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放学的时候，杨晨没有再拒绝柳箐给自己的笔记本。
并不是突然想通了要做一个认真学习的三好学生，而是有些搞不懂眼前这个女生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情接近自己。
自己初到华夏，总不可能是像那些夜场里的女人一样想要傍上“新首尔”二当家的大腿。如果要说是因为自己长得帅？就算杨晨再有这样的自信，也不相信为了这个原因柳箐就能做到这一步。
换句话说，反倒是自己收下笔记本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柳箐长得足够漂亮？
回到自己的房子里时，侯全坤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杨晨不知道侯全坤到底有没有自己房子的钥匙，但是这样的举动确实让自己很舒服。
没有谁会希望自己家的钥匙被一个并不大亲近的人掌握着，哪怕通过昨天的交流，自己和侯全坤的关系亲近了很多。
领着侯全坤进了屋。杨晨随手将书包甩到了沙发上，准备换衣服与侯全坤一起去参加与天乐帮约好了饭局。
现在的杨晨一身校服，去参加饭局怎么都不像去谈判的，更像是个综艺节目里的gagman。别说天乐帮，就连杨晨都会觉得自己像是去消遣搞笑的。
换上一件休闲白衬衫和牛仔裤后，看上去气质就好了许多。虽然杨晨是个等到明年二月才成年的男孩，但一米八几的个子以及长年锻炼造就的健壮身胚还有那看上去区别于同年人的冷漠与老成，穿上这么一身后，倒像个大二大三的青年多过十七岁的少年了。
这样的饭局在韩国时杨晨也经历过不少了，再加上在韩国道上混迹了近十年的血腥经历，杨晨这一打扮，竟然生出了几分一切尽在掌握的难言气质。一旁的侯全坤看得暗自咋舌。
“走吧，我们开车去。”见杨晨收拾好了样子，侯全坤便开口说道。他今天是开了车来的，就停在杨晨所在公寓的楼下。
“约的什么地方？”
“谭氏官府菜，不算太远，开车大概二十分钟的样子。”侯全坤看了看自己的手机，然后抬起头调笑道：“怎么？你想坐地铁去？”
杨晨轻笑着摇头，眸子里很是淡然。这种帮派谈判，对方定了地方，显然是摆明了车马的。自己这边没有一个兄弟在身边，就好像关二爷单刀赴会一样。如果连车都不开一辆，那就不是单刀赴会了，而是关二爷变成关二傻子，把刀一扔吃白食去了。
“只要不是你的车太次，或者定的地方叫鸿门官府菜就行了。”
“行了，从家里借的车，再次也次不到哪去。再说了，你要是刘邦，我可比张良樊哙猛太多了，怕个毛。”侯全坤轻笑着，果然这个少年在这些事上是醒目得很，用不得自己为他操心。至于今天的晚上是不是鸿门宴？
鸿门宴一定是鸿门宴了，只是谁是刘小三，谁是楚霸王可就说不定了。
和侯全坤一起下了楼，向停车场走去。杨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刚才在楼下停车场看到围了老大一群人。
跟着侯全坤拨开人群往里挤了半天，杨晨才看到了被人群包围着的那辆车。
“保时捷911？”杨晨脸色有些奇怪地向侯全坤问道：“还是07款？”
自己住的这个公寓虽然处在S市寸土寸金的市中心，但却属于拆迁区域，这里的住户多半是没有多少积蓄待拆迁户。要是在路上见了，见多识广的S市民还不至于大惊小怪，但突然在自家楼下看着这么一辆接近五亿韩元，三百万rmb的豪车，难免引起围观。
“对啊。”侯全坤嬉皮笑脸地看着杨晨，还道：“毕竟信阳离S市太远，这里虽然也有家里的产业，但那些限量版是搞不到了，最好的就是这辆，据说前两天才从国外运来。”
杨晨目带深意地看了一眼侯全坤，脑中为华夏门阀的财力感到有些震撼。虽然侯全坤的话里少不了装逼的成分，但就像他说的：这里毕竟不是他们家族所在的信阳，离S市有着足足七八百公里。况且自己还清楚地记得，侯全坤昨天才亲口说过，他们信阳侯家在修炼界只是个中流家族。
这可不是韩国那个小地方，像首尔和釜山那样的距离。而是真的隔了十万八千里。
别说什么修炼界一定是按照修为高低决定大小的。这固然是很重要，但大家族必然会比小家族对于世俗界有着更大的影响。何况难道一个大家族会比小家族成员在吃穿用度上的质量更差吗？
坐上车后，杨晨轻轻摇了摇头，强行将脑海中的震撼甩开。真要说的话，要是在韩国，凭着自己的积蓄也能买得起这么一辆座驾。毕竟黑社会当了那么久，要真不赚钱谁去干这种既危险又受人鄙视的活路。至于那些家族什么的，自己不过是个修炼界最低级的“豪”下阶的修炼者，还没有谈论这个的资格。
侯全坤有过提议让杨晨开车试试，被杨晨拒绝了。虽然在韩国时作为一个黑社会分子，违法乱纪是常事。但在中国毕竟他还是未满十八拿不到驾照的年纪。
谁知道旁边坐着的这个国安特殊警察是不是在钓鱼执法？
再说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重点在于饭局的谈判，而自己是谈判的主角之一，哪怕为了那点气势，也得让侯全坤当次司机吧。
“这……”车没多久就驶到了目的地，但看到门口空空荡荡，除了接待客人的服务员就看到两个黑西装的情景，杨晨还是有些愣神：“你怎么给他们说的，这人也太少了吧？”
杨晨带入的角色还是两个黑社会大佬谈判，在他的印象中还是要带足人马给自己这方撑点气势的。
“你真以为这是黑社会划下道谈判？”侯全坤嗤笑一声，透露出对黑社会的轻视：“我是用国安的身份联系他们的。”
“国安？”杨晨细想着其中的区别，隐隐品出些味道来。
“你要知道，在华夏，是没有黑社会的，只有涉黑团伙。”侯全坤云淡风轻地道：“这里不比RB，山口组让人闻风丧胆，黑社会可以合法生存。也不像韩国，黑社会可以搭上选举的高官，成为举足轻重的黑暗阴影。”
杨晨皱着眉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华夏不可能有金斗汉这种一统地下势力，遗泽两代的黑道大佬。但还是低估了体质对于地下势力的影响力。
“水至清则无鱼。在华夏，不可能允许大型暴力团伙的存在。至于涉黑团伙，只是因为社会需要他们的存在而已。”侯全坤淡淡的声音好像从空中飘来一样：“他们有枪，因为这东西上面怎么也禁不干净，所以让他们有，但不让他们用，这样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地位，就会想方设法让别人都没枪，这样枪支数量就得到控制了。”
“同样的，他们也会贩毒，但也是因为这东西怎么也绝不了，所以让他们贩，但毒品怎么来，来多少，卖多少？他们说了不算。赌和毒也是一样的道理。”为了说话，侯全坤将车速放慢了下来：“说到底，如果抛却了那些干净的生意，他们就会彻底沦为上面的一条套上了嘴的狗。但如果没有这些涉黑的生意，他们又没办法保护住自己干净的生意。所以现在的涉黑团体，一面野心勃勃地发展着自己面上的产业，又小心翼翼地侍奉着官方，想要保住官方默许的这一点点力量。”
“所以我现在算是用官方的身份去和他们谈判？”
“你想用什么身份就用什么，但有着官方的背景……”侯全坤带着对黑社会的轻视笑了笑：“你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安排人马吗？因为带了人马他们也不敢动你，所以还不如不带，放低姿态的好。”
这就是黑社会吗？上层人士眼睛里的一条狗而已。
杨晨轻轻扯了扯嘴角，没有去接侯全坤的话。说到底韩国的黑帮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虽然好像没有这样那样的管制，但就像这段时间一样，政府一个指令下来，一个个跟鼹鼠一样就钻进土里去了。等到放开政策时，其实也只是当权者的一把刀而已。
当然，杨晨从来没有把黑道当做自己的最后归宿，所以没有太大的心理触动。反倒是听了侯全坤的话，感觉更加放松了些。解开了衬衫的一颗扣子，自己完全可以把姿态再摆得高一些嘛。
这么想着，他又有些好笑地看着侯全坤。说着怎么想要当一个普通人，却还是很轻视这些涉黑团体。是因为这些涉黑团体的生活在侯全坤看起来还不如普通人吗？但他不知道对于真正的普通人而言，这些涉黑团体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存在了吗？
车子慢慢的驶入了停车场停放好，站在门口的服务员远远地就盯着这辆价值不菲的保时捷。等到车里的人走下来逐渐向大门口靠近时，才赶紧迎了上去。而一旁的两个黑西服也有些紧张地向这边看过来。
“先生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有预定了，是天乐集团订的位置。”
杨晨没有说话，他正在脑海里想着天乐帮的产业结构，思考着自己的要求有没有更进一步的空间。倒是侯全坤进了一步，转过头向服务员身后的两个黑西装说道。这样一来，在场间几人的眼中，杨晨的沉默便成了矜持身份的故作深沉，而侯全坤显然是个司机助理这样的身份。
还不等两个黑西装搭话引着两人进去，门口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这两位就是候长官和杨少吧？欢迎欢迎啊！”
侯全坤和杨晨俱都向着声音了来源处望去，只见到一个有些胖乎乎的身影从门口走了出来，正伸着双手向自己两人迎了过来。
“在下陈亮，两位可等得我好辛苦啊。”
陈亮是个胖子。说是个胖子似乎也不大贴切，因为这位陈亮并不是那种圆滚滚，一戳就能陷进去一片的虚胖身材。反倒像NBA的大鲨鱼奥尼尔一样，虽然身形实在太过庞大，但却是无比壮实，穿着夹克好像短版的施瓦辛格一样。
杨晨是认得眼前这个陈亮的，从李成勋发来的资料里。只是在资料里提到更多的并不是他陈亮这个名号，而是“C哥”。
C哥是天乐帮的二号人物，也就是二当家。与天乐集团总裁，也是天乐帮帮主的李浩龙不一样，C哥负责的部分多半都是天乐帮见不得人的产业。天乐倒不是像新首尔一样按照黑白区分得干净，只是C哥算的上是天乐帮刚发家时的头号打手。一路跟着李浩龙闯荡至今，地位不一样后，便分管了天乐帮所有跟暴力扯得上关系的产业，自然也都不大见得了光。
见陈亮伸着双手迎了上来，侯全坤没有什么动作，表现得好像真是个保镖一样。倒是杨晨上前了一步，微微翘起嘴角，伸出了一只手被陈亮的两只手握住，道：“久仰天乐C哥的大名，今天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陈亮微微一愣，瞥了一旁的侯全坤一眼，但马上又恢复了笑容，摇着杨晨的手道：“都是些谬赞！哪有杨少的半分风采，真是幸会啊！”
今天是侯全坤打电话到天乐，说是杨少要请天乐帮的当家还有S市的一位区长吃饭。陈亮是纵横了二十几年的老江湖了，虽然杨晨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但这两人谁是今天的主角，自然是一眼看穿。眼见得对方在礼节上要拿捏一下姿态，自然也不会计较什么，两只手毫不犹豫地握住传达了尊重。
三人在门口互相认识了一下，陈亮便一抬手，道：“我们李总还有王区长早已经在包厢里等候多时了，要是方便的话，不妨咱们就直接进去用餐？”
杨晨点点头就在陈亮的指引下向饭店内走去。侯全坤也不说话，保持着保镖做派板着脸跟在杨晨身后，一起走进了饭店。至于另外两个守着大门的黑西装，则被人完全无视了。
刚踏进大门，杨晨就看到一堵被漆成朱红色的屏风。上面篆刻着五个漆金大字：“谭氏官府菜。”
可惜呢。杨晨轻轻一笑，微微一顿后，又抬步向里行去。
终究这门宴没开在鸿门，终究这夏日晚风微微醺人，不如秋风肃杀，终究今日没有真正的沛公和霸王。真是可惜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