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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路

远远望去,淮阳城箭楼虽然还是看不到,但是骑马站在高坡上的这个年轻男人,知道离家已经不远了,如果不打顿继续赶路,中午就可以进城,不过进城后还要搬货,这样误了吃饭时间,面前缓缓移动的马队,可能会不满意。

骑马的这位,名叫吉良庸,是远方淮阳城吉家当铺、吉家商铺的老板,看着年轻,其实他已经过了三十足岁了,这是一个长得很正常的男人,和帅不沾边,当然也绝不丑,比一般人高一点,也就一点而已。五官很干净、分明,粗重的八字浓眉带来一种坚毅果断的味道,上唇的胡须很淡,下巴上也并不浓密,所以远看还算年轻。

妥妥地赶着马下了高坡,轻重缓急,马儿在他的指挥下迈跨跳跃,看得出他驯马的技术非常高超,的确,大夏朝的子弟文武兼蓄,骑马是必备的技能之一。他身下的马儿也很不错,浑色棕黄透亮,毛短骠壮,看这马儿的身价就知道主人是个有身份的人。

吉良庸驱马小步迈着,过了端午节第二天,他带队去明州进货,看着身旁不紧不慢前行着的三十车骡马,而现在已是返程的尽头,“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了”他略有些自矜地想着,“这次去明州肯定去对了,六月酷热,吃不起苦的都在家避暑,我这一路虽然辛苦,但是收获却很丰盛,明州是大夏朝立朝以来第一个立埠的近海重港,果然海外来的货品都在那里靠岸,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加上岳父在明州的关系引荐,买了无数海产和舶来品,整整装了三十车回来。”

他岳父的弟子关系足够到位,别人是等靠岸买货,他直接上船挑货,那些等申报的外商海贩也巴不得少交点关费,大家谈定价格就直接交易。他甚至买到了一整箱犀牛皮,才二百两一件,两张皮制成一张皮甲,在淮扬地区可以卖四千两以上。他一路上就已经考虑过了,这些犀牛皮制成甲后,重阳节去京师贺寿长孙将军送一件最好的,长孙敬德,是现任征北将军,正二品大员,是他吉良庸的大靠山。长孙将军的女婿鱼大人也送一件,然后,老爹,两个舅子,老邝,这些用得着的,保证看了这稀罕物品会大吃一惊。

美美地盘算着,再想想采购的其他珍珠玛瑙,玳瑁珐琅,茴粉香料,哪一件不为淮阳显贵所好?估计淮州城都会有贵客富商慕名而来,想到此,浑身疲惫早已云消雾散,只见吉良庸抖擞精神,赶起马儿,追上最前方驾车领路的家人吉安。

“吉安,再行五里左右,就是城南逍遥林客栈,中午让大伙打尖休憩,吃完饭再入城吧。”

“好嘞老爷,让大伙吃饱喝足,下午干活更有力气。”吉安是个很聪明把细的好助手,“对了老爷,中午可管酒?我看这些车把势都快熬不住了。”吉安乐呵呵地问到。

“那就中午一人三碗吧,进城后你赶紧去找夫人报账,清点后入库,事情办清爽了,晚上请大伙在天海阁洗尘,跟夫人说,酒窖里有十坛剑南春,拿来犒赏大家。”

“好嘞!谢老爷赏!!”后几车的车把势都已听到了,畅快地答应着,吼声一声盖过一声。

整个车队都沉浸在大功即将告成的快乐里,主仆二人也相视一笑,这一个月的奔波劳苦,不觉一扫而空。吉良庸放缓马速和吉安并行,又禁不住美滋滋地想着“这回十万两的采购花个精光,但是这三十车带来的回报估计二十倍都不止,中秋以后把商铺边上那块地置下来,给老婆孩子起个三层高阁,好好地风光体面一回。”

逍遥林客栈门口,掌柜牛名深远远望到一众人马赶来,早已等在路边,看到吉良庸骑马带队,连忙迎了上来,

“吉大掌柜,您回来拉,老朽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老牛长长一揖,“看到是您平安归来,老夫喜不自禁啊!”

“牛掌柜多礼!良庸担不起,担不起”吉良庸急忙上前还礼,托起老牛的双手,连忙还了一礼。他和老牛掌柜很熟,也是逍遥林的常客了。

两人边说边叙,迈过场心,身后吉安指挥着车马挨次停在场心上。

老牛对吉良庸的欢迎是发自肺腑的热忱,吉良庸算是他翻身的贵人,所以对吉良庸吃饭的特点很了解,“知道吉大掌柜喜欢靠窗的位置,这边特意给您留了靠窗雅座,方便吉大掌柜看风景,”吉良庸连忙答谢,后边吉安已走到桌前,放下一个黄扎包裹,这是吉良庸路上安排好的,吉良庸微笑着对老牛说到:“牛掌柜,这是晚辈一份心意”,老牛颇为惊讶,摆摆手刚想推辞,只听吉良庸继续说到:“临行前在您这办的践行酒,当时听您说起年纪大了,腰椎有些劳损,所以这回在明州,看到有虎骨售卖,听说这虎骨泡酒,饮用可强筋健骨,化血活於,我也不知是否真有良效,就略微买了点,就当晚辈一份心意,牛掌柜就不要和我见外了。”

老牛慌忙置礼,“老头子这把身子,这点事情,还要劳烦吉大掌柜惦念!真是过意不去”,两人客气寒暄着,车把势们已经三三两两入座了,小二挨桌送来花生瓜果等下酒凉菜。

见人数够多,老牛起身说到:“我先去后院置备热菜,吉大掌柜您先坐,等下再来陪您喝几杯”,吉良庸回完礼,老牛喜滋滋地端着包裹入后院去了。

换了个坐姿,吉良庸顺手捏了两个花生嚼着,一边习惯性地打量四周,厅堂四柱,五堂开的大厅,十二章方台,坐满的六章都在进门右手靠墙,中午没有别的客人,就像吉家车队包了场一般。

吉安和主人同坐一桌,吉良庸面东,他向南,这伙计很勤快,趁热菜没上,赶紧拿出账本在做小计,吉良庸看了看通后院厨房的后门,这是一扇腰门,两人宽左右,腰门的上下两爿都已打开,下爿用一盏小方凳挡住,方便小二和厨房进出上菜。

整个厅堂看起来甚宽敞,美中不足就是没有二楼,如果有了二楼,甚至三楼,看这城南的风景,肯定会更加吸引客人。进大门左边,一张长柜入门摆靠,老牛舍不得多雇人手,店小二已经去厨房帮忙了。

吉良庸这种东张西望的习惯,其实是职业病,他经商前走的仕途,在刑部管束的巡捕衙门供职,俗称六扇门。这个职业成天跟黑白两道打交道,有权威也很辛苦,粗心大意是交不了差的,所以他无论到那里都会这样,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对上下前后各处详细打量。

环顾了一圈,吉良庸看看眼前埋头记账的小伙计吉安,想想他和吉安差不多大的时候,刚进的六扇门也是这股认真样。

眼看自己又要想起六扇门的过去,吉良庸连忙收起视线,跟左侧的吉安低声找话闲聊:“依你看,这老牛的生意怎么样?”

吉安头也不抬一下,真记到要紧处呢,听了主人的问话,想了想,答到“听人说,老牛他这地段可是占尽便宜的,这店铺的宅地是他家祖传,不用给别人交租,占着这路口和林子,风水来得个好。您看这逍遥林这地面地界,要多敞亮有多敞亮,真是没得挑啊。淮阳城南,又是进城必经之地,这往来商旅都会在此打尖歇住,真不用愁没客人上门。不过这老牛掌柜,做生意有点畏畏缩缩,底气不足,但是这逍遥林都是一通大平房,客栈总共就二十间,白白浪费了好多进门的生意。”

吉安说得滔滔不绝,头头是道,吉良庸听了暗自欣赏,一天比一天有长进,于是他接过话说到:“是啊,三年前老牛来我铺子里质当这块宅地的地契,说要给这祖屋店面翻新,重新开张后再赎回来,我看这牛掌柜挺实诚可靠的。所以我给他按地价的八成质算,当时还跑到这逍遥林老宅看了下”,

“是呀,”吉安停下手中的活,起身给吉良庸斟茶,一边笑到,

“当时小的记得,掌柜还给老牛打趣出主意呢,若要店面好,起楼起的早,若要店面长,进屋亮满堂,这是告诉老牛要盖高楼广迎贵宾呀,可惜这牛掌柜犹犹豫豫的,最终还是没听,”

端起茶盏,吉良庸轻啜一口,眼光不由自主又向窗外看去。边上吉安继续说到:

“当时老牛掌柜估计是担忧大操大办的话,摊子铺大了,花销太大,万一进账不多盈余不足,怕这块地赎不回来,所以没敢花钱起二楼。其实我看这关键还是跟掌柜你不熟悉,如今这老牛掌柜和您也熟络了,您又这么帮他,不晓得牛掌柜会不会再有想法?”

吉良庸笑了笑,没回答,吉安已经理解主人意思了,他吉良庸已经有了当铺和商铺,做生意广交各路朋友,但是生意能谈成,就得靠酒桌上推杯换盏,他现在生意越做越大,应酬吃饭的,频繁出入别人家的酒家,交际路数都被人家看透了。如果有一个自己的酒家,会方便不少,也不用自己开,完全信得过就好,他又不想图谋老牛这店铺,能入个份子,和老牛合伙就好。

不过现在不是谈酒家想法的时候,先把眼前的事安置后,过几天再安排吉安来办这差事。

于是他往庭外打量起来。已近正午,骄阳六月太阳又辣又毒,外面大道已无人行。隔壁座车把势们,眼见下午就能交差,一改往日谨慎,早已五码六奎地劝起酒来,嘻嘻哈哈好不热闹。

远远一阵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吉良庸端起酒杯微酌一口,侧耳倾听着这马蹄声,暗自揣度这马骑距离。蹄声变成了碎步,然后就停了,只见一名中等身材,黑衣黑裤的男子,进了逍遥林门口,找了一棵树拴好马,朝厅门走来。

远远打量这男子,吉良庸主仆都认出来了,这男子是逍遥林掌柜牛名深的长子牛忠望,这人他们都有印象,牛忠望,现在淮阳城县衙巡捕房,做个巡捕小头子,逢春秋御火禁防两季,会到吉家当铺商铺和吉家宅邸巡检,偶有跟吉良庸有接触,和吉安很熟悉。

可是这牛捕头垂头进了大厅,右手大厅人声鼎沸,他居然视若罔闻,径直向后门走去,走过这腰门,还见他顺手摸了一下腰门下爿,似乎是想把腰门带上,但是看到下面被张小方凳抵住了,就收了手继续朝里走。

这熟人见面形同陌路,跟吉良庸不好意思也罢了,他和吉安可是挺熟络的,看到这里吉安忍不住犯了嘀咕,悄悄跟主人讲“这牛捕头看起来有心事还是有大事在办哪?连见个面打个招呼都懒掉了。”

吉良庸端着酒杯的手没放下,他本来不想多虑的,反正牛忠望是一个含蓄的人,他并不放在心上,吉良庸过去也是巡捕,见过的人很多,他总结过,有些人,天生是羞于表达自己的情绪的,比较内敛含蓄,即使迎面相逢也会低头掠过视而不见,在这些人眼里,要他主动开口,摆出笑容嘘寒问暖是一种痛苦的体验。牛忠望的确是一个比较内敛的人,在吉良庸的印象里,他能不说话就保持沉默,这类人在六扇门里,尤其是底层,非常多,有些是天性习惯,有些是后天养成的,底层无太大权威却肩负重任,交际广泛却只能多听少讲,因为言多必然有失,浮浮躁躁当不了捕快。

引起吉良庸好奇的,是牛忠望那个带门的小动作。于是吉良庸仔细回忆起牛忠望这个人来,他俩见过不止一次,平时见面最起码抱个拳做个揖,所以牛忠望视而不见,极其反常。

“此人必定认出了我,但是却故意视而不见”再回顾了一下牛忠望出现的经过,吉良庸已经得出了结论,进场心就能看到吉家车队,马铺车盖上的吉字,已经告诉了牛忠望,这马队,肯定跟淮阳城吉家有关系,吉姓在淮阳是大姓,所以牛忠望未必能知道是哪个吉家。但是以吉家当铺吉良庸掌柜和他老爹的交情往来,他牛忠望不可能不往吉良庸身上猜,牛忠望也是六扇门内的人,脑子不好也当不了捕头,也别说捕头了,三岁娃娃看到了都能往吉良庸身上猜,他吉良庸现在这个外来的吉家人,比本地的吉姓出名多了。

牛忠望进门故意不看右边,这只能说明他早就看到了。

最值得吉良庸关注的,是牛忠望进腰门随手想带门的动作,这个动作透露了他内心里的防范之心,说明他有事要和老爹商量,而且不能有外人在场。“当一个人的想法,带有防范或者规避他人的倾向时,他们往往会做出关门、闭户、遮脸、侧目这些举动,比如下属想巴结上司送红包,肯定进门就随手关上门,为了防范有人突然闯入,坏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好事”,吉良庸过去给长官送礼就是那样,门一关,里面长官马上也心知肚明,笑脸相迎了。

所以,这牛忠望带来了一股鬼鬼祟祟的气息。这不禁让吉良庸感到很不自在,“我吉良庸这点面子都不够?再大的事情也不妨碍跟我打个招呼嘛!”,他有点想早点吃完买单,于是有点不快地跟吉安吩咐道“吉安,早点吃饭结账,快点进城”。

热菜还没上呢,吉安有些纳闷,但还是默默点头。其实吉良庸本想叫他去催催菜,但是又不好意思明说。

眼看吉安没领会,吉良庸也不好意思自己去催,只能继续喝酒嚼花生,这牛忠望是今天唯一一个让他不舒服的人。

两杯酒过后,小二开始上热菜了。按照主宾座次,先送吉良庸这桌,有个小二端着个托盘上来,满满四盘菜肴,过来慢悠悠地端起盘子往桌上放,他的动作慢吞吞的,引起了吉良庸又一丝不满,有点不快地瞪了这小二一眼,而这小二却很笃定,始终低着头,不跟客人对眼,上完菜后,拿着盘子并没马上走,却靠近吉良庸这侧,说了一句:“我家掌柜请吉大掌柜到后院,挑挑看中午喝什么酒?”。

吉良庸觉得没有理由去推脱,也不想当场追问,因为这小二还没说话前,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二,居然是先前急匆匆进来的牛忠望!

“吉安,吃完直接结账出门,不用等我”虽然满腹狐疑,但是吉良庸还是优先考虑这批车队的事情,留下这句话,他起身跟牛忠望往后院走去。牛忠望搞这一出古古怪怪的,看起来跟吉良庸有关系。

出了院门,牛忠望一声不吭,直接领着吉良庸向库房走去,推开库门,吉良庸也没有迟疑,拔腿就进,库房还算明亮,进门才两步,看到老掌柜牛名深站在里面等着。这时,一旁小二打扮的牛忠望,“扑通”一声,单膝向吉良庸跪下,抱拳致礼,声音都有些发颤了,“吉掌柜!大事不好了,您家有灾祸临头!”

“什么?!”吉良庸吃了一惊,家里出事了?这话来得实在太突然了。

牛名深走过来,指着儿子,对吉良庸说到:“吉掌柜,你先莫着急,让小儿给你一五一十给您讲清楚。”

“牛捕头,你刚才对我视而不见,到底是什么事情,请慢慢告诉我。”吉良庸扶起牛忠望,习惯性地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捕头,牛忠望长着一张略方的脸,耳嘴口鼻,没啥特别之处,混在人群之中泯然众人,不容易被人记住,双目倒有些细长,给人善于思考的感觉。

“吉掌柜,小的在县衙捕房当差这您知道”,牛忠望正了正声音,开始陈述,“昨夜我夜值,到今早丑时换防,换防后我去寝房睡觉,约莫寅时后,同屋当值的朱贵,樊阵两位捕快进来,慌七慌八的换衣服找绑子,动静挺大的把我闹醒了,于是我起身问他们怎么咋咋呼呼的。谁知道他们说出了大事了,得马上准备,我问他们什么事情,然后他们一张口,吓了我一跳,他们说:刚刚接到淮州发来的缉捕文书,说是淮阳县吉家当铺,勾结扶余人走私金石案发,州郡批令封家查禁,全家大小一律缉捕!”

这他娘的搞哪出啊!吉良庸浑身一震!“走私金石!?全家缉捕!?勾结扶余!?我不做矿石生意,也没跟扶余人打过交道啊!”

“是的,当时小人就懵了,朱贵,樊阵两人说,当值的捕头也晕了,这几年太太平平的,没出过这么大的案子,州里下来批捕文书,今年还是第一遭。况且这罪名听起来太大,又走私,还跟扶余外寇有牵连。他们本来怀疑是不是弄错人了,但是仔仔细细验印查封漆一看,州郡的上方巡捕押印和官签都是实打实错不了的。所以当值捕头一边通知当值的人等,尽速整装去衙门侯令,一面亲自去禀报当值陈县丞。”

“我没有走私过金石,更没有牵扯扶余人啊!我一个月前出去,是去明州采购,这批车队就是证明!这******什么幺蛾子的鸟事情!?”吉良庸有些怒了。

“吉掌柜你先别慌,继续听我讲”牛忠望不由也加快了语速。

“我并不当值,也没通知我去侯令,我前后琢磨着这事情跟您有关,于是我想回家一趟,跟老爹商量一下,因为,”牛忠望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父亲,继续说到“我父亲与您交往密切,或许会知道一些你的情况,说实话,我本来担心我父亲也牵连进去”。

“哦,原来是来调查我的,怪不得进来时候招呼也不打一个。”吉良庸点点头。

“但是我来的路上,反复寻思琢磨这个事情,发现这里面蹊跷太多。大凡走私偷运,都得讲究人赃俱获,这吉大掌柜一月前已去明州置货,当时就在我老爹这店里办的践行酒,出来一月有余尚未回府。现在谁都不知道你的下落,所以有这么几种可能,一是您吉大掌柜这次就是去走私的,那也许已被缉拿,说明查封贵府,已是人赃具备,有确凿证据。如果这样,我得跟老爹问问,有什么什么参与的关系,另外,大人家眷或许需要照应,我父亲出面比我方便。”

吉良庸继续点头,他现在脑子乱成一团,需要听这种分析。

“如果您没有归案,处于在逃状况,那么这个查封就是来捉拿您和家眷的,那我就要问问家父,是否知晓其他情况。然而当我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到了逍遥林门口,一眼就看到了您的车队。当时我很惊讶,因为你看起来毫不知情,一点都没有案发在逃的样子,那些车队也不是假的。所以我又惊又奇,又觉得很怪异。您真的没有参与过走私?有没有借钱给别人参与呢?”

吉良庸不假思索地回答“完全没有,我经营的生意,大宗款项我自己经手,小额往来账目都很清楚,没一个跟走私有关。”

“会不会被别人借用商号或者别人借您的名义走私?”

吉良庸仔细想了想,“牛捕头,这文书里说的罪名是走私金石,这金石是朝廷兵部督管的禁品,我吉良庸没有这个资格去经营,也不会把商号借给别人去参与,至于是否有人打着我的旗号去参与,现在我并不清楚。”

牛忠望点点头,继续说到

“现在您出现在回城的途中,而拘捕文书却早你一步来到了淮阳,并且拘捕文书里已经有了罪名,说明这事起码具备了赃物和他人证,甚至已有他人作证,指证大人参与其事,说明至少您的名义被别人借用于走私,要么您被别人栽赃了?大人是否与人有很深的过节?”

“说得不错!”吉良庸虽然感到莫名的诧异,但很认同牛忠望做的推断!六扇门内,善于投过表面看里面文章,把一件事情的动态走向剖析得很具体。

“过节与仇怨,倒是因人而异,我在淮阳现在被人眼红,这点我自己也知晓,生意场上有竞争,这在所难免,不过我并没有把任何人逼上过绝路。”话虽这么说,吉良庸自己其实心里在狐疑,难道自己真的被太多人眼红了?

牛忠望低头想了想,说到“大人莫急!我刚走门口看到吉家车队,就明白您并不知情,说真的,你并非毫无嫌疑,或许从前发案如今东窗事发亦有可能。”吉良庸开始欣赏对面这个小捕头了,虽然县级捕头顶多是一月级别,但是眼前这同行,人情能做到,话也能说到位,巡捕说话,就是要点到为止,模棱两可。”

牛忠望继续踌躇起来,“但是让我犹豫的,是您的罪名有两条,一条走私,一条私通扶余寇,假如您走私罪名是人家栽赃,那通外的罪名,又是从哪里来呢?我一路过来,就是感激您对我家的照顾提携之情。看到您在,我就跟家父说了您可能牵涉走私私通外国的嫌疑。”

“我儿子带老夫来此,只说吉大掌柜或有灾祸上身,问老朽该如何是好”,老牛掌柜忍不住插话道:“我老朽一个,听不懂里面门门道道,要说吉大掌柜走私,老夫并不相信,这种事情是贪婪之人做的,吉大掌柜是个谨慎人,不会做这种火中取栗的勾当。所以老夫告诉小儿,老夫以性命担保吉大掌柜的为人,而且吉大掌柜对我牛家有提携之恩,再造之义,切不可袖手旁观。这年头,诬陷的好人多了去了。”

吉良庸看看左右这对牛家父子,重重地一点头,团手抱拳:

“多谢牛掌柜、牛捕头父子对我吉良庸的器重,吉良庸亦以性命保证,绝没有做作走私勾外之事。但是这事实在蹊跷,我得仔细思量一番,生意往来凭证,都在家中存放,我得回去细细询查。”

“吉大人,您现在可不能自投罗网,”牛忠望这边,已向一扇柜橱走去,边说,一边拉开橱柜,里面都置放着旧衣粗服,“我所报之事,千真万确不得半句虚假,虽然我未见到拘捕文书,但是朱贵、樊阵犯不着给我开这么大的玩笑。我从南门出城,已看到贵府附近,有我认识的兄弟,在明盯暗查着呢。”

吉良庸刚想问家里怎么样了。牛忠望回头向他摆摆手,示意他不要问话,继续说到

“一路上我都琢磨,吉大人估计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您来淮阳才五年,蛮多达官贵人来捧您的场,大家都传言您路数通天。以您这种身价和背景,现在被扣上全府缉拿的罪责,就是造反谋逆,也不过如此。我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如果大人此时回去,铁定自投罗网,他们只要抓不着大人,就无法定刑,大人也知道,定罪容易,定刑需三司会审。如果你落入他们手中,那无罪就会有罪,你的性命也危在旦夕,有人若要谋害你,大人在他手心里,就只有任他摆布的份了。事已至此,大人只有深藏不露,或者再寻高人去破解,这无妄之灾,估计没那么简单。”

吉良庸暗自佩服牛忠望的觉悟,没错,他得先了解真相,才能再做打算。

“大人出去前说是去明州置货,估计回城不是走城南路就是走城东路,所以我本想跟老爹说完,再去城东路毛家客栈打探一下,然后再去贵府打探状况。”

“城东毛家客栈”吉良庸想起来了,老毛掌柜是眼前牛掌柜的小舅子。

“没想到,苍天有眼,大人前脚留,我后脚赶到!”牛忠望边说着,把一套黑皂旧衣拿了出来,“大人,眼下事发紧急,当务之急,你只有先避祸,千万不可自投罗网!六扇门内的逼供伎俩,我看到太多了。”牛忠望叹了一口气。

吉良庸心里在想,这点其实我也很清楚。

这事,来得也确实蹊跷,吉良庸忍不住想去推敲一下真假,眼看这牛家父子,都是所言非虚的样子,只怕空穴来风,必有其因。沉思了一下,问到:“牛捕头,若我走私勾外之事属实,你这岂不是助纣为虐?窝赃匿盗之责,等同主罪,我这岂不是拖累了你们父子!”吉良庸反问了一下,还是六扇门生涯养成的直觉,什么事情都有可能是假象。

“吉大人”牛忠望躬身抱拳,“大人,我并不怕您真的有罪,你走私也好,通外也罢,我牛家并未损伤一分一毫。您对我父亲的照顾,这份情谊我是一定要回报的。”

吉良庸心里暗自揣度,看来牛忠望是个性情中人,外冷内热。

只见牛忠望挺起身,继续说到“如果大人与我父亲无甚往来,那这事我大可袖手旁观,但是我老爹受大人恩惠许多,现在知情不报,那就是忘恩负义。况且大人平素与本县显贵来往频繁,风头过盛,可能误陷其中而被人利用,所以自己毫不知情。我们父子都相信大人是冤枉的,所以在此力劝大人,先躲避风头,避过这层灾祸,大人怎么做,我不晓得,但是眼前,您必须要自保。”

“吉掌柜”,不知何时,牛掌柜已拿出一个黑布包裹,“里面有一些干粮和盘缠,大人把身上衣服换好后,及早出发,出去早做准备。”

吉良庸接过包裹,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牛老头握着他的手,重重说了一句“吉掌柜珍重!凡事多个考虑,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牛忠望搬开库房一扇柜橱,后面露出两扇排窗,搬了张条凳,指着窗外跟吉良庸说到“大人,跳出此窗,右手是我家马房,里面有驽马一匹,你就随便使用,不用见外!”

吉良庸把袖里,贴身携带的物什一件件拿了出来,开始换上那件粗布旧衣,老牛掌柜替他接手拾掇着。

望了望牛捕头所指的窗外,吉良庸不禁想起了自己多舛的命运,说实话,大风大浪他见过,身不由己、生离死别他也曾经体会过,但是这种根本就无法预知的未来,他倒是从来就不曾期待过。

忽然停下解衣扣的手,吉良庸把老牛掌柜手上的物什、黑衣和包裹都拿了过来。

“忠望,搬两坛好酒出来,喝完我立刻带着车队上路”,握了握老牛掌柜的手,“多谢牛老搭救之心,但是良庸不可在此消失,若是六扇门张贴海捕文书,你们是最后见到我的人,你们无法解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消失,也禁不起六扇门那些爪牙的推敲,我不能连累你们。”说完就推开库门,

“小二,就上这坛好酒!”吉良庸留下这句话,扬长而去。那一刹那,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老牛掌柜,一声长叹……

从库房到大厅后门就五十步,但是吉良庸和牛家父子的心情,已是天壤之别,吉良庸从莫名其妙变成了百思不得其解。但是对于牛家父子的态度,他觉得自己做的对,牛家父子要报恩,但是吉良庸一旦隐身逃匿,那这个牛家,就会被六扇门翻个鸡犬不留,牛家父子早晚会被那三十车车把势供出协助吉良庸出逃的,毕竟,那些车把势只是小工,与吉家无甚交情,更不会替吉良庸遮掩拆挡,而牛家父子,如果受尽酷刑,身家败破,到时候难免会质疑自己一片报恩之心换来灭门之灾的冲动。他们实力有限,只能办实力范围的事,冒着罪责来通知自己,已经做到了仁至义尽!

“而老牛头,他叹息,是因为儿子通风报信,恩情已偿,情义已至,若我答应就此逃匿,那老牛家就彻底完了,走私罪小,勾结外寇罪大,一旦定罪,亲族三代以内都得一锅端。我与他只是江湖情义,不能要求他们做到骨肉至亲那般的奉献和投入。”吉良庸推开腰门,想起了从前拘捕一个同僚的时候,那同僚说过的一句话,“交情可以拿来劝酒,交情可以拿来分账,但是交情不可以拿来搏命”,这是六扇门交给他的第三项原则,太重情义必然为情义所累,那位同僚就是替朋友掩盖罪责而送了自己前途。

“怎么就会扯上这狗屁的走私和通外呢?”正想着,牛忠望已拎着两坛“万年青”,紧步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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