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当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韩兄弟以后可得小心了。”韩子贵又觉似有千斤巨担压在肩头,眼前金星乱冒,气为之窒,连道:“是……是……”李当冷冷道:“很好。”松开了手。
韩子贵如释重负,连喘几口气,待得缓了些,拉着潘达欲走。西子楼三楼是他以前心驰神往之地,如今却是一刻也不愿多待了。
没有几步,只听李当道:“韩兄弟,就这么走了,不好罢?”韩子贵脸色苍白,颤声道:“李先生是要……是要?”李当道:“苏大人和世子不知江湖规矩,难道你们也不知了?”韩子贵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接连变换,飘忽不定。潘达虽凶悍易怒,但既非李当对手,逃又逃不走,不禁双腿战战,面露恐惧之色。
西子楼掌柜早已闻讯赶来,见杯盘狼藉,吓了一跳,又见三人剑拔弩张,更生俱意,只远远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消得片刻,李当见他二人仍无动静,怒气渐生,不耐起来,厉声喝道:“留下右臂,再留下长剑,赶快……离开。”他原本想说“滚你妈的臭鸭蛋”,又觉得苏九海与刘柯在此,口吐市井粗言,极为不妥,是以强行忍住了。
韩子贵满脸通红,道:“你既入了修行者门径,又何谈江湖规矩?”李当怒道:“我无法凝聚灵气,自然算的上是江湖中人,与你们讲江湖规矩,有何不可?就算我是修行者,可你们是天剑宗门徒,又怎么说?既然技不如人,还不乖乖认输,难道要我动手么?”韩子贵默然。
潘达怒道:“贼人,你可知我是谁么?”李当在气头,哪里管他是谁?道:“老子……我管你是谁?”潘达气的哇哇大叫,道:“长剑被夺,手臂被断,日后有何颜面混迹江湖?不如今日便死了,好歹死个痛快!”怒气冲冲地往李当跳去,李当怒极,格开潘达攻来的右手,抬起腿往他胸口一踹,将他踢翻在地。
潘达在地上一瞥,见到方才脱手的断剑,当即捡了,挣扎站起。他决心拼命,拟出一招“背水一战”,毫不留情地再往李当劈去,竟丝毫不留退路,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饶是李当想要手下留情,此时却也不能;何况潘达敬酒不吃吃罚酒,李当盛怒之下,出手不再留情。伸出左手捏住潘达右手手腕,右手长剑又将断剑削了一截。潘达身在半空,周转不得,当即伸腿踢出。李当乘着空隙,拨开潘达右手,脱了剑柄,一掌先往潘达胸口拍将下去。
两人实力相距悬殊,潘达又不留余地,完完全全受了李当一掌,这一掌直将他打得鲜血狂喷,胸骨断裂,内脏破碎,来不及落地,登时毙命。
店掌柜吓得双腿酸软,扑倒在地,已然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巴巴的朝苏九海看去,心道:“你身为一城太守,却纵手下行凶,这让我如何报官?如何善后?如何向身后的东家交代?这次西子楼死了人,还有人来吃饭?他妈的……都他妈的玩完啦……”
刘柯、苏九海相顾骇然,他们万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原来他们在韩子贵道歉时便欲问他碧水七剑丧命六剑之事,但既已偷听他们说话,二人本就理亏,当下不便多问,心中留下重重谜团,不免唏嘘感慨。他二人本对韩子贵心生亲近之意,到得他突施狠手偷袭李当,才猛然顿悟,原来知人知面不知心,对方竟是个反复小人。是以李当叫他们留下手臂长剑之时,未曾出口劝解,心想让他们吃亏也好,但不至于赔上性命,此时潘达毙命,确是出了他们意料。
李当杀人之后,心生悔意,心想:这可连累到苏大人了。看了一眼韩子贵,冷哼一声,说道:“今日算你走运,右臂免了,长剑留下。”向苏九海行了大礼,道:“李当酿下大错,待解决了这贼人,李当以死谢罪!”苏九海道:“李先生不必自责,那人是要杀你,你被迫还手,天经地义。难不成任由他砍杀不成?”李当道:“谢大人,但李当仍然有罪!”苏九海指着掌柜道:“掌柜也亲眼见了,有人证,可从轻处置。”掌柜不住点头。
韩子贵见事态无可逆转,惨然一笑,道:“今日之事,姓韩的记住了。你们留了我的命,可千万不要后悔!”把长剑连着剑鞘一齐扔在地上,背起潘达尸体,转身便走。
刘柯道:“韩子贵,你可忘了一事。”韩子贵回头道:“什么事?”刘柯道:“吃饭付钱,也是天经地义。”韩子贵无言以对,伸手入怀,掏钱付账,掏了半天,掏不出钱来。脸色愈发苍白,再伸手往潘达怀中探入,又如何掏的出东西?
韩子贵心慌意乱,急忙喝了一口茶,寻思:这钱定是让人偷去了,从始至终,碰着我和潘兄的人,也只这个李当了。想到这里,他又惊又怒,冷笑道:“李先生,干那种卑鄙勾当,不太好吧?”李当奇道:“你说什么?”韩子贵道:“别装蒜了,老子的钱是不是你偷去了?”李当问道:“你说我偷了你们钱?”韩子贵冷冷道:“不然呢?”李当道:“笑话!你以为李某和你们天剑宗一样干那种卑鄙勾当?我李当行的正,坐的直,做了就是做了,岂有赖的?”
韩子贵惊疑不定,心道:“看样子还真不是他……”说道:“你敢不敢发誓?”李当冷笑道:“怎么不敢?我李当对天发誓,我若是偷了你们钱,叫我让鬼猿折磨至死!”
韩子贵心想:被鬼猿折磨死,只怕世上再无比这更毒的毒誓了,那不是他又是谁呢?想了一路所见之人,竟无一人值得怀疑。又想:要是付不了钱,老子就不好办了。
掌柜见韩子贵拿不出钱,脸色微微一寒。这场景他见多了,知韩子贵是想赖账,心想:我的亲娘,那可是二十五道啊……那把剑勉强可以抵了饭钱,可已经给了别人了……这人我惹不起,要是他付不了钱,我只好请东家出马了。
其实他早该召唤东家过来,但那时被吓的呆了,浑然忘了这一茬。
他已知韩子贵远非李当对手,而李当又不是滥杀无辜之人,自己若是犯险,李当定然会救,那便不怕韩子贵了。壮了胆子,走上前来,似笑非笑道:“客官若是手头紧了,小人不能自作主张,只得请东家过来,请客官和敝店东家商量,我想敝店东家会同意客官离开的……”
韩子贵冷汗直落,心想若是西子楼幕后老板过来,老子还有命么?
一想到将丧命于此,他身子不由得一哆嗦,背后潘达脑袋一晃,“咚”的两声,两颗珠子自他嘴中掉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