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澜大陆,幅员辽阔,横跨不知多少万里,嵌于大陆板块之上,形如龙首。
龙首右边的犄角之上,坐落着一个小国,国家因靠近北极寒冰大陆,一年当中有半年时间在下雪,而得名落雪国。
初春,落雪国风回岭。
隆冬残余的积雪给连绵的风回岭披上了厚厚的银装,春风裹挟着融雪的低温刮过,山岭边缘小道上的一对身影瑟瑟发抖地前行着。
这对身影一男一女,男人青年模样,脸颊消瘦而清秀,眉宇之间的英气被寒冷遮掩,显得面黄肌瘦。
这个消瘦青年似乎饿了很久,更为可怜的是他的上半身完全裸露在冷风之中,一根根排骨整齐可见。
在他的怀里,紧紧地用一件破布衣服裹着一个小女孩,女孩只有七八岁年纪,脸色青紫,瑟瑟发抖,嘴里呢喃不清,显然在发烧。
“哥哥,还要走多久,魅儿…累了,好想…睡啊!”女孩儿精致的小脸上,长着修长睫毛的眼皮耷拉着,半睁半闭。
“魅儿,别睡!还有几里路我们就到镇子里了,我带你去看大夫!”
青年将积雪扫出一块空地,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在地上,双手哈气,待手温度上升后,方才用骨节森然的手轻揉着女孩的脸蛋。
女孩似乎感受到了青年手掌的温度,神智恢复了些,呢喃道:“看完大夫,我们就去喝热汤,魅儿好久没喝过热汤了…”
“好好!只要魅儿答应哥哥不睡,到了镇里,我一定让魅儿你喝个够!”
“魅儿…乖!魅儿…不…睡。”女孩强忍着困倦睁开双眼,美丽的眼珠上遍布血丝,苍白的小脸勉强挂着笑容。
看着如此懂事的妹妹,青年只觉得有一丝温热的东西即将从眼角滑落,他擦了擦眼角,强打起精神,用尽全身力气将女孩儿背在背上。
风雪之中,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背着一个更小的身影,艰难地朝几里外的回风镇走去。
……
回风镇,位于风回岭的风口低洼处,镇子高空常年有大风刮过,镇中却因为地势而风平浪静,居住于此的家家户户都会在屋顶悬起一串风铃,风过铃响,声传几里。
林羽就是顺着铃声寻到镇子的,镇中只有一处医馆,医馆之外,林羽****着上身,单薄的身体直挺挺地跪在医馆门口,目光坚毅。
在他的怀中,用破布衣裳裹住的林魅儿只露出颗小脑袋,呼吸断续,病得很重,仿佛随时可能离开人世。
医馆的门开着,阳光折射进入其中,显得幽暗一片,看不清人影。
路过的行人显然被这对兄妹所吸引,皆交头接耳的议论着,人越围越多,甚至还有不少好心人给这对可怜的兄妹扔去铜子,很快,医馆门口已围满了围观群众。
“这个青年一直跪在医馆门口干嘛呢?”一位刚路过的行人好奇问道。
“这还看不出来,求医呗,谁闲得没事天寒地冻地跪在这,你看他那瘦弱不堪的样子,怀里抱着那个病怏怏的女孩儿应该是他的妹妹吧!”回答的这人显然已经观察有一会了。
“唉,还真是可怜,可惜今日无论这青年跪多久,那王扒皮也绝对不会给他妹妹看病的,谁让他没钱呢!”一群众叹息道。
“这对兄妹也怪可怜,不然我们给他凑些钱看病吧!”一名颇具爱心的中年妇女提议道。
所有人都惊诧地看了眼这名中年妇女,然后纷纷朝后退了一步,捂着口袋,似乎怕别人抢走他们的钱似的。
中年妇女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叹息了一声,她并不怪大家,毕竟从这些人粗布的打扮来看,并不是富裕之人,平日里估计也和她一般一个铜子恨不得掰成两半来用。
既然筹不到钱,妇女只好上前对这个骨瘦如柴的青年劝说道:“小伙子,别跪了,没用的。这医馆的老板是出了名的爱财,你若没钱给他,他是不会给你妹妹看病的,而且,他这儿的丹药卖得出奇的贵!”
“要不你带你妹妹去我家避避寒吧,这天寒地冻,这人恐怕很快就……唉!”妇女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谢谢……”
或许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林羽陡然张开的唇瓣破裂开来,渗透出道道血丝。
没有过多道谢,他还要节省力气继续再跪三个时辰,那时,这医馆的老板便必须按约定给自己的妹妹看病。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
两个半时辰过去了……
天光渐渐暗了下来,医馆门内的阴暗处终于走出一名身着锦服,八字胡,猴腮脸的中年男人来。
这男人用豆大的眼珠看向摇摇欲坠的林羽,鼠目中闪过一丝诧异,接着这股诧异便成为了愠怒,他没想到这体格如此虚弱的青年竟真的坚持跪了六个时辰,这样说来,他岂不是要免费给他那个病鬼妹妹看病。
看着面容消瘦,眼睛紧闭的林魅儿,这显然是病重的表现,若要治疗定然花费不少,男人心中一阵肉疼,朝林羽讥诮道:“不用跪了,即便你跪满六个时辰,我这儿的丹药也不能救你这死鬼妹妹的命,不必浪费时间了。”
“还有半个时辰,你给我一颗回春丹,我便走!”叶凡冷冷地回了一句,便不再言语,依旧咬牙坚持着。
回春丹,那可是一品丹药啊,一颗便要上百金,这兔崽子怎么知道我这医馆里有回春丹的!?肯定是住在附近的这些穷鬼告诉他的。不管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免费让这穷鬼拿去。
当即,男人眼中便闪过一丝狠色一字一顿道:“你今天是绝对跪不满六个时辰的,你最好…还是…给我……滚!”
林羽看出了男人的不悦,却依旧不为所动,因为这是他手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再屈辱,他也不愿放弃。
“哼,六个时辰!我现在就让你功亏一篑。”
男人轻蔑地一笑,只见他挥手轻轻一扬,一道青色玄光便朝林羽单薄的身躯激射而来。
林羽的身体本就摇摇欲坠,仅凭最后一丝执念支撑着躯体,被青光击中,只觉得五脏移位,直接飞出三四丈远,一口鲜血喷在街道白雪之上,格外刺眼。
“连一点修为都没有,白长这么大年纪,赶紧给我滚,没钱还想要丹药。而且还是珍贵无比的回春丹,你个穷鬼,我呸!”
医馆老板朝瘫倒在地的林羽吐了口痰,关上医馆门后便转身离去,不再关心林羽的死活。
“我的修为一击之下还不至于打死人,不过天气寒冷,那个穷鬼和他的病痨妹妹恐怕难以熬过此夜,还想免费取走回春丹,我呸,死了才好。”
林羽躺在雪地之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来往的人群看到一个嘴流鲜血的****青年,以及一个身披破衣的女孩乞丐都不愿多管,神色匆匆地绕道离开。
天地很快便寂寥了下来,空中开始飘起细细白雪,回风镇上空的铃声伴着雪花的飘落而盘旋,就如同一首没有曲调的哀歌。
林羽只觉得视线开始模糊,他努力压制胸口的疼痛,让视野更清晰些,看到躺在不远处呢喃蜷缩的林魅儿后,林羽笑了,他艰难的挪动着四肢,每一次挪动都让他感到钻心的疼痛。
“又要死了吗?上一世的我活着如同形尸走肉,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个魅儿温暖我冰冻的心,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滚烫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最终冰冻为冰晶,在远处天边的余光下,纷飞的细雪中,林羽又想起了那段日子。
……
“哥哥,你终于醒了,这里是哪啊?周围这些洁白的东西,是雪吗?”
“我说了我不是你哥哥,我只是一个从地球魂穿过来的倒霉蛋而已,你真正的哥哥已经冻死了!”林羽发觉自己一觉醒来竟然魂穿了,而且还魂穿到一个带着妹妹的同名乞丐身上时,便欲哭无泪,不耐烦地朝着眼前这个看似很呆萌的小女孩解释道。
小女孩明亮的眼神呆呆地看着林羽,接着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紫色的果子,眼角弯成月牙儿期盼地看着林羽道:“哥哥肯定是饿得脑子都不清醒了,来,魅儿这里还藏了一颗紫果呢。”
“我不吃,别烦我。”林羽暴躁地挥开女孩的小手,紫果被抛在了山崖之下,不见踪影。
就当林羽依旧沉浸在魂穿的悲惨中难以自拔时,一道温热而娇小的身躯搂住了他的大腿。
“哥哥,你难道不要魅儿了吗?魅儿以后一定不任性了好不好,魅儿以后吃肉也会多吃蔬菜,魅儿再也不到处乱跑了,魅儿听话,哥哥不要离开我,呜呜。”
一道温热的湿润打湿了林羽的裤腿,上一世身为单亲独子的富家少爷的他,心中,似乎被触动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让他感到眼角涩涩的,仿佛有东西要流出来。
……
“魅儿!哥对不起你,我既没有带你找到回家的路,也没有在你临死之前给你碗热汤……”
“上一世,虽然奢华却寂寞,这一世,是你让我感觉到了亲情的温暖,魅儿,谢谢你让我拥有你这样一个妹妹……”
林羽的视线开始模糊,接着便化作一片黑暗。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幽幽的铜铃声,那铜铃声在风铃声中显得遗世独立,恍若凡尘之中的仙音。
一道白色的身影逐渐从街尾显现,那是一个绝美的女子,有着冰霜般的美丽容颜。
她淡淡的目光在林羽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扫了过去,当看到蜷缩着身子苍白小脸的林魅儿后,她的眼中闪现出强烈的波动。
夹着冰雪的龙卷风突然平地刮起,绝美的白裙女子穿过风雪,将林魅儿小小的身躯托在怀中,唇瓣开合发出淡淡的声音。
“从此,你就是我的传人了。”
狂风卷起,大雪骤然纷飞,绝美女子已消失在原地,空荡荡的街道之上,唯有林羽孤零零地躺在白雪之上,嘴边,一抹鲜艳的红色讥诮地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