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历的腊月初六,林西平携李若凤到区民政局领取结婚证,事隔两日,又在镇计生办领取一张生育许可证,他们如此顺利地得到两证,中间历经多少人世故事,恐怕也只有上帝与魔鬼这二者的知道了。
李若凤带着林西平,到鲁州城最有名的婚纱摄影楼,不惜花掉两千元钱摄下了千姿百态的婚影纱影,留下更难复加的醉人时光!
从影楼出来,又前往百货商厦每人买一套漂亮的婚装,同时为双方的父母各备一套礼服,以备婚礼时候着穿,总价值又不在两千元以下,这使林西平很是吃惊,——天哪!她等这样的奢侈花钱,将来独自的生活还不要我的命咋得!
这还不够,他们又在家具店选定了一套上等红木沙发橱柜,藤木席梦思软床,一张制作考究的写字台及配套坐椅。又往家电专柜选中二十九英寸大彩电,电冰箱洗衣机……那价值更让林西平深感汗颜!
他跟在李若凤的背后,完全是个小跟班,他也不说话,若凤问他的时候。他只有深深的点头,并无丝毫的意见与评判,他做梦也不可能想到,他的今生会享用上这等的东西来,他对李若凤的爱更是提升了一个层次。一切结束以后,他笑嘻嘻地问若凤说:“你的那个卡片就能当钱用吗?”
“是啊,你没有见过牡丹卡吗?”
“才刚刚听你说呢,你的那上面还有钱没有?”
“有是还有一点,你想用一点?”
“不,不,我是说,只让你花钱,唉!”他从口袋里掏出六百元的现金,塞在若凤的手里,“到那珠宝店里买一个你相中的戒指吧,我一直就积攒了这些了。”
李若凤看了看那六百元钱,颇踌躇了一会,又将那钱送回到西平的手里,说:“算了吧,回家给你的爹妈,老人家就你这一个独生子,现在结婚总要表示表示,我看老人家也积攒不下几个钱,这些钱就作为他二老给我的改口钱吧,我们这里时兴呢,典礼时候不要让他们为难啊。”
“是。”林西平惟命是从,他觉得李若凤不只是外表的美丽,她更有一颗善良的深解人意的心。
他们选购完所有的婚备之物,相牵着手来到近旁的一家“合力”快餐店靠窗的方桌前落了座,李若凤让西平坐在那里,说西平文人身躯,耐不得这样的逛街劳顿,自己挑选饭菜去了。林西平巴不得立即坐下休息,他稍整整衣物,向着快餐店内广阔的人群张望,他突然发现在另一个靠窗的方桌前,正有他的同窗好友,昔日恋人方晓慧坐在那里。她的身边靠着那位头顶光秃,落腮胡子的中年美术教授,对面亦有一男一女与之同桌共餐。教授一边吃菜喝酒,一边与他的朋友在高谈阔论,手舞足蹈,唾沫酒沫四下喷发。方晓慧坐在那里,并不插言,夹菜喝水仅当应付场合,她的双眼流露出忧郁与悲伤,其实,自林西平进得这间快餐店来,她或许已经看见了。她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他!直到林西平的眼光与她霎时的相对,四只眼睛在相同的时间里发着明亮的光芒。从这样一种光芒上,能够感觉出他们还是彼此的相爱。“唉,那教授的容貌气象,怎能与之相配?只是她爱慕那繁华的城市罢了!只是她爱慕他的生存环境罢了!”他又看看忙忙碌碌取饭取菜的李若凤,容貌形象自然过晓慧几分,口袋里的钱也远远超过她。然而,腹内的墨水哪里比得过她?倘若谈论文章文学,那她就毫无任何颜色可赏了。而方晓慧,自然有林西平相当的才华。唉!现在他身居偏僻的山村小学,又没有什么本事调动到城市来,才华管什么屁事?更何况不是大才华!既然如此,就没有再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况且如今各人都似乎有了各自的归宿!
此时此刻,他们都沉沉地低下头去。
就在这个周六的下午,放学以后,林西平带着李若凤回到他的老家,向他的父母传达了他们结婚的消息。
老两口见到儿子领回如花似玉的姑娘,心里自然是欢喜的不得了。李若凤蜜甜的嘴巴加上给老人买了那一大堆衣服食品之类的物品,更使得他们欢心,他们觉得自己整日的烧香拜佛,老天爷终于给以慈悲,将漂亮且懂事的儿媳妇给送来了。
吃罢晚饭,李若凤早早的睡下了,林大妈将西平叫到厨房里去,小声问:“小李什么户口?”
“当然是农村的。”林西平楞了楞,立刻明白母亲的意思,说:“妈,别看人家是农村户口,她的工资比我高的多呢!不管什么户口,不都是挣钱吃饭养家糊口嘛。”
林大妈即刻就变了脸色,愤怒地说:“你堂堂一个大学毕业,怎么能肯去找一个农村姑娘?今天在咱家,咱们好好待人家,明天赶快把她给送回去,从此断绝了事!”
“不行啊,妈妈!”林西平压低声音争辩道。
“怎么不行?我和你爹破死破活把你供出去,就是为了我们儿孙后代再不做农民,你考了大学,本如了我们的愿,谁知你竟弄一个农村的姑娘来!将来结了婚,把户口转来,你又不在家,让我与你爹咋整?再有个孩子,当然是随他妈妈的户口在农村,是农民,这样,我们供你上学还有什么意思?不行,我不同意!我绝不答应这事!”
“不行啊,妈妈!”林西平此时声音有些哽咽,他对着母亲说,“对不起啊妈妈,我躲在那样的地方半年来,无亲无故,无人理会,有正式工作的姑娘谁肯嫁给咱?你又不是不知道方晓慧,不是听说我去了庾山当即就散了?咱们没钱没关系,想调出来就难比登天了。人处在那样的境地,想找外面户口的对象是很难的;这事我也思考了很久才做了决定。再说,李家也不是寻常农村家,她的父亲是村支部书记,两个哥哥都是百万富翁,家里都是两层的楼房,若凤的单位在全省都很有名,工资高我八倍。她本人买了镇上的户口,也分了楼房。不再有田地,也不打算把户口迁来,现在自庾阳镇的经济发展看来,将来极有可能划为单列区,全镇都会享受城里人的待遇呢!她现在基本也算正式工人了。”
“这算什么正式工人?一个庾阳镇还能能到哪里去!”母亲仍是不悦。
“况且我们已经领了结婚证,她肚子里也怀了您的孙子。”西平说。
“啊?你……”林大妈几乎没有晕厥过去,她呆怔了好久,竟流下眼泪来了,小声抽泣着说:“我的愚拙的儿子!你还是有知识有文化的人啊,怎能做出这样丢人的事来呢?让人家怎样看待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