说道：“嗯，没错，小女孩是遭到软禁的受害者，不过你可是软禁的帮凶。”
“——咦？”王锦鸿的眼睛惊恐地瞪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