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猎场的那一场惊天刺杀,不仅给杨家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更在整个大宋朝的政治权利中心,掀起了一波前所未有的暗浪汹涌。
先是杨潘等少数权臣的神秘行事,令诸多有心者诽测不已。
然后以各大家族为中心,惊人消息如石击水面,一波一波,向外围散去。有人管中窥豹,有人见叶知秋。模棱两可,含糊其辞。一时间人心惶惶,猜测各异。
谣传过后是官家的证实和几旨圣令。八王府,公主府等涉嫌府邸被责令避嫌配合调查。各皇亲国戚均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最令人吃惊的是,圣谕竟然命毫无官职的杨家六郎白衣上任,负责追查此案。可谓皇恩滔天。
上位者关心的是刺客身份,如何除瘤去祸。中位者关心的是权利变衡,怎样乱中得势。下位者关心的则是时局变幻,只为明哲保身。
于是,之后的几天,早朝队伍空前的庞大。无一人请假,全都齐齐的等在殿外,只为第一时间得窥天机。然而,众臣除了在下旨那天得以短暂的一见龙颜外,其余各天均无缘面圣。宫里掌权的太监们,在私底下含糊其辞的传出来,说官家因中毒和受惊吓,龙体染様,不能临朝。
顶着月亮等在大殿外的大臣们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官家龙体欠安?甚至连早朝都不上了?到底病到什么程度?更有心思复杂的人已经想到,这大宋的天,会变主么?
如果皇上久病不能上朝,那就要有亲王主持朝政。然而圣上并未立太子,依金匾之盟三位皇子加上信王和贤王都有继位之权。这个时候,谁会掌势?他们这些下位之臣又该依附于谁,才能保住富贵?关键时刻,上错船,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所以,尽管有太监用尖利的嗓子喊着“退朝”。排在殿前的众人,还是迟迟不肯离去。只因继承榜上的五位王爷,依旧站在“勤心殿”里,等候圣训。
这也是群臣倍感疑惑不安的地方。按理说,官家遭遇这么大的事情,本**诸王觐见,商议应对。如此一来,亲疏厚薄众人一看便知。可是连续几天过去了,皇上不仅没有委任任何一名亲王,更没有宣召任何一人入内殿见驾。
唯一有机会见到皇上的就是宰相赵普,太子太师潘仁美,和太尉杨业。一个是当朝第一人,一个是国舅,一个是救驾功臣。可再次令众臣失望的是,这三人面对大家全都三缄其口,绝不提面圣之事。
怎么回事?皇上如此行事,难到另有深意?
正当群臣猜议纷纷之际。崇德殿内的君臣四人也是气氛凝重,全都沉思不语。
宋帝倚在龙榻之上,扫一圈自己的肱骨重臣,“三位爱卿有什么想法?”
赵普手捻胡须,缓缓道,“现在看来,这一次的刺杀又是那些死而不僵的前朝逆党所为。”
潘仁美附和,“赵相说的有理。太祖仁德,放他们一条生路,没想到这些人不知感恩,反而屡起事端。皇上,这一次一定要将他们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宋帝恨恨的一拍扶手,“哼,这些个乱臣贼子当真可恨。要不是有杨爱卿家的几位儿郎,朕的这条命可能真就丢在猎场了。杨爱卿,一定要替朕谢谢杨延瑞。他救驾有功,待此事毕,朕定有重赏。”
杨业连忙站起身,“臣代犬子谢皇上圣恩。皇上多虑了,忠君护驾,本是我们做臣子应尽的职责,不足为提。”
宋帝亲切的问,“杨家的儿郎中,四郎六郎给朕印象最深。却从没听你提起过这个八郎。朕看这个八子聪慧英勇不输他的两位兄长,不知八郎师从何处啊?”
杨业心沉了一沉,这个时候皇上提起八郎师门的事,到底是何意图。是在向他示好,表示不予追究。还是在向他示威,表示尽在掌握?
杨业略一思量,答,“回皇上,犬子自幼体弱多病。内子舍不得他受苦,所以并未拜师。就是为臣闲暇时教他几招杨家功夫。老臣惭愧,这几个儿子中,就数他最不成器。”
宋帝哈哈大笑,“爱卿此言差异,朕看此子聪颖果敢,做事不拘小节。将来必非池中之物。”
杨业面色不变,心底发汗。
潘仁美也笑着,似乎意味深长的看着宋帝和杨业。
只有赵普不知内情,顺藤夸道,“虎父无犬子,杨太尉家一门九子,各个神勇精干。得此忠良之门,实乃陛下之幸,我大宋之幸。”
宋帝听得似乎甚为得意,“赵相说的极是。杨爱卿要好好调教儿郎们,将来各个成为保卫我大宋江山的将军。”
君臣大笑,仿佛一扫先前的阴霾。
潘仁美借机说道,“皇上,说起子弟们,这殿外还有三位王爷等着召见呢。皇上也已经拖了他们几日。今天是不是……”
赵普心里暗哼了一声,心想你这个潘狐狸,到真会揣测圣意,虚伪做人。在外边一起站着的一共有五位王爷,你偏偏漏掉两位。如此说法,当真是司马昭之心了。
宋帝沉思片刻,问,“赵相以为如何?是时候见他们了么?”
赵普岂是愚笨之人,“皇上,咱们最初商议不见王爷们,主要是出于两层考虑。一是麻痹敌人。尽量封锁消息,让贼人们误以为皇上病重。这样会引起他们再次行动,从而能将他们一网打尽。二来,这一次事关重大,贼人们布居如此周密,由此可以看出这皇宫王府之中必有他们的奸细。是否有王爷牵连在内,也无从判断。所以老臣才建议暂不召见任何王爷,以防错判。待事情调查清楚之后再论。”其实赵普的建议里还有另一层意思,那就是选立储君。
赵普是跟随太祖的开国重臣。从陈桥兵变,到杯酒释兵权。由强干弱枝,到分化职权。赵普一步一步帮太祖打下江山,守住江山,位拜宰相。可惜的是,太祖晚年时,赵普权高招忌,从而失宠。后,御史大夫卢多逊状告赵普贪污受贿,包庇抗拒皇命外任之官员,实为欺君。再加上赵普违反了宰辅大臣间不得通婚的禁令,其子娶了枢密使李崇矩之女为妻,有架空皇权之嫌。几罪合一,赵普失宠,被贬为河阳三城节度使,从此被打入冷宫。
宋帝初继位后,赵普又萌生复位的想法。于是,在时局最为复杂之际,赵普果断的向宋帝密陈,昭宪皇太后遗书其实是由自己书写,命太祖传位于宋帝,尚有使宋帝传位于廷美、廷美传位于太祖子德昭的意思。但赵普又说,难道太祖传弟不传子的历史教训你还不能吸取吗?赵普的这番密陈,第一,证明宋帝承兄位之合乎祖宗遗旨;第二,拥护宋帝传子不传弟。这一纸密陈深得宋帝之心。于是,赵普立即获得司徒兼侍中的职位,两度任相。
赵普当年的这一步险棋,不仅为自己赢回了宰相之位。更加与宋帝间结成了一种特殊的关系。所以,一旦遇到立储君之事,宋帝最信任,也最愿意与之商议之人,便是赵普。
所以这一次,宋帝曾屏退潘杨二人,单独与赵普密谈。赵普给出主意说,自古各朝,为夺皇位,天家子弟阴谋算尽,争得头破血流也不足为奇。皇上既然有意立储君,从而断了众人“兄位弟承”的念想,就要好好考验三位皇子的性情能力,以及忠君之心。那么这一次受行刺,就是最好的一个契机。不如暂时谎称皇上中毒病重,从而试探皇子们的反应。宋帝颇以为意。只是这一番心思只有君臣二人知晓,而不能公布于众。
赵普递给宋帝一个会意的眼神,“皇上放心,经臣等三人详查。可以排除昭王,寿王,以及韩王的嫌疑。信王应该也不知情。至于贤王,毕竟刺客是由他府中出来的,不论如何都有责任。”
宋帝颇为欣慰的点点头,“赵相以为,朕是时候见他们了么?”
赵普一揖,“王爷们已候在殿外多日,皇上是时候召见了。”说罢给宋帝递一个眼神。
宋帝会意,“国舅和太尉且先退下,继续督查乱贼之事。来人,传昭王,寿王,韩王觐见。”
潘仁美,杨业应喏。
房中就剩赵普君臣二人。
宋帝吃一口茶,“说吧。”
“是,”赵普小心翼翼的说,“臣得消息。这三日,昭王见王继恩公公五次,去净心阁念佛三次,去太医殿三次。寿王招门人飨客秘议一次,与潘太师会见一次,入宫三次,去太医殿三次。韩王入宫见德妃娘娘一次,见王继恩公公一次,见傅尚书一次。”
赵普说完,看着宋帝天意难测的点点头。暗心揣摩,皇上,您到底对哪一位皇子更满意一些?
宋帝却不再提及此事,“你也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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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君臣不知道的是,就在他们精心布局之时,另一处民宅里,也有一主一仆两人,在为同一件事,费尽心思。
还是那位素服公子,坐在桌前,与自己对弈。
一盘残局,黑白咬杀。
公子左右手各执一黑一白,皱眉沉思。
公子身边站立一中年仆人。静静而立,静静而等。
许久,公子终于落一黑子。黑子斩杀白子一条大龙。
棋局立转,形势明朗。
公子开口,“诚叔,该办的事,办好了?”
徐诚躬身,“公子放心,那件事,已经办妥。”
“传话的人是谁?”
“此人叫曹子兴,曾是潘府门客。现在长公主府任职。”
“没有告诉他卓越的身份吧?”
徐诚毕恭毕敬道,“公子放心。按公子吩咐,下一步再透露卓越的身份。”
公子满意的笑笑,“好,诚叔做事,总是让我很放心。”
徐诚有点疑惑的问,“公子,卓越的事,你想好了?这一步棋一出,就再无回转之地了。”
公子淡然的又下了一粒白子,“卓越伤我一员大将,就该受些惩罚。诚叔不必多虑,卓越就是一头狼。让他尝够了血腥,就不能再用了。否则,遭反咬的就是我们自己。”
徐诚点点头,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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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一:文中所用官职及宫殿名虽按宋例,但对应人物及职责等均为杜撰。经不起细究。月下其实对宋朝的官制没什么研究,如有硬伤,还请指出,谢谢。
注二:历史中的赵普的曾三次为相。其实第二次拜相的契机是陷杀赵廷美。但因本文中的历史错乱,所以赵普的官职也不附合史实。还请各位看客权当是戏说。
注三:在宋朝,“爱卿”一词也并非好意。同“小姐”一样,看客们权当是一场穿越吧。
注四:今天读史料,突然看到有文章指出,“八贤王”的原形应该是宋真宗的弟弟八王赵元俨。汗,到底是赵德芳,还是赵元俨?如是前者,生死不对。如是后者,年纪身份不对。叹,戏曲误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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