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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冷雨孤亭抱狐眠

玉清峰,后山树林。

树林外沿是松树,里面却是古柏翠竹居多。

那只紫色生灵似乎知道白少羽在跟着它,害怕极了,身子微微颤抖,一瘸一拐地继续往林中深处逃去。

白少羽也知道这生灵害怕生人,却又担心它的安危,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那只动物忽然一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坑里,挣扎几番,竟是再也爬不起来。

白少羽快步上前一看,原来是一只小狐狸。那只狐狸通体紫毛,光泽鲜亮,蕴含着三分凌厉和七分妩媚,体后竟有六条小尾巴,悠悠摇摆,娇巧灵动,煞是好看。此刻正蜷缩着身子,发出无助的嘤嘤声,一双狐眼幽幽打量着他。

他乍一看便知此狐绝非凡品。毕竟是道家仙山,想来此等品种的狐狸在其他地方也是看不到的。

“小狐狸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他脚步轻轻地靠近那只紫狐,而紫狐一双幽幽狐眼也正滴溜溜地望着他。白少羽走到紫狐身前,低头一看,才发现它右前腿受了伤,一道一寸长的伤痕鲜血未干,兀自缓缓溢出鲜血。

紫狐面上有痛苦之色,狐眼中却又是十足的好奇。大概它对人类的行为十分不理解。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白少羽俯下身,抱起了那只紫狐。

紫狐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蜷缩在他臂弯中。

也许,它也知道人性中悲天悯人悯物的善性。

只是安静地,任由他把自己抱出了土坑。

手掌,忍不住沿着紫狐紫色的毛发轻轻摩挲,然后捧起它受伤的那条腿,静静注视,一种悲凉的感觉,却从脊梁骨处,悄悄泛起。

“你受了伤,有我怜悯你?我心中伤痕累累,又有谁,会来关心我?”他只是淡淡的自嘲,而后毫不犹豫地从袖口处撕下了一条布带,沿着紫狐的伤口,缓缓地包扎了几圈,然后打上了节。

他轻轻抱着受伤的紫狐,触动心扉,一时间,又忍不住想出了许多伤心事。

“我自小笨拙愚钝,除了青青姐,没人跟我玩。爹娘又在我十四岁那年离我而去,我变成了孤苦伶仃的孤儿。如今,学艺不精,时常被同门耻笑,被师父责骂……而青青姐又似乎喜欢着别人……我还拥有什么……我还拥有什么……”

这几句话,戚戚恻恻,在这幽暗的树林中,如同被人遗忘的悲歌,轻轻流转。

曾几何时,你也如这般,独自默默承受,一个人蜷缩在无人的角落,一个人承受所有的酸楚,一个人……独自……默默想要流泪?

紫狐在他臂弯中安静地躺着,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份悲伤,纤小的身躯,竟也在微微颤抖。

“我不如别人,为什么我不如别人?”

旷野无人,阴暗幽深。

凉风渐渐刮起,乌云涌动,一点两点雨滴,滴在了他的面颊上。

凉丝丝的,泛起了全身的颤动

他轻轻舔了一滴滴在唇角的雨滴,嘴角泛起一丝淡淡的苦笑。

“我们去躲雨吧。”

前方三十步开外就是一个凉亭。又破又旧,但还算完好,避一场雨还是可以的。他便抱着紫狐走进了凉亭中,坐在围栏上。

苍穹如墨,凉风扑面,山雨潇潇。

好大的一场山雨,漫天水雾倾泻而下,打得凉亭附近竹叶滴滴作响。凉亭后边的那条小溪,也在雨水鞭打下,叮咚作响。

漫天凉意,犹如幽幽的山岚,还似妩媚的女子,缠缠绵绵,包裹着凉亭中的一人一狐,不愿离去,离去成离殇,徒留断肠意。

这场雨,越下越大,凉亭的六角翼顶边缘,哗啦啦滚下一滴滴水珠。

珠帘水,翠竹斜,寒潮山风续续吹。

白少羽把紫狐环抱在自己怀中,以免其受寒。那只紫狐,便趴在他胸前,半眯着眼睛,看起来也越来越困乏了,六条纤尾轻轻扫过他的手背。

不知不觉,他也觉得困意袭来,便眯上了眼睛,想休息一番。

挣扎过的心,总是那么的累。

只想好好睡一场,不再理会身后事。

朦朦胧胧中,他感到自己走入了一个梦境。

那里,也是漫山的雨,潇潇而落。

梦中,有熟悉的翠竹,熟悉的柏树,熟悉的小溪……

仿佛还是一切没变,他坐在凉亭护栏上,困倦地斜靠着,沉沉欲睡。

怀中不知道怎么忽然沉重了几分……

眼皮有些沉重,他睁不开,只能朦朦胧胧地看去。

紫衣,玉颜。发饰简约而精巧,青丝如水顺着脖颈流下去。纤长的手臂环过他的后腰,一张尖俏绝美的容颜静静贴在他胸前。女子沉沉睡着,面色安详,轻吐兰息。

好美的女子。

他困倦的眼睛一动不动,静静看着这梦中的女子,犹如仙子一般,不可唐突,不可惊扰。

沉静的目光下,他看到女子弯弯的睫毛,随着均匀的呼吸,而轻轻地起伏。也看到女子青黛的柳叶眉,如同素白的宣纸上,那寥寥数笔勾勒出的远山。

女子美得惊心动魄,似绝美的仙子,还似媚人的妖精。

可是,此情此景,心绪混乱,反而如无边薄云飘忽无踪。

丝雨如轻尘,竹林气色新。

女子的衣服渐渐变成了绿色,面容也渐渐熟悉了起来。

那是多少次,在梦中,令他魂牵梦萦,想要穷极一生去守护的身影!

青青姐……

时光漫溯回从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纯真的笑容,没有沾染世间任何泥淖,令人感到阵阵温暖,袭上心头!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该怎么解释呢,青青姐?

这句话意思是……

时光柔软缠绵,化为了婉转东流水,无法阻拦,任由向前。

青青姐……

他再次失声,像个迷途未返的孩子,还像一只无依无靠的春燕,哀声呢喃。

然后,绿色褪尽,面容变幻,怀中的女子,忽然又陌生了起来。

心好累,一股疲倦的力量,把他往不知名的黑暗中拽去。他无力抗拒,面色诧异地看着怀中的女子,在幽幽梦中重复上演沉沉睡去的场景。

他到底入睡了几次?

雨晴了。林中一片雨后清新的空气,一丝一缕飘入鼻中,说不出的清凉受用。晶莹剔透的水珠兀自挂在竹叶上,眷恋不舍,不愿流下。

仍是一片寂静。

他悠悠醒转,发觉怀中空空如也。心中忍不住自嘲,一场雨中春梦,心中却徒留伤感。

那只紫狐大概趁我熟睡之际,偷偷溜走了吧?

他缓缓起身,走出了凉亭。

古柏青幽幽,阴下环佩玲玎。

看不清的远处,似乎飘来了丝丝箫音。

丝丝入心,凄美婉转,恍然若梦,一曲倾城。

箫音虽轻虽细,却清晰入耳,绝非幻听之音!

白少羽奇道:“是哪位同门精通音律,在雨后山林中吹箫?”

上清峰位于太清峰西北方向,与太清峰、玉清峰各据一角,遥相呼应。

与气宗、符宗不同的是,剑宗建筑没有于山顶建造。这里的群山多尖翘如剑,不适合于峰巅修造建筑。所以,剑宗前人充分发挥才智,依山凿崖,修宫筑殿,石柱、铁索纵横交错,空中回廊亦是蜿蜒曲折,乃天下奇观。

剑宗主体建筑都位于上清峰山阳峭壁上。正中是水月宫,其左是藏经阁,其右是静修殿。而剑宗女弟子们的居所,大抵都位于上清峰附近山峰悬崖上。空中走廊把上清峰和周围的山峰联系起来。

凌霄派三大禁地之一“藏剑冢”,就位于上清峰后方不远处的一块浮空山岩上。原本该处浮空山岩内有些许山洞,后经掏空加修,便改造成了藏剑冢,专门禁封凌霄派门人网罗到的神兵邪器。

门中会常年派遣十三位修道有为的精英弟子于此看守。

藏剑冢除了三脉首座以外,禁止任何人入内。

正是万里晴空,一道白色剑光从太清峰处飞刺而来,剑光刺破长空,光泽如玉却还多了几分犀利。宛然自天际划落的彗星,拖着长长的白尾,只是弹指一挥间,便到达了藏剑冢前。

甬道上,两尊神像前,四名看守入口处的弟子齐身弓腰行礼。

“弟子拜见掌门真人!”

“免礼。”长清子随意地把手一挥,直接走向了藏剑冢内部。

藏剑冢入口处并无门扉。但这并不意味进去就很容易。因为里面禁制机关甚多,如若一不小心,触发禁制机关,后果相当可怕。

第一道禁制机关是伏羲驱魔阵。内部甬道共有六十块板砖,按天干地支列次序。每个时辰其安全路径便会按阴阳律变化一次。如果不小心触发,触禁者便会遭到剑阵和符阵的围追堵截。

第二道禁制机关是五行生死阵。由五个圆台构成,初入者会被机关大门锁在里面,接受五行生死阵的考验。只有精通五行相生相克之理,才能通过此阵,继续前行。

第三道禁制机关是幻影三剑尊。三名幻影剑尊如人一样具有识别意识,只有当今凌霄派三脉首座进来,它们才不会攻击。若是其他人闯入,幻影剑尊会自发攻击,其实力绝不下于火霄境第一层的高手。

藏剑冢内部的这三道禁制机关,一道更比一道凌厉,也算是无比周密,防守甚牢了。

除了第三道禁制,前两道禁制并无识别能力,是以长清子本人也谨慎地按着禁制规律,一步一步地通过。出了甬道,迎面便有三名高达一丈的幻影剑尊,自前方三座石像中分身飞出,前来检查来者身份。

长清子经过了第三道禁制,这才放开了脚步,信步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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