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分,Z公司附近的一家餐厅。
“这是欧阳博文给你的,”海唯直入主题,把一个信封推到海蕾面前,“我没打开看过,背面写着他的手机号码,他应该希望你打给他。”
海蕾垂眼盯着信封上工整的字迹,过了好久才简短地回答他,“谢谢,我知道了。”
“非得要这个理由才能见你一面。”海唯的脸色很不好看,有恼怒但更多是无可奈何,看了对面那张消瘦的脸,就连语气也不自觉地放软,“一直都不联系我,是真的打算和我这个弟弟划清界限?”
海蕾抬眸就进入了他略显压迫的视线,她几乎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又不安地小声开口,“对不起……我以为,是你不打算再理我了……”上次,他留下的话是那样狠绝,她以为他会像对顾平那样从此与自己形同陌路。
“你终究是我姐姐。”他哪里会不管她,这些日子她的所有情况他都一清二楚,可是越是清楚他就越是气恼,如果从一开始就听他的,又怎么会把两个人都逼成这副模样!
可到嘴边的气话最后还是硬生生被自己压下去,她委屈的样子和某人如出一辙,眼圈红红的又忍住不让泪落下来,海唯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清幽也一直在担心你,没事别总在家里闷着,有些话不方便和我说的,你们两个人间倒是可以聊聊。”
海蕾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下头,清幽给她发了无数消息,她都看到了,但这些日子在看不见任何希望的情形下,她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黑白颠倒,仿佛这样就可以麻痹心里的疼痛不去面对现实,不和这些熟悉的人联系,就不会想起那个因为自己远走异国的人。
两个人间又陷入了沉默中,海唯犹豫了半晌,主动开口,“不想问问他好不好么?”
怎么会不想呢?每天都翻他更新频率并不高的朋友圈,跑到他弟弟学校门前,甚至没忍住给他拨了电话,可是……自从那天后欧阳就再也没联系过她,就连他要出国的消息,还是顾平告诉自己的,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在讽刺她:看,这就是你选中的人!
他应该是恨她的吧,也许没了她,他会过得很好,至少不会在被欺骗中生活了……她不要再去想了,很快扯出个笑容,“你和清幽怎么样,还好吗?”
见她始终在回避,海唯也没有再勉强下去,默默点了点头,两个人又说了些不痛不痒的话,刚好有新消息的提醒,海唯滑开手机看了一眼,唇角微微上扬,很快拨了电话回去,“礼服寄到了?……你不用这么着急,晚上回去再试是一样的,外面太冷了不要来回折腾了,听话……恩,我今天会早点回去……”
他打电话的时候眼里尽是温和的笑意,海蕾看着看着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张总是温柔对着她笑的脸,刚克制住内心的酸涩又一次翻涌而来,她故作轻松玩笑着遮掩低落的情绪,“怎么,还一直赖在清幽那里不肯走?”
挂了电话后的海唯满面春风,言辞间充满愉悦,“在杂志社附近买了套房子,不久前刚搬过去,地址等会儿发给你。”
“你这把人拐回家的速度倒是真快!”海蕾感叹,“刚回国时你一直住在你同事的房子里,我还以为你不愿意在S市待太久。”
“回国时我确实没想过……”海唯声音变得低沉,兀自看向窗上折射出的自己的身影:他原本真的打算帮公司度过难关后就回去的,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再遇上她,从那以后很多心态都变得大不一样了,这个本没什么值得他留恋的城市似乎注定要把他牢牢拴住,而这一次,他却是甘心情愿。
海蕾从包里拿出个盒子递给他,“这个给你。”
海唯狐疑地接过来打开看了眼,顿时一怔,就听她继续说,“妈妈留下的东西不多,你当年走得急,我也是后来收拾时才发现的,别的倒也没什么,只是这个听张嫂说是妈妈的陪嫁,我想她应该希望留给自己未来的儿媳妇。”
海唯捏着盒子的一角,凝视着里面的物件,记忆影像中的女人就戴着它坐在不远处,边慈爱地看着一双儿女写作业,边等着丈夫回家……
“我们一起长大,从小到大你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唯独清幽是个例外,连你自己可能都没觉察到你有多在意她,有时连我都会嫉妒。”海蕾苦笑着摇摇头,又别有深意地看着他,“虽然咱们两个人总是你在照顾我,但作为姐姐,我还是想提醒你,有些事情你心里应该有分寸,她已经等你这么多年,不要让她等太久,毕竟清幽也是我的朋友。”这些她话发自肺腑,她与清幽一见如故,性格爱好都相仿,可在对待感情的勇气上,她却比不上人家分毫,但越是如此她就越希望清幽过得更幸福。
海唯当然理解她说的分寸指的是什么意思,其实这件事,他才是最着急的那个人。
从餐厅走回Z公司只有短短10分钟的路程,海唯一路上连续接到了几个电话,和上午一样,接听、挂断、拉入黑名单,每一个他都是这样处理的,没有丝毫的犹豫,原因是这些不同的号码都指向同一个人:徐春雨。
呵,这么久了,他几乎忘了这个女人的存在。M集团一直没能从上次的风波中走出来,电子产品领域的传统优势甚至成为集团发展的掣肘,仅仅半年,在这个行业里,它其实早称不上Z公司的劲敌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自然不会有太大的交集,可是谁又能想到,M集团的徐总经理竟然神通广大说服了Z公司总部某些高层开展一项新的合作案,以Z公司现在的实力,求合作的人不在少数,只是M集团这醉翁之意不全在酒的意图,恐怕只有海唯和陆铭这些知情人明白了。
公司规模的扩张,融资合作势在必行,欧阳博亚在总部的正式命令下达前给他们透了风,海唯大步流星地走着,脑子里也在飞速运转,时间不多,他必须找到一个驳回这项合作意向的充分理由,一来他实在不屑于与M集团合作,更重要的是,如果要经常和那个女人往来,清幽势必会心里不舒服,他不能让这种她会受委屈的可能性存在。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将个人的情感带入了工作的判断中。
自从搬到了这边,清幽就没让海唯再过来接她下班了,所以今天又看见熟悉的身影在楼前等她还以为出现了错觉,直到一起走出来的杂志社同事们此起彼伏的羡慕嫉妒恨声响起,她才不好意思地小跑过去,红晕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今天怎么过来了?”
“中午不是和你说了,会早点回来,订好了位子我们先去吃饭再回家。”海唯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刘海,边说边打开副驾的车门。
车子很快便启动开走了,而另一辆车上一路跟来的徐春雨心情却没这么愉快了。本以为商业的往来可以有让她重新接近顾海唯的机会,可一连几天顾海唯对她的一切联络手段采取冷处理的方式,合作案还未敲死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向上次一样闯进他的办公室,无奈之下她只好在Z公司楼下等着,顾海唯视而不见她就一直跟着,岂料竟被刚刚那一幕凉透了心房,他何时也能像看那个女人一样正视自己一回?双手紧紧拿捏着方向盘,此刻眼神中的光亮尽数被嫉妒的火焰吞噬。
因为在外吃晚饭又逛了一会儿的缘故,九点多回去清幽才终于看见海唯订的那套礼服。其实她本质上还是个爱美爱穿的小女生,要不然也不至于等不及中午就想回去试穿,更何况这里面还隐含着对海唯审美的一点点小期待。
海唯也没想到,当换上白色半露肩纱裙的清幽站在穿衣镜前边转圈边问自己怎么样时,他竟抑制不住再也移不开眼,她很漂亮,但平日总是穿着打扮得很简单,给人一副清丽干净的感觉,如今稍微装扮却是将女人的娇柔可人展现得恰到好处,层层叠叠的纱裙尽显她美好的身形曲线,即使用惊艳形容也并不为过。
海唯失神片刻后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轻轻地帮她打好肩侧的那个结,然后抬手环上她的腰,下巴靠在她裸露的香肩上,弯着唇角在她耳边温柔地吐字,“很美。”
镜子里两个人紧密地贴合在一起,加上耳肩部、腰腹间传来的属于他的温热感,清幽的脸皮薄,心里痒痒的,她甚至可以透过镜子看见自己泛红的耳垂。
“要不要提前模拟一下舞会的场景?”看似商量,实则是变相的邀请。
手机上网随意下了首轻音乐,两个人也只是最简单的舞步,清幽跟着他的节奏,突然就想起了那次,“你还记不记得夏天时S市年度商会,那天你和海蕾跳舞,成为全场的焦点。”
“记得。”海唯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忘,为了能遇见她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参加这样的场合,找寻了一个晚上都要放弃了,却撞见她泪眼婆娑地逃离现场,“恩,某人那天还误会乱吃醋了。”
那样亲密谁会想到是一场乌龙啊!被戳中的清幽撇撇嘴不说话。
海唯笑了笑,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天你也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礼服。”
“咦?你当时应该离我很远啊,怎么可能看清。”清幽疑惑地想了想,也许他是后来网上的新闻看到的吧。
海唯停下来,定睛看着她,“因为那晚一直在找你的身影,怎么可能看不清。”那晚,嫉妒的人又何止清幽一个,眼睁睁地看着徐夏阳陪她来参加宴会,不管不顾地追出去又看到欧阳博亚抱着她,那种本能的嫉妒让他几乎当即就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也第一次后悔为什么十年间从未将找她的念头化为实际的行动。
她的目光盈盈如水,“我当年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海唯说完便再也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柔软水润的唇瓣。
突然被掠夺走了呼吸,加上他铺天盖地的气息充盈在口鼻间,清幽全身发软只能攥紧他的衬衣防止自己瘫倒在地,还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他闭着双眸完全笼罩自己的样子。
海唯似是感受到她直落自己的视线,放开的短暂一秒伴随着清幽的尖叫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几步迈进卧室,将人压到床上继续细细密密的吻。
许是今天的她对自己诱惑力太强,海唯意识到自己快要停不下来的时候,清幽已经在他身下,肩部锁骨上印上了一片自己制造的红痕,礼服侧面的拉链已然拉到一半,被扯得松松垮垮,清幽满脸霞红轻喘着气,刚刚,在他掠夺进攻的过程中,她乖巧地回应着他的肆意妄为,从未曾有过拒绝的动作或言语,但这却让海唯突然神思清明下来,今天是他失控了……
虽然清幽极为保守,动不动就被他撩得面红耳赤,可刚刚情到浓时,她竟产生了那样羞人的想法。海唯此时还伏在她上方,他的领带被扯掉,衬衣领口大开,露出结实的胸膛。清幽别过头不好意思去看他,又被他轻轻地掰过来,他的眼底还弥漫着情潮,又重重吮了她一下才呼吸不稳地发问,“什么时候才能名正言顺?”
“恩?”下巴被他滚烫的手托着,周身被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还有自己已然乱成浆糊的大脑,清幽只感觉这句话听着熟悉,却记不起来任何线索,直到他又重复了一次才猛然想起刚搬来时他说的话,“有些事情总要名正言顺才好”。
也不知从何时起,他总是隔一阵就要向自己抛出个类似这样的暗示,清幽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话随便乱说的人,可关乎未来,她不排斥他的暗示,但总自觉两个人现在这样相处的节奏很好,一般不都是谈几年恋爱再按部就班么,他们在一起不过半年时间,就算见过了家长也没必要这么着急吧。
然而今天,他突然停下来,一副极力隐忍的样子,清幽竟因他的珍视而莫名地感动。他问话时前所未有的真挚、认真让清幽心里生出一丝异样,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
海唯大概也知道今天这个样子就算她回答了也并不君子,他从她身上翻到另一边,琢磨着怕她多想,又把人拉回身上抱着,静静平复着自己。
清幽听见他依旧咚咚作响的心跳,抬头望了眼他总能令自己痴迷的俊脸,心里默默地说,“如果下次你说得再正式一些,说不定你就能听到你想要的答案了。”
两人纠缠做一团的后遗症还是挺明显的,清幽向他抱怨,“裙子都皱成这样了,没法穿了。”她之前还在担心他作为直男的审美,却不想这件裙子能如此合自己心意,皱成这样好可惜。
海唯倒是回答的简单又坦荡,“让他们重做,再穿这件我怕舍不得带你去公司了。”
又来了……清幽睨了他一眼,自己决定无视,抱着睡衣去洗澡了。
可是等清幽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海唯依旧坐在床边那个位置,不同的只是手里摆弄着一个方盒,大概是听到动静才抬头将视线重新转到她身上,温柔地笑着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清幽不明所以,走近后又被他拉到身前,海唯这才缓缓把盒子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位置的落差,清幽低下头,看清了他修长的手指间拿着的是一只成色极好的玉镯。不知是不是和他待久了有了默契感应,清幽没由得心里一慌,下意识地就想向后退,却被他眼疾手快地控住,睡衣的袖子被往上撸了撸,下一秒伴随着冰凉的触感那只玉镯已然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躲什么?”海唯把人又往怀里拢了拢,抬起她带着镯子的纤细手臂,暖色的光线下,晶莹剔透的玉镯与她露出凝脂般的肤质相称,再加上她身上还带着刚洗完澡后的清香气息,海唯看了一会儿慢慢笑出了声。??
“没躲啊……”清幽脸一红,苍白地辩解,也不是没收过他送的礼物,只是刚刚动情时他说的话还未来得及消化,还有这镯子……清幽的外公爱把玩这些古玩玉器,她自幼起也跟着看着通晓了些皮毛,这玉镯看上几眼便知极为贵重,再加上那略有年代感却做工精致的木质盒子,清幽暗自猜想隐隐怕是……
?果不其然……
“我知道你不喜欢佩戴饰物,但这是我妈妈留下来的,也是她的陪嫁,玉有灵性,能养人,也能传家。”他拉着她坐在旁边,眼里噙着笑意,“这对我来说很贵重,你替我保管好吗?”
清幽一时心跳漏了一拍,胡乱点了点头,假意去仔细地端详镯子,嘴里却小声嘟囔,“不知道大晚上的说这些会失眠的么……”
海唯低声笑了笑,贴上她的额头,声音中带着难得的慵懒,“没关系,我可以陪你一起失眠。”?
清幽噗哧一声笑出来,捶了他一拳,只是她没想到,俩人的玩笑话竟这么快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