骏像是刚办完退房的客人般,行色匆匆地走出酒店门口,然而刚走上行人道,就听到一阵玻璃被撞破的声音从正上方响起,让他下意识地仰起头看。
一道黑色的人影伴随着碎玻璃从三楼窗户跳下。
是黑西装,没想到他会这样追出来。明明不久之前还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现在的他却看不出来有受伤。而且,从双目充血赤红的他身上流露出不同于刚才的压迫感和存在感。
以蹲跪姿势着地的黑西装慢慢直起身子,扬起脸狠狠盯视着骏。
骏毫不畏惧地瞪回去,心里却在打鼓。要兼顾沙枝和行李的现在,他根本腾不出手来应战。
黑西装的脸上满是病态的潮红,双眼也严重充血,太阳穴和脖子的血管像蚯蚓般在皮肤下浮现。他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飘散着让骏在意的“气味”。
很难形容的气味,一般人无法察觉,但骏清楚地闻到了,像是血的腥味和污水的腐臭味混在一起的难闻气味。在客房的时候并没有,但现在的黑西装身上正飘散着这样的气味。
无言的对峙持续了好几秒,骏忽然一把将沙枝扛上肩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逃跑。过于干脆利落的举动让黑西装楞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怒吼声,并以冲刺的速度追了上去。
扛着一个人再加上一袋行李,骏的速度还能和后方的追兵不相伯仲。骏无法拉开距离,但暂时也不会被追上。
骏逐渐向着行人稀少的方向跑去。黑西装依然紧追不舍,还不时发出可怕的吼声,让人觉得他似乎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而且他以那种百米冲刺般的速度跑了这么久还丝毫不见疲倦,让想依靠能力者超出常规的体能脱逃的骏的打算落空,另一方面,也意味着黑西装正在超脱常规,向度外迈进。
黑西装一心一意只想着要追上在前面的骏,甚至没留意到自己被诱导进了公园。前方的骏还在跑,追逐进行了这么久,他连一次回头确认身后都没有。在黑西装看来,对方是故意在以这种方式彰显从容,是无声地表达着对自己的轻视,虽然这完全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但黑西装却因此变得更加愤怒。
在公园的林荫步道上,两人一追一逃。前面的骏急转弯冲进一条狭窄的小岔路,后面的黑西装也紧跟着拐弯,然而一头冲过弯角之后,前面却不见有人影。
黑西装瞬间露出惊疑不定的表情,脚步也放慢下来。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闪而过的人影。黑西装毫不犹疑地向左转身,猛地冲出步道向着刚才在视线边缘闪过的人影跑去。
诱敌成功。骏从身后的急切脚步声判断出追兵的距离,同时调整路线向着公园更深处跑去。不知不觉间,脚下已经不是步道了,而是青草和泥土。
估算着差不多了,骏在一棵三人合抱的大树前停下逃跑的脚步。他缓缓转身,面对黑西装。
看到骏停了下来的黑西装霎时大喜,在施打进身体的药物影响下,内心涌起无法抑制的暴虐残忍,如同冲向斗牛士的蛮牛,他毫不减速,埋头猛地向前冲撞。
骏沉默着从腰后抽出自己的武器。
两人的距离快速拉近,10米……5米……3米……黑西装的头脑完全被愤怒的热血冲昏,甚至没发现现在的骏一身轻松,行李和少女都不在他身上。
即使发现了异常,黑西装热血上涌的脑袋也无从对此仔细思考,而且他早就错过了踩刹车的最后时刻了。
骏瞬间侧身闪开,收势不住的黑西装就这么从他身边跑过,猛撞上大树的树干。宛如有风吹过,树冠沙沙轻响,落下好几片树叶和不知名的小树籽
绕到黑西装身后的骏以脚尖一踢对方膝弯。黑西装一下子单膝跪下。接下来骏以刀柄击打对方后脑。这一击用上了相当的力道,足够让一般人晕过去好一阵子。
——这样一来就结束了。
挨了这一下的黑西装,身子摇晃了两下然后无力地向前倒下——在完全倒下之前,他强行清醒过来,猛地伸出手按在地上撑住了身体。
“吼喔喔喔——!”
黑西装发出震动树冠的怒吼,以此为契机拼命捉住快要飞走的意识。下一个瞬间,他猛地抡起手臂打向身后。骏及时挡下这一击并向后拉开距离。
骏站在大概两米之外,垂下刀尖,惊讶地看着黑西装重新站起来。
——果然不太对劲,无论是刚才全力奔跑了好几分钟依然不见疲倦的体力,还是现在这种抗打击的耐力,都不像是常人能做到的程度……难道是忽然觉醒变成能力者了吗?
黑西装不会知道骏在心里所做的猜测,事实上他感到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来回冲刷,脑袋晕乎乎的,根本无法好好思考。
注射进他身体的特殊药剂虽然能在一定时间内强化他的力量、速度和恢复能力,但也伴随有降低理智的副作用。黑西装现在的行为也可以作为佐证,一味固执地要和骏厮杀,完全忘记了自己原来的任务。
黑西装向前逼近,举起拳头向骏的脸打去。骏屈身躲开,瞬间大幅下沉身体的动作在对方眼中看来,像是一下子从原地消失。
躲过了拳头直击的骏并没有把腰直回来,反而保持着这种姿势进一步潜进黑西装怀内。
连续的猛击在黑西装身上炸开。首先是瞄准胸口的近距离肘撞,黑西装魁梧的身躯因这一击而向后退去。收回手肘的骏紧接着原地跃起,翻转刀身,以刀背劈砍对方头部。
黑西装身子猛颤,而骏已经开始了下一个动作,当场回转身体踢出高角度的回旋踢。
黑西装横向摔跌。就算是处于被药物强化的状态中,骏施加在他身上的这一轮伤害终究超过了承受限度,让他失去知觉。
骏一度举高的刀终于慢慢垂下,他呼出一口气。
又等待了大概二十秒,确认黑西装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骏才收起武器转身离开。他快步沿原路跑回去,在一处岔路旁边的草地上找到了之前自己抛下的东西——昏睡不醒的沙枝和她的行李。
这一着颇为冒险,骏是判断黑西装的神智不太正常才敢尝试。要是当时黑西装不是继续穷追,而是转去伤害沙枝,骏很可能来不及赶回来阻止。
还好是成功了。骏安心叹气。
骏重新抱起少女并拿起行李,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公园。在下一个街口的马路边拦下一辆计程车。
骏小心翼翼地将沙枝和行李都移进计程车后座,接下来自己才坐到前座副驾驶座上。那名计程车司机沉默地看着骏完做完这一切,没有多问半句,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敲打,表现得一派淡然。
车门关好,计程车司机轻轻踩下油门让车子驶上马路,向着骏所说的地址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