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管黄二人来到小虎的营地时,发现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在营地中保养武器,见到自己的大姐大平安归来,小虎等人极为开心,一群少年哈哈大笑着便簇拥了上来,一时间七嘴八舌,询问起了二人进城之后的事情。
管语萱大致跟这些孩子讲了些有的没的之后,便立刻说起了正事。这些孩子是他跟哥哥最信任的部下,而管语萱很清楚,接下来的任务极为艰巨,这次交接具有入城资格的难民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发生骚乱。这个时候她必须有一群只得信任的人来帮助她制止骚乱,反抗军虽看似团结,实则这个庞然大物中派别甚多,到时候难免会因为维持交接秩序而得罪其它势力,这个时候,她真正能够信任的只有这些体校的孩子。
交代了小虎一些事情后,这个孩子头立刻便明白了管语萱的意思,颇为爽朗的便给管语萱纳了投名状。而另外一个女孩却显得有些难过。
“大姐大,你是说只有12岁以下的孩子才有资格进城吗?”
闻言,所有体校的孩子也都沉默了。
管语萱望着他们消沉的模样,默默点了点头
“那我们是不是也不具备资格?”
管语萱心中有些难受,心中有话,却欲言又止
小虎见管语萱有些为难,赶忙挺身而出对众人道
“城里有什么好?你想进城的话你自己去吧,我就TM跟着校长跟大姐大!你刚才也听了,城里头也快要闹饥荒了,你就敢保证进了城就不会饿死?而且进城不准带武器,老子可不愿意解甲归田,还是毛爷爷的话,枪杆子里才能出政权,咱们的武器是万万不能丢。大家不要消沉,只要跟着校长,跟着大姐大,咱们走遍天下也饿不着肚子!”
管语萱欣慰的拍了拍小虎的肩膀,心中对于他的懂事极为感激,而其余几个跟管家兄妹本就感情很深的孩子也添油加醋的道
“说得对,我们就跟着校长,不让咱们进城,大不了咱们就到别处谋生路!”
“说得对,咱们都是大人了,这种机会还是留给那些小崽子吧!”
这一刻……这些自称大人的孩子的话进入管语萱的耳朵里,似勾起了她的一丝愧疚,一丝感动,旋即,温热的泪水在眼中打起了转。
下午一点,经过一系列筹备之后,交接行动开始。
反抗军几乎倾巢而出,在管语萱与其它元老的指挥中,在封锁区的边缘设立了两公里的隔离防线。防线内外共设置了三层,最外层由警戒线拦截,并且设立一排反抗军武装人员,用于阻拦人群,中间一层设立哨卡,用于核实进城者的年龄以及资格,而最后一层,是无数火力点交织,用来防止可能发生的暴乱。
这般阵仗,让看到它的人感到一种强大的压迫力。一切准备妥当,无数宣传车开始在城外的各个难民营间游走,上面配置了大喇叭,不断重复着一段话
“各位乡亲父老,反抗军同江城司令达成了和解协议,凡12岁以下的儿童,可根据自愿原则进入江城,进城之后,将有专门的人员接受照顾接待这些儿童。凡有意让孩子进城的朋友,请在傍晚九点之前前往反抗军总部南500米处的封锁区,那里有专门的人来审核进城资格。请各位到达之后务必保持交接秩序,现在交接已经开始,过时不候。”
半个小时之后,难民们开始纷纷朝交接地点汇聚。交接现场一时间人潮攒动,为了避免可能发生的踩踏事故,反抗军很早便在交接外围用汽车设立了两条人流的疏导线。
人潮缓慢的朝最终的交接地点挪动着,人潮之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汗臭味,一个裹着头巾的妇女被人流挤着向前挪动,手里死死的拉着女儿的小手,她们已经排了四个小时的队,现如今距离交接点已经不远,但头顶的烈日与近乎让人窒息的闷热却早已让她感觉有些双眼发黑,几次险些昏倒过去。是那莫名而强大的母爱的力量,才让她坚持排队到了现在。
“妈妈,我们要去哪?琳琳累了,琳琳走不动了,我不想排队了!”
妇女吃力的将女孩抱了起来,摸着她的小脑袋道
“琳琳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妈妈要带我去哪?”
妇女强忍着泪水道
“妈妈把琳琳送到一个可以吃饱肚子的地方去。”
琳琳笑了,这个岁数的小女孩开心就是开心,笑起来没有丝毫杂质,笑的那么天真。
“太好了,那妈妈呢?妈妈不跟着琳琳一起去吗?”
妇女撇过头,假装眼睛进了沙子擦拭了一把,回头强装笑容的道
“妈妈晚些时候就去找你,琳琳要记住,到了城里一定要乖啊。”
小女孩开心的点着头。
一路前行,最终母女俩终于来到了封锁线之前,然而让她们揪心的是,在这里,无数的哭声练成了一片……
孩子的哭泣声……父母的哭泣声……
无数的哭声让妇女有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她将女儿放了下来,尽量克制着情绪。
二人来到了封锁线前,只听到一个少年愤愤的大骂着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进城?我今年生日还没到,就不算过了12岁!”
一个士兵一把将他推了回去,用鄙夷而恼火的嗓门大骂道
“你不撒泡尿瞅瞅自己的德行?你让大家看看,你哪里像个12岁的?你最少也十六七了,在我这装什么犊子?快给老子滚!”
“我是长相显老罢了,我只有11岁,你不能因为我长得成熟就不让我进城!”
“少他妈废话,你拿不出户口证明自己的年龄,那就是看长相说话!快滚!”
士兵骂完,只见一群围观群众也皆是对这个少年指指点点,显然众人都很鄙夷他的这种做法。
妇女带着女儿来到了封锁线的一个审核士兵身前,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看上去很面善的年轻人。只见他看了眼妇女拉着的小女孩后,礼貌客气的道
“大姐,你要送自己的女儿进城吗?”
妇女红着眼圈,面容惨然,片刻后却没有回答。
这种情况年轻人见多了,旋即好心提醒道
“大姐,后面还有人排队呢。你有两分钟的时间,如果有什么话想说,就赶紧说罢。”
妇女此刻脑子有些空,她环视了一下这两公里长的封锁线,只见这道封锁线就像一道筛沙子的网,大人被隔离在了这边,而儿童们却像小颗粒的沙子,被这道大网晒到了那边。这道网让她感觉就像是一纸判决,宣判了众人的命运,宣判了末世人类的生死……
孩子们有的在大哭,有的茫然,他们被晒过这道网后,立刻便被人领着走进去了封锁线的深处,直到穿过二十米外汽车围城的墙,直到网外咆嚎大哭的父母再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他们才开始被这边反抗军的士兵驱赶开来,而他们却在离开时不断的泪目回头,望着那一辆辆冰冷的,汽车连成的墙,即便再看不到自己孩子,却还是不舍,还是犹豫……
如果说这个世界的悲惨如水,那么此刻的这道封锁线,就是由人性悲惨而汇城的海……
绝望……
妇女半跪下来,她不想让女儿看到自己的悲伤,因为她很清楚,这很可能是她的女儿脑海中关于母亲的最后一个画面,这个画面将定格在她接下来的人生之中,她不想让自己最后留下的形象变成女儿回忆中绝望而悲伤的烙印。
“琳琳,妈妈爱你,你跟叔叔去吧,妈妈过几天就去找你,你记住,到了城里一定要乖啊!”
琳琳望着慈祥母亲的笑脸,却不知为何心中有些怪异的思绪,对于一个四岁半的小姑娘,她们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丝自我的判断,这个岁数的孩子,已经不是那么好骗了。
她木木的扭过小脑袋,望着身旁哭泣的小孩,心中有些恐惧起来
“妈妈,这些孩子为什么要哭啊?”
妇女一把拌过了女儿了脸,强行让她看着自己道
“不要看他们,不要学他们,琳琳长大了,不要哭,这样哭鼻子很丢人的!”
琳琳点了点头。
望着乖巧的女儿,妇女终于绷不住了,在眼泪就要决堤的刹那,她狠狠的把女儿抱在了怀里,然后强忍着抽泣,有些狼狈与慌乱的擦拭着决堤的泪目,她抑制自己想哭的冲动,却不想越是要抑制,那悲凉反而却越是抑制不住。
女孩身后的士兵看着有些不忍,但还是提醒了一句道
“大姐,时间不多了。”
妇女赶忙点了点头,然后堆了个违心而艰难的笑。
“去吧琳琳,记住妈妈爱你,记住,以后一定要乖……要坚强……”
琳琳点头,然后被一双大手拉过了封锁线……
向前走,那里离她的母亲越来越远……
时不时回头,却发现自己的母亲就一直站在那里,每次回头都对自己招一招手。
直到女孩就要被带过那汽车连成的墙时,这一刻,她突然似感觉有什么在觉醒,一种蓦然而来的悲凉如同决堤一般,琳琳再次回头,发现母亲还站在那里,但这一次,她的脸色不再洋溢的是从容的微笑,而是歇斯底里的哭泣……
“妈妈!”
小女孩痛哭着大喊着自己的母亲,如同一只疯掉的小兔子,想要甩脱钳制着她的大手,然后却没想被那双大手抱了起来,然后穿过了那道视线的阻碍,她的母亲,也消失在了汽车围墙的另一头……
与此同时,她的母亲也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女儿的名字,疯了般的想要冲进那道封锁线,再看自己女儿最后一眼,却没想无情的被三个士兵阻挡在了原地……
这一刻,无数骨肉分离,这一刻,很多人都清楚,这次分离,可能将成为永别!
下午七点,太阳已经完全落入了远方的山脊中,天空却还泛着最后一丝黑暗到来之前的余光
六个小时的交接,到现在已经近乎尾声,该来的差不多都来了,剩下的,不是犹豫不决的,便是压根不打算让自己的孩子离开自己的。
管语萱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远方已经稀疏了很多的队列,心中的大石头这才算落了下来。
这次交接很顺利,甚至可以说是超乎常理的顺利。她本以为现场一定会发生骚乱,确实也发生了几次小范围的骚乱,不过都在自己的控制中,现场并没有出现先前预想中会动用武装力量镇压的情形,这不免让管语萱感到有些诧异。
她扭头看了看身旁的邹世凯,这个男人的神情依旧是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让人琢磨不透。
难民们没有大规模反抗是可以理解的,毕竟难民们大多都是受益人。但是有一件事情却不太符合常理,那便是那些难民营中的其它势力。比如像饿狼帮这样的势力,他们怎么可能不出来捣乱?
这是让管语萱此刻最为诧异的,有时候一件事情太过顺利,反而不正常。因为在她的概念中,像饿狼帮这样的势力是一定会出来捣乱的。
“老邹,为什么我总是感觉有些不对劲?”
邹世凯笑了笑道
“什么不对劲?”
“太顺利了,顺利的简直有些不正常,难道你不觉得吗?”
邹世凯叹了口气,转身道
“难道非要发生点事情你才安心吗?”
管语萱摇了摇头
“顺利点自然是好,或许是我多虑了吧。”
“我看交接的也差不多了,要不咱们提前行动吧,毕竟这外面的父母是一个不确定因素,尽早把孩子送走,局势才稳妥些。”
管语萱想了想道
“算了,我看还是等到九点比较好,如果提前关闭筛选通道,今后难免要被人诟病。”
“好吧,那就都听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