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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转过身,面对着钟校长说:“你今天这顿饭,这番演说,好没意思。你不高兴,受了气,叫我们陪你受气啊?你不是不知道,谁告了你的状吗,不是要写告状信的人站出来吗,不是不当面臭骂他一顿,你那口气消不掉吗?那我告诉你,那信是我写的。我觉得,那十大罪状,对照起来,你也差不了多少。你要算账,要理论,私下来找我,在这种场合,我不想费口舌了。再见。”没有向劳海平掷过去的酒碗,我送给了面前的桌子,因用力大了点,拍的一声,碎成几块,我扬长而去。
在场者,那惊诧、瞪圆了的眼睛,半天眨不拢,那拉长的舌头,半天缩不进,大家做梦也没想到,今天的酒,会喝出这样的结果。短时间里,大家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几乎一切变得空洞,没有兴奋,没有落寞,没有爱和恨,没有赞扬、没有批评,甚至说话的愿望也没了。这酒,是再也喝不下去了,就三三两两的各自走开。
叶平、张宝追上我,拦在一边。叶平说:“马老师,真的是你告的状,把钟校长给拿下了?”我对着他俩笑:“你们觉得我会写吗?写了,也没这么大的魔力,能将校长拉下来。”张宝说:“说你不敢写,那你会的,但说真是你写的,我不信。”我大笑说:“知我者,张宝也。”叶平不解,“那你怎说是你写的?耍什么鬼花样,老实招来。”我说:“今天的酒,一开始,就喝得乏味,喝得没劲,后来,越喝越窝囊,越喝越丧气。老实说,我蔑视那个劳海平,钟校长今天的行为,也真有点看不上他。因此,一时心血来潮,就这么胡言乱语了,现在想起来,也真有点后悔呢。不过,如果不是我来了这一步闷杀将,这个酒会,不知会拖到哪年哪月,将如何收场哩。你们说是不是?”叶平张宝都呵呵的笑着,挥拳向我打来,张宝说:“马老师真是吵架大王,常常有惊人之举,叫人防不胜防。天才啊天才,甘中几十年才出一个,校史上要写上你伟大的一笔,哈哈。”我笑笑说:“不敢,自认小丑一个。”叶平立即用上了老况语录,说:“马老师,你知不知道,劳海平被你骂得令人发指了,哈哈。你起劲骂他时,劳海平真的像个被批斗的罪犯,眼睛瞪着,人像根树木头,规规矩矩听你教训,好可怜哦。劳海平这人,心术不正,那告钟校长的信,八成是他写的,他乘人之危,将钟校长赶下台,自己想扶正呢。”我说:“可他没这个胆承认,只好我来承担了。其实,我这些话,明眼人多有不信,就像你张宝,我没有拉钟校长下来的动机呀。”张宝说:“可你这样一‘教育’,把钟校长搞伤了。他这辈子,居高临下惯了,总是他教训人,哪有人教训他的?何况,今天,他是带着悲伤,借最后的晚餐,揭露犹大的忘恩负义,以此来消点气,讨回一点公道。你倒好,不雪中送炭,助钟校长一臂之力,共同围剿犹大的罪行,却舞起孙悟空的通天棍,把劳海平打晕了,也将钟校长打傻了。这不是给钟校长添烦恼,雪上加霜么?呵呵。”我说:“你过奖了,我哪里舞得动通天棍?我是打乱棍,把两位大人都得罪了。可怎么办啊,我吓得尿头都滴落了。你们赶快帮我想想办法,我是不是应该赶快跑过去,跪在他们面前,请求饶恕啊?”
我们几个人笑成一团,推来搡去的玩起了童真。我提议,到镇上继续喝酒,张宝立即赞成。叶平说:“何必到镇上去,学校酒菜多的是,我们去端几盘过来,到寝室里去吃。”我们立即返身去端菜。
食堂的几个大厨,对自己的辛劳,竟没人享用,而深感悲哀。倒掉,还是瓜分掉,拿回家,他们正在商讨。一听我们来拿菜,立即拿出来,任我们挑选,整鸡整鸭的都有。我们各人都端了两盘,还没到寝室,沿路已招募了不少食客,把我那有无阻碍接听功能的寝室,挤得有破壁的危险。接下来,那座椅、碗筷,都成了问题。亏得来者全不计较这些,没凳没椅,就站着吃;少碗筷,就轮着喝,用手啜,又何妨?大家聚在一起,无非图个痛快。于是,在场者无尊无卑,无大无小,不讲礼仪,不说客套,一哄而上,争吃争喝,好不自在。
我们正这样闹着,门口出现了吕福先,还没进门槛,就叫道:“嘿,老马,你搞小动作啊,也不叫我一声。”我忙打趣道:“那阵风把吕大人吹来了?有失远迎哪。不过,今天可没有书记大人的座位,怠慢了。”
看着吕福先走进来,知道有事,许多人闹了一阵,都识趣的走了,寝室里就剩下了我,张宝叶平等三五个人。我叫老吕坐下,说:“你来批评我啊?”吕福先说:“今天我还敢批评啊,你人多势众,我一开口,怕被你们撕碎吃掉呢,呵呵。老马,今天,你怎么搅起局来了呢?”我说:“吕大人,这话怎讲?”吕福先说:“明明不是你告的状,你却自认是你告的状,把水搅混,难分真假,下半场戏就做不下去了,这不是搅局,是什么?”叶平说:“不必多言,少讲废话,我插一句。今天的结果,实在是老况的烂嘴巴引起的,他不多嘴,劳海平就没有发泄的对象,劳海平不砸碗,马老师就不会发火。你们说,事情是不是这样?”我说:“话不能这样说,这关老况何事?这是我内心真实的情绪,早不发,迟不发,总有一刻要发泄出来的,关别人何事?”吕福先说:“你向劳海平发火,可以理解,你向老钟发怨,自认告状,就不可理喻,好像是故意为劳海平开脱。难道你与劳海平预先有某种默契?”
我看着吕福先,好像不认识似的,好久,才说:“你这样说,是真不了解我了。我虽对钟校长不怎么看高,但劳海平比钟校长低劣得多。钟校长下,劳海平来接掌学校,那甘中真的完了,我愿为这种人开脱?”吕福先说:“我知道,你主观上很蔑视劳海平,但客观上,已经为他开脱了。老钟辛辛苦苦十几年,被劳海平这么灰溜溜的弄上搁,老钟这口气怎咽得下?老钟职被免了,也想叫劳海平难看一下,这想法是有的,可你这么一闹,劳海平倒没事了,老钟的戏却只做半场,他伤心死了。”我说:“让我放肆地说一句,正是这,我有点看不起钟校长,他在甘中当了十几年校长,没一个应届生考上大学;学校打架验伤不断,竟还出现了抢劫的学生。当校长的,应自清神志,检讨自己的过往,看到自己的功,更应该看到自己的过,这样思考,才更有利今后工作。现在,教委让他下野,并不冤枉,自己用不着这样深感委屈;更不该设局报复告状者,这样反而显出自己人格低下。我出面阻止这戏演下去,是不想看到双方继续表现低人格,自讨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