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梵知道他问这问题的动机不仅仅出自对朋友的关心。但那又如何呢？”暴风“玛蒙的族长离开欧洲在十三血族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而且自己不过是布拉克大人身边一个无足轻重的护卫，知道的也只是些无关重要的事，说出来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有听过‘墓守’魅勒冈吗？帕特里克。”
“抱歉，没听过。那是什么？”
“没听过很正常，因为知道他们的人很少，我也是直到十年前才首次听到这个名字。”多梵顿了顿，喝了一口酒，“‘墓守’魅勒冈是一支血族，但他们并不属于十三血族。这样说或者有点奇怪，但他们是不被承认为血族的血族。”
“十三血族之外的血族？那就是第十四支血族？会不会还有十五？……真有趣。”帕特里克低声轻笑，替自己和多梵把空掉的酒杯加满。
“‘墓守’是守陵的血族。你知道什么是‘悠久睡眠’吧？帕特里克。“
“知道。传说中，某些强大的吸血鬼会在某天毫无预兆地进入那种睡眠，他们会持续沉睡数百甚至上千年，然后带着从深邃梦境中获得的力量和睿智醒来。”
“那不只是传说，而是事实，起码有一部分是事实。几年前我做过一些调查。“多梵让自己的背陷入椅子中，”而’墓守‘就是负责保护那些陷入’悠久睡眠‘的吸血鬼的一族。陷入沉睡的吸血鬼会被装进棺椁，运送到‘墓守’一族的驻扎地，被保存在一个巨大的地下陵墓中。”
“这种事我还真是第一次听讲。”
“并不奇怪，大部分吸血鬼都对此一无所知。”
“这和‘暴风’玛蒙的变故有什么关系？”
“我正要说到。”多梵露出陷入回忆的表情，“十年前，正是那场大乱高潮的时候，布拉克大人忽然把我们这些护卫秘密召集起来，安排了一次特殊的行动。”
说到这里，多梵停了下来。帕特里克没有催促，他知道他会说下去。
“护卫部队被分成三部分，从三个方向攻击黑芒馆——就是‘墓守’魅勒冈的驻地。但其实这只是佯攻，趁‘墓守’一族的注意力被吸引，布拉克大人和他最信任的护卫英格丽德两人悄悄进入了保存着沉睡吸血鬼的地下陵墓……”
多梵凝视虚空的眼神闪烁，忽然举杯一口气把酒喝光，再重重放下空酒杯。“我不知道在地下陵墓里发生了什么，只是第二天，‘噬者’尼德海姆、‘魔女’摩根、‘兵牙’哈维林的族长就出现了。布拉克大人和他们密谈了几个小时才离开……”
“然后呢？”
“——那之后不久，布拉克大人就离开了欧洲，没有说明，没有理由。我们这些护卫自然也要跟随。十年里，失去了首脑的‘暴风’玛蒙不断衰落，失去了血族的我们成为无根浮萍，宛如丧家之犬般在不属于我们的土地上流浪……”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意兴阑珊地打住话头。
对面的帕特里克目光目光闪动。他从多梵的故事中嗅到了秘密的气息。“暴风”玛蒙、“噬者”尼德海姆、“魔女”摩根、“冰牙”哈维林，还有那支神秘的血族“墓守”魅勒冈，在十年前的那一天，这些血族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强盛的“暴风”玛蒙血族的族长离开了自己的血族，坐视自己的血族不断衰落而无动于衷？
自己或许发现了一个能动摇整个血族社会的秘密。帕特里克舔了舔嘴唇，忍不住问道：“多梵，你就不好奇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直属埃德温·布拉克的近卫，你就从没问过你们那位族长？”
“问过一次，但他什么都没告诉我。”多梵带着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举杯灌了一大口，“或许我不该说，但是……布拉克大人变了，除了英格丽德，我们这些一般的近卫现在很难见到他了。不仅如此，他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具体很难形容……”他稍微想了想，“他变得没有表情。布拉克大人从来不是喜怒形于色的人，但以前的他给人的感觉就像大海，你从透过他平静的脸感觉到下面深邃的智慧和汹涌的情绪，但现在的他，就像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有时我窥视他的脸，感觉像看着一具木偶。”
包厢陷入沉默。多梵沉浸在伤感的情绪中，没注意到旧友闪烁不定的目光。片刻之后，帕特里克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看来十年真不算短，不仅你我改变了，连埃德温·布拉克那样活了超过四百年的大吸血鬼也有了改变。”
“怎么都在说我的事，接下来谈谈你的吧，帕特里克。”多梵把背脊稍微挺直，盯着旧友的眼睛，“好几年前我就听说你死了，死在某个吸血鬼猎人手中。那么现在坐在我面前的你到底是谁？还是我的朋友帕特里克吗？”
“我伪造了自己的死亡，为了脱离十三血族的控制，为了投身真正伟大的事业。”帕特里克的拇指指腹轻轻在酒杯上摩挲，“这些你应该都猜到了吧？又何必明知故问？”
“我没有明知故问，而是确实不解。”多梵摇了摇头，“我认识的帕特里克是十年前那个为保护血族而战斗的联军士官，而不是密谋颠覆血族的秘密组织‘新月会’的成员，不是背叛者。”
空气安静下来。时间一秒一秒过去，沉默如同坚冰横亘在这对旧友之间。正当多梵觉得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帕特里克静静地开口。
“背叛者？我才是被背叛的人！”他说得很慢，出口的话语饱含熔岩般的愤怒，“你说得没错，曾经的我的确为保卫血族而战，满心想着建立功勋，获得荣耀。”十年前血族联军时期是最好的机会，但大动乱如飓风而至，又忽然而止，外患一去，十三血族便迫不及待地解散了联军。“我回到自己的血族，获得了曾经梦寐以求的升迁。多梵，你猜猜看，我的新职位是什么？”
他没等多梵回答已说了下去：“我成为了某位长老的专属事务官，但实际上我最主要的工作是暗地里替他寻找漂亮的小男孩，送到他面前供他享用。那只猪就好这一口，却懒得亲自外出寻找合适的猎物，更重要的是要维护他在其他人面前的形象，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古怪癖好，所以必须找人替他暗中干这活。于是，我就成了个每晚在城里四处物色漂亮小男孩的恶心变态……那段日子回想起来都令人想吐。”
“这实在是……”
“那段日子里，我无数次问自己，我的工作除了满足那蠢猪长老个人的享乐欲望外，对血族的发展是否有益处。没有！无论我怎样问，怎样想，答案都还是没有，一丁点都没有！”帕特里克笑了两声，笑声中满是悲怆，“如果只是为了满足长老的享乐欲望，我和那些小男孩又有什么区别？没有区别，只是他们是一次性消耗品，而我的使用寿命更长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