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叔此刻只有一个唯一念头:让少爷平安回去。
老佣人宛如狮子般勇猛,又宛如狐狸般狡猾,藏在黑色西服下的身躯兼具钢铁的坚硬和橡筋的柔韧,踏破沿途所见的各式陷阱,护着主子勇猛直前,仿若鬼神。
躲在中控室透过监视器确认状况的美凤不禁为淮叔的表现咋舌,她没料到徐兴的这个家奴竟然勇猛如斯。这时候她又不禁想对“狼统”抱怨了,由于是以制造玩具的想法开始制造,大部分机关都缺乏决定性的威力——毕竟要是一下子就把人弄死,就无法欣赏目标狼狈挣扎的模样了。
麻烦的还不止这一处。透过占满整面墙壁的众多监视器画面以及众多传感器数据,美凤得以掌握机关屋的整体情况。此刻,像无头苍蝇般在机关屋内乱转乱撞的一共有三组人马。
徐兴和淮叔这一组自不必论,这本来就是美凤的目标,费煞苦心才诱得他们入壑,但其余两方人马,却实在出乎美凤意料之外。其中一方是三名男女加上美凤归还的克莉丝,美凤对骏和桐叶还有印象,记得之前在五龙会那个废工厂据点曾为争夺克莉丝而战斗过。
而剩下的最后一组人,更让美凤印象深刻。普拉斯兄弟,就是他们在几天前的那个晚上设伏,杀死了美凤的同伴,美凤本人也险死还生。
同为杀手,她对他们并没有特别的仇怨,然而对方此刻身在这里,就表示他们处于和自己敌对的一方,既然如此,她也没理由不予以回应。
三方人马各自行动,给予这栋缺乏维护的机关屋巨大的压力。透过中控台的操作系统,美凤知道有好几个被触发的机关都没能正确发动——这可不是好兆头,表明这项工程在重压之下,正逐渐暴露出其不可靠的一面。
美凤并不特别可惜,这种事亦在她的意料之中。说到底,计策也好,陷阱也好,都是为了弥补力量不足而采取的手段,美凤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光凭这样就能杀死身位五龙会龙头的徐兴。
只不过,开始时顺利过头了,让她一不小心就沉浸在躲在安全之处尽情戏耍敌人的游戏般的轻松愉悦感中。
——还以为能就这样动动手指拨几个开关就解决,看来我是有点太得意忘形了。
嗜虐好玩的笑容逐渐从美凤的面上褪去,她重新端正态度。
——也对,复仇这种事,始终还是应该亲手进行。
笑容再次泛起,但这次是阴冷、凶狠、如蛇一般的森然笑容。
她拿起内线电话,拨了某个号码。电话接通,她吐露清冷的嗓音:
“‘食人犬’奇多,该你出场了。”
“咦?不会吧?我刚刚才跑腿回来,连一集动画都没看完耶~”
“别废话,我们签了合同的。”
“嗯……好吧。那么这次是什么工作?又是跑腿吗?”
“不,是你拿手的本职工作。”
“哦,就是杀人的意思吗?”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让我杀人和让我待机候命,价格可是完全不同的唷~”
“我当然知道,别废话了。你的目标是名为普拉斯兄弟的杀手组合,等下我会将位置传给你。”
“嘿嘿~明白了。唉,可惜这集动画还没看完耶……”
不耐烦再听对方啰嗦的美凤挂断电话,从椅子起身。外号“白蛇”的杀手默然盯着面前的众多监视器画面,视线也转变为蛇的视线般缺乏温度。
她把手伸向中控台,转动一个被保护在盖子下面的鲜红色旋钮,接着在角落的一个小数字键盘上输入十六位密码。完成这一串动作之后,中控台中央的一块小液晶面板上忽然亮起鲜红色的倒计时数字。
美凤牵动嘴角冷笑,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中控室,把门关上并锁死。
一分钟后,整栋建筑物开始微微震动起来。
※
“喂喂喂,美凤,这是怎么回事?是地震吗?还是你又搞了什么机关?”
身材臃肿的奇多快步跑来,在控制室门前遇到正准备离开的美凤,马上叫住她询问情况。
“哦,是你啊。怎么还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出发去对付普拉斯兄弟了吗?”
“我想起中控室这里能看到全部监视器画面,所以才跑来——不提这个,你不会没察觉吧?这栋建筑物是不是在震动?不对,绝对是在震动!”
奇多说得没错,脚下的地板连同梁柱和天花,全都在微微震动着,在室内开着大音量音响也会有类似的感觉,但这里明显没有音响设备。
“不用太担心。光靠那些小打小闹的机关是不行的,所以我就发动了机关屋内最具杀伤力、也是最终的机关——自毁机关。用不了多久,这栋建筑物就会整个崩毁了。”
“什么?!”
“别激动,虽然说是最终机关,但离完全启动还需要一点时间。根据蓝图的资料,自毁机关的核心应该是从建造时就预先埋设的地震虫。这阵震动就是藏在地基中的地震虫被唤醒的证据,接下来震动应该会越来越剧烈吧。”
“你说地震虫?就藏在建筑物下面?”奇多震惊得睁大眼。
地震虫这种怪物虽然算不上特别强大,但是它们那引起局部地震的能力却很棘手。虽然规模不及自然产生的地震,但若是在建筑物稠密的市区,就算只有一只地震虫,也有可能造成巨大的破坏。
“竟然把数量稀少的地震虫捉来当自毁机关,狼统就是这种异想天开的地方让人不得不佩服。”
美凤像是真的感到叹服般苦笑着摇头。奇多楞了一下之后,几乎跳起来。
“你疯了吗?”
“疯了?这话你应该和建造这地方的‘狼统’去说。”
美凤表情冷淡地回应奇多夸张的怪叫,接着又勾起嘴角,嘲弄般笑起来:
“放心好了,狼统在制造这个自毁机关的同时,也留下了紧急情况用的出口。我会把那个出口的位置告诉你的,安心吧。”
“太好了!那马上……”
“别搞错了!”
奇多惊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美凤忽然伸出右手抓住他的衣领,粗暴地把他拉向自己。奇多在呼吸可闻的距离看着美凤弥漫着汹涌杀气的面孔,如同被蛇盯上的青蛙般动弹不得。
“我会把出口的位置告诉你,但可没允许你什么都不干就夹着尾巴逃走。我会亲手完成我的复仇,你也必须完成你的工作,杀死普拉斯兄弟,之后你要走还是要留下都随便你。”
美凤褪下面具,露出不择手段的复仇者面孔,微微失焦的阴狠目光直直盯进奇多眼底,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奇多也是个狠角色,短暂被美凤的气势压倒之后马上恢复过来,将女人一把推开。
“你这家伙真的疯了……”
“或许吧。总之,别想随便走掉,距离地震虫把建筑物完全弄塌还有一点时间,你就好好努力,争取在那之前完成任务吧。”
美凤把出口的位置告诉了奇多,接着便转身准备离开。奇多叫住她的背影。
“等一等,你就不怕我就这样跑掉?”
“你是真正的职业杀手,我相信你的专业素质。”
奇多无从分辨这是真话还是戏言,而美凤的身影已在转角处消失。
“切,没办法了……”
离在原地的奇多用力甩了甩头,闭上眼睛调整思绪。美凤没有说错,他作为专业人士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在此时弃约离开。
——总之,先努力试试看吧。如果真的不成,再想办法逃跑好了。
他转身奔跑起来,臃肿的身躯轻敏有力地跃动,让人联想到草原上自由奔驰的羚羊。
为了坚定信念和鼓起斗志,他自我催眠般拼命幻想拿到任务报酬后能干什么——限量版手办,附赠特典的DVD,还有抱枕……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忽然蹬地跃起,滑翔般飞过向下的扶手电梯,稳稳着地。
脚下的震动,正缓慢而确实地变得越来越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