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走后张晨阳被安排与另外四个学徒住在一起,是一间很简陋的屋子,睡的是一个长的大通铺,每天天不亮就被叫起来,先干活,后练杂耍基本功。瘦弱的小晨阳由于吃不消有好几次都晕倒了,要不是觉得他骨骼特殊,是个可塑之才,王杂耍真的不想再收留他。到了月底母亲胡兰香就会来看儿子,每次不管多少、好坏都会给儿子带些吃的来,每每这时张晨阳就会依偎在母亲怀中吃母亲带来的小吃,这就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了。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张晨阳也由开始的羸弱渐渐变得强壮起来,个头也比刚来时高了很多,但他的生活仍是每日早早起来干活,练习杂耍,然后盼着月底母亲来看他。师傅王杂耍说他进步很快,再过两个月就可以跟他出去挣钱了。
王杂耍算张晨阳在内一共六个徒弟,除了和张晨阳一起住的四个外,还有一个单独住的,是王杂耍最得意的大徒弟,也是他媳妇朱辣子的侄子,朱乙弟,小名狗子。
这个朱乙弟总是欺负其他弟子,尤其是张晨阳来了之后,几乎每天都会欺负他。他会把张晨阳刚擦过的地又弄脏,会把刚扫成堆的垃圾又弄散,把刚打满的水桶又倒空,会特意打碎花瓶赖在张晨阳身上,然后在一旁看师娘惩罚那个倒霉的孩子。
这天张晨阳正在院子里擦栏杆,朱乙弟走过来站在他前面,张晨阳不想惹他,就躲了过去,谁知朱乙弟从身后拿出来一双小布鞋在张晨阳的眼前晃了两下。这鞋张晨阳一眼就认了出来,是上个月母亲来看他时带给他的,是母亲亲手做的,他舍不得拿出来穿,一直放在枕头旁边。只见朱乙弟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剪刀,在鞋子的边上做了个要剪的动作。
“好土气的鞋子,不如剪了的好。”朱乙弟边说边坏笑着。
“不要剪,那是我母亲给我的新鞋子,我还没有穿过,求求你,还给我吧!”张晨阳乞求着。
“还给你也行,我只是看这双鞋不顺眼,才想剪了它,既然小师弟你求我,我这个做师兄的怎么也得卖你个面子,不过求人得有个求人的态度,如果你跪下来求我的话,我想我会考虑还给你。”
张晨阳小手紧紧的攥着拳头,看着朱乙弟。
“怎么,不愿意跪啊,那就别怪我了。”说着,朱乙弟就拿着剪子准备剪鞋子。
眼看剪刀就要剪到鞋子了,张晨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屈辱的眼泪不自觉的流下。朱乙弟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晨阳,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其他弟子,也只能看着,敢怒不敢言。可是这个朱乙弟还是不满意,得寸进尺,竟然扎了个马步,将长衫的下摆往腰上一别。
“本来你跪下来求我,我应该将鞋子还给你,可是我现在是看这鞋子,越看越不顺眼,怎么办呢,不如你再多求我一点......”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胯下,“如果你从我的胯下钻过去的话,我就立马把鞋子还给你。”
张晨阳咬牙怒视着他,朱乙弟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看着张晨阳。
“好,我钻,不过你要说话算话!”张晨阳说道。
“那是当然,哈哈哈!”朱乙弟又得意的笑起来。
张晨阳来到他跟前,低下身看似要钻,就在朱乙弟洋洋得意之时,张晨阳忽然一把夺下他手上的剪刀,剪刀的尖一下杵在他的脖子上。
“鞋子,还给我!”张晨阳一个字一个字掷地有声的说道。
此时的朱乙弟完全懵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平时温顺如绵羊般的张晨阳会做出来这种事来,缓了缓神,他又勉强冷笑了起来。
“快把剪刀放下,我看在咱们师兄弟的情谊上或许会饶了你一时的冲动。”朱乙弟觉得张晨阳最多就是像他说的‘一时冲动’,是绝不敢真伤他的。
可这回他想错了,其实张晨阳的骨子里就不是一个软弱胆小之辈,只是由于年龄小或是没有足够激发他潜能的事情发生。以前朱乙弟欺负他,不管怎样他都忍着,一个是他觉得自己受点委屈、困苦不算什么,再一个他不想师傅在母亲面前说他的不是,让母亲为难,可这次朱乙弟已经触碰到他的底线了,那双鞋是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有母亲的辛苦也有母亲对他的疼爱,再者下跪他就已经屈辱懊恼到极致了,要他再受胯下之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忍受的。
所以,张晨阳手上一用力,剪子的尖就扎进了朱乙弟的皮肤里,鲜血一滴一滴的流下来,滴在朱乙弟的白马褂上。
“鞋子,还给我!”张晨阳又一字一字的重复了一遍。
这回,朱乙弟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颤抖着将鞋子递到了张晨阳的手上。拿到了鞋子,张晨阳将剪刀从朱乙弟的脖子处拿了下来,只见朱乙弟的脖子,血已经淌成了溜,虽然剪刀已经不再杵着他了,但他仍在惊吓中,看着眼前的张晨阳不敢多言语。其他弟子看着小小的张晨阳手中拿着带血的剪刀,也都惊讶得张大嘴巴。
这时,朱辣子从外面买东西回来,见到张晨阳一脸怒气,手中拿着一把剪刀,上面还带着鲜血。再看她的侄子手捂着脖子,指缝间血还在流,眼看就要站不住了。她赶紧上去扶住,让朱乙弟靠在她身上,一个弟子上前简单说了一下刚刚所发生的事情。朱辣子顾不得其它,赶紧让人去请郎中,一个刘郎中就住在她家隔壁,很快就赶来了,马上处理了朱乙弟的伤口。刘郎中说幸亏扎的不深,否则就会有生命危险。
接下来可想而知,小晨阳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是的,他被朱辣子用绳子绑住双手吊在半空,身上被皮鞭打得皮开肉绽。朱辣子边打边问他是否知错,小晨阳始终不肯认错,他打定主意这次绝不低头,要么被打死,要么还他尊严。最后好在王杂耍及时出现,他见朱乙弟没什么大碍,就将满身伤痕的小晨阳放了下来,并不再追究此事,朱辣子还因此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她认为张晨阳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留不得,应该教训一番后赶出去,可王杂耍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这孩子是个可朔之才,将来定会有出息。于是他不但留下了这孩子,还选定张晨阳为他另一项技艺的传人,那就是他们王家祖传的开锁绝技。
这开锁绝技是他们王家几代传下来的,一般外人是不知道的,别人只知道他的街头杂耍很精彩,每次都能吸引很多人来看。但是,却没人知道他其实比杂耍更在行的是开锁,开各种各样的锁,也可以说几乎是所有的锁只要他用心想开,就都能够打开。其实他的家境并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普通,那么他的财富是哪里来的,就可想而知了。
王杂耍现在要将他的开锁绝技交给他选定的继承人。他把张晨阳带到一间地下室,里面摆放了上百种锁,几乎囊括了当时民间、官家使用的所有种类的锁,看得张晨阳眼花缭乱。
王杂耍让张晨阳坐下,随后拿来一把最普通的一字民用锁,让他看仔细。王杂耍从桌上拿起一根细钢丝,钢丝头上被煨成一个很小的三角钩,然后他将三角钩一点一点的伸进了锁孔,紧接着他手突然一抖,锁就被打开了。张晨阳眼睛不眨的看着,王杂耍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闪光,他知道这个孩子对他的这门祖传技术是感兴趣的,这是最重要的,只有感兴趣才能够学好、学精,王杂耍觉得他没有选错。
王杂耍告诉张晨阳开锁最重要的不是技术多熟练,而是耐心和静心,开锁时要心无旁骛,无论周边发生什么事都能够镇定自若,只有这样才能够在最短的时间打开手中的锁。所以,他教给张晨阳的第一件事不是开锁,而是如何让心静下来,如何面对突如其来的事淡定从容。而张晨阳的表现让王杂耍都有些吃惊,他一个小小的孩子不但能明白他说的所有话,做起来也毫不费力,远远超出了他年纪能够理解和做到的,这更加让王杂耍笃定了收张晨阳为传人是最对的决定。
就这样,张晨阳在王杂耍的教导下,刚刚一年多的时间就能够对大多数锁开得得心应手了。他的日子也比以前好过了很多,家里不用他再做那么多杂活,朱乙弟从那次被他用剪子扎伤后也再不敢欺负他,他的杂耍功夫也练的很出色,就连刁钻刻薄的师娘都对他刮目相看,很少为难他了。他以为从此以后就可以跟着师傅过这种踏实稳定的日子了,长大后像师傅一样做个杂耍艺人,也收几个徒弟,日子不会大富大贵,但也不会受穷,到时好好孝敬母亲,再也不让她受苦了。可现实远比他想象的残酷得多,人心的复杂也远不是他能够预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