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呼伦大漠上刮起了凛冽的寒风。风声呼啸地掠过安国军营的帐篷,将帐外熊熊燃烧的篝火险些吹灭。袅袅的黑烟升起在夜色中,映着天边一勾朦胧的缺月,分外的清冷孤寂。
大帐内,点着通明的灯火。铺着厚厚兽皮的床榻边,摆满了赤铜的火盆。火苗高窜着,仿佛千万条灵活的火蛇,欢快地舞动着,将融融的暖意充盈着每一个角落。
哈图立在屋角的阴影里,双手静静地反剪身后。略带风霜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漠和平和,只有偶尔掠过眸间的一轮波光,泄露了他心底暗涌的微澜。
自那日听到安国主力在珠朗雪山遭遇伏击,几乎全军覆没,可汗云铮坠崖的消息后,他和齐格尔便心急如焚,冲破定国大军的重重阻碍,避开其耳目,一路沿着雅鲁江边寻找,侥幸地希冀着他们的大汗能有生还的机会。
夕阳如火,沉坠在无垠的江滩上,将江面染成血一般的鲜红。在海天一色的滩面,忽然出现了一个被斜阳拉长了的影子。
渐渐地,走近了,视线中,掠过一角熟悉的暗红色。哈图心中一动,急忙快步奔去……
双目紧闭、栗发湿乱、英俊邪魅却又苍白憔悴、乌金甲胄,不是云铮又是谁?
他紧步走近,俯身伸手探向了他的鼻息,心中不禁大喜……
……
帐外,远远地传来脚步声。“咚咚咚……”,一步步踩得坚实与急切。
“大相,不好了……”齐格尔洪亮的声音伴着一阵疾风袭来,转瞬间便到了眼前。
“何事?”哈图抬起眼来,修长挺拔的眉毛纠结成一团,缓步走出营帐。
齐格尔答道:“方才收到急报,说是郭嘉亲率二十万大军正朝我呼伦大漠驰来。我军枕戈待旦,不敢稍歇。你看到底该如何迎敌。”
哈图眉峰一挑,灼灼的目光凝在他的脸上:“以将军之意呢?”
齐格尔昂起头,捏紧双拳道:“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安国勇士各个都是不怕死的好汉,何惧那些文弱的南蛮?……”
哈图望着他微微摇头:“我看未必吧?五年前的平野之役,便处在了下风,不得不临时低头。此次定国皇帝御驾亲征而来,我军数月以来,节节败退,珠朗雪山一役,已然大伤了元气,哪里又是文弱的难蛮?如今剩下的,只是区区七万疲弱之兵,与之二十万铁骑相比,与以卵击石又有何异?”
齐格尔冷声一笑,“依大相的意思,是想代替大汗做屈膝求和的懦夫吗?”
哈图不恼不怒,淡淡地抬起眼来盯住他道:“明哲保身、以退为进并非屈膝的懦夫。治国领军者,不能只凭一时之勇、逞一人之气,更多的,要为国家和黎民着想……如今数役以后,非但损兵折将、国力衰退,还连累各部落百姓离散失所、颠沛流浪……为今之计,莫过于折节认输、暂避锋芒,求得数年休养生息,给百姓以喘息之机……”
“大相!”齐格尔梗起脖子,一双微凸的豹眼中透出了愤怒,“说什么折节认输、暂避锋芒,安国与定国世世代代的仇怨,难道是这样轻轻一笔便能带过的吗?别的我不知道,我齐格尔麾下七万将士可都是不怕死的好男儿,宁愿抛洒上这一腔子的热血,也不愿意向定国皇帝那狗贼低头!”
“可你别忘了大汗还在帐内躺着,昏迷不醒中,一切都因此次战端而起。而那皇帝最宠爱的女人,也间接因云铮而生死未卜!再不投降我安国只有死路一条!你想看到我安国尸骨遍野,黎民无家可归的境况吗?!”
“大丈夫审时度势,懂得取舍变通。今日之降,不过是以退为进,以屈求伸。用一方金印换得安国数年安宁,并不是一桩赔本的买卖。”
齐格尔听了他的话,久久震撼无语,许久才带着一丝犹疑道:“大汗醒来,是否会怪我们做出的决定?”
哈图微叹一声,眯起眼道:“不会。百姓离散、家国飘零,为王为相者,这是最不愿看见的。总归一句话,苍生黎民之福重于一切,想必云铮和本相的想法是一致的。而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相信定国皇帝断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罔顾天下人之福,闹得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