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良理好衣服后,徐清风仍然没有动手。
“你不杀我?”孟良有些奇怪了,“你不是来复仇的吗?”
徐清风一脸无聊地看着他,“白日梦做完了?那继续赶路吧。”
刚才这小子擅自窜到前面,还奇怪他要做什么,结果就坐这儿鬼哭狼嚎了一阵。
徐清风摇摇头,有些无奈。他想得很清楚,残夜未消,多有错觉,十有八九是这个胆小鬼自己吓到自己了。
所以他根本都没问孟良见到了什么。
孟良惊疑不定地看着徐清风,神情很是迷惑。
这,算怎么回事儿?
不是厉鬼索命吗?
嗯,还是刚才产生幻觉了?
孟良呆呆坐着,推理起来。
两个徐清风,必有一个是假的。
假的徐清风为我而出现,必然是要害我。
如果第一个是真的,那第二个就是假的,而且第一个没有害我,假设成立;如果第一个是假的,第二个就是真的,而且第二个也没有害我,假设也成立。
孟良咧咧嘴,这样推理就没结果了呀。
不,哪个是真的已经不重要了。
孟良突然想通了一点:死的徐清风只能是假的,活着的必须是真的。不然自己已经没法回到现实世界了。
那么,没得选了,必须相信第二个是真的。
虽然心里还是很别扭,但孟良的理智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他连忙跟上走远了的徐清风。
天已经透亮了,原本的阴森感一扫而空,整座山丘显得幽谧秀美。
等到两人走下山时,孟良回头望了一眼,挥了挥手,“拜拜了您嘞!”
他感到一种逃出生天的轻松。
长吐一口气,孟良做了几次深呼吸,整个人恢复了活泼的本性。
“喂,徐清风,那个破布袋是哪的啊?”他毫不在乎地和徐清风搭起话来,和在山上时的沉默压抑完全不同了。
徐清风倒是一点没变,惜字如金,“前面镇子的。”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更具体一点,哪家店铺啊?”
徐清风瞄了他一眼,“到了自然就知道。”
孟良读懂了他的眼神:你问这么清楚是想做什么?
孟良没法反驳,不然就成欲盖弥彰了。
“也是不记打,好端端地找他聊什么天。”孟良几天来鲜有的好心情一瞬间被破坏得殆无孑遗。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抵达了目的地。
没有什么具体的入口,先是零零碎碎地有了些田坎和房子,越走房子越多越密,最后就成了一条街。
孟良跟在徐清风身后,一点探看的意思都没有,全是黄泥巴房子,有什么好瞧的。
他在意的是新鲜的空气、热闹的人声。本来孤僻的性子全被那间破庙给纠正过来了。
孟良幸福地眯起眼,“人,人间的味道,好温暖。”
徐清风有些诧异地看着孟良,穿得这么好,竟然没见过什么世面。
陈氏米店。
好气派。
虽然也只是黄土糊墙,但门面比旁边两家加起来还要宽,一袋袋大米摞得顶到了房梁。
徐清风迈入米店,伙计迎上来,笑着问道:“客官要买什么米?”
一筐筐白米在柜台边整齐地排列好,上面插着木牌,像是死囚。
徐清风这时倒很温和了,拿出破布袋,“这是贵店的米袋吗?”
伙计接过来,看了看背面的大红印字,点点头确认道:“确是小店的米袋。”
孟良在旁看得清楚,从徐清风拿出米袋开始,伙计的笑脸就不见了,换上一副戒备的表情。
徐清风又从包袱里抽出那晚给孟良看过的画轴,“请问你有见过这个人吗?”
伙计想了想,不太确定地说道:“我也才来一个多月,要不我帮你问问掌柜?”
徐清风点点头,客气地谢道:“有劳了!”
待伙计转身走入内门后,孟良赶紧小声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了徐清风。
不料徐清风回答道:“他最先以为我们是来找麻烦的,所以才一脸戒备。”叹了口气,徐清风接着说道:“原先我还有点怀疑,现在确认了,你真的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富家公子。”
“嘿?”孟良一脸尴尬。
这时米店的掌柜走了出来,笑着对徐清风说道:“客官只是问人?可要买点米?寻人不易,总要备些干粮才好。”
徐清风皱皱眉,不太喜欢这么赤|裸|裸的交易,“真有线索,自有答谢。”
掌柜笑容更加灿烂起来,“若是旁人,小店还得想想。但这位客人,”他指了指徐清风的画,“他的女伴真属绝色,所以小店也对这位客官印象也是颇深。”
徐清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只听掌柜的继续说道:“那是大半年前的一天,这位客官,比画上要老一些,携着女伴来小店买米。不说咱们,整条街的人都挪不开眼睛啊,都说她是天仙下凡……”
伙计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低声惊叹道:“原来是那天那个!”
“你知道他们往哪儿去了吗?”徐清风打断掌柜,直奔主题。
掌柜但笑而不语。
徐清风气得眯起了眼睛,掏出一块碎银子丢了过去。
掌柜的笑眯眯地收下银子,顿时恢复了语言功能,继续说道:“他们是走一路,后边儿就缀了一路,最后大家看到,人家夫妇是往乌头山上去了。”
掌柜的还怕徐清风不信自己的话,指指外面,“你若不信,随便找个镇子上的人问,他们都知道。”
徐清风听罢,面皮一抽,眼神十分不善地看着掌柜。
那自己的钱不是白花了!
“客官也不是白花钱,”掌柜倒也会做人,招呼了下伙计,从柜台里拿出一个鼓鼓的白色小布袋,“这是开过光的供神佛的米,可保客官平安。”
边说掌柜边诡异地笑了笑:“那乌头山不是那么安全。”
徐清风紧皱着眉,从掌柜那儿接过“神米”,硬邦邦地说了声“谢谢”。
走出米店,孟良好奇地向徐清风问道:“乌头山在哪儿啊?”
徐清风指了指来时的方向,扯出个吓人的微笑,语气冰冷地说:“昨晚睡的那儿。”
孟良努力摆出个笑容,“不是吧?”从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却更像是哀鸣。
徐清风抬眼看了看太阳,已经是正午了。
要是走回去的话,只能在破庙歇一晚。
而且徐清风也不太确定应该走到哪儿了。乌头山上只有一间破庙,自己走过两遍,该找的都找了,再回去又能怎么样?
还有那个女伴……
徐清风清楚自己兄长的品性,绝不是那种自作媒妁的浮浪子弟。况且他当时是去赶考,又怎么会倒着走回了乌头山呢?
疑点重重啊。
一种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徐清风心头。
“我们今天就先住在这儿。”徐清风对孟良说道。
“徐兄英明!”孟良高兴起来,想想要去破庙心里就慌得很,还好徐清风没有听米店老板的。
但是孟良似乎太想当然了一点,因为不是什么交通要冲,小镇里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种客栈。
一间堆得歪歪斜斜的黄土房,一张躺在阴暗角落里的破木床,一堆发黄的被子,这就是他和徐清风今晚休息的地方了。
镇子边上的一家农户。
孟良叹了口气,这儿比破庙已经好不少了,知足吧。
向主人家讨了点剩菜剩饭,两人凑合着吃过,又回到小镇子上打探起消息来。
并不是不相信米店掌柜的说辞,只是终究信息太少,让徐清风不知该如何下手。
孟良倒是心里有底了,根据密室老板的背景介绍来看,徐穆风身边的那个女伴十有八九就是狐狸精了。就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徐穆风又为什么音信全无。
“我们分两头去问,晚上回住处分享消息。”进了小镇后,徐清风对孟良吩咐道。
抓到兄长踪迹的线索后,徐清风的心态不可控制地急躁了起来。
孟良很理解他,点点头,拐向了街道的另一端。
最近的一家店铺里,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子坐在柜台后面抽着旱烟。
“大爷,大约大半年前,你见过一对夫妇吗?女方很漂亮,整条街都追着看的。”孟良露出自己最和善的表情,客气地向大爷询问道。
本来微微起身相迎的大爷听清孟良的话以后一下子又坐了回去,“没见过,没见过。”
“大爷,我是来找人的……”
“去去去,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大爷就像看着什么脏东西一样,使劲地挥着手,“再不走,我拿扫把打你了!”
“呃,不好意思,打扰了。”孟良见大爷一副“见到扫把星了”的表情,只能转身走开,同时心里升起一丝疑惑。
比驱赶卖保险的都厉害,徐穆风两人不会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儿吧?但依米店掌柜的说法,他们买了米就走了啊。
“小哥儿,大约半年前……”孟良来到隔壁一间店铺问道。
但是话还没说完,对方就挥着手赶走了孟良,“没见过,没见过,别来我这儿。”
反应比刚才的大爷还要激烈,眼神跟看病毒一样。
孟良无奈,只能转到下一家。
“哥们儿,大约……”
“没见过,去去去!”
“没见过”、“没见过”、“没见过”……
无一例外,所有人都像第一位大爷一样,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孟良,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跟他多说。
孟良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徐穆风两人是什么禁忌话题吗?
“婆婆,大约大半年前,你见过一对夫妇吗?女方很漂亮,整条街都追着看的。”一位老妇人坐在店门口缝衣服,孟良凑上前去问道。
如果再被拒绝就放弃了,孟良心里暗暗决定到。
老妇人抬起头来盯着孟良,眼睛幽幽地发绿。
孟良吓得后退了一步,晃晃头,重新看向老妇人,她眼神又恢复了浑浊的状态。
“小伙子,你怎么会问这个?”
第一次听见“没见过”以外的回答,孟良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准备离开来着。
等等,有戏!
孟良停下脚步,脸上堆起笑容,“我是来找人的,您有见过我说的这两个人吗?”
老妇人低下头一边缝着衣服,一边回答道:“老太婆也没见过那两个人,但是你要真是寻人的话,可以去乌头山上的山神庙里求求山神老爷,说不定能找到。”
“呃,”孟良勉强笑了笑,“谢谢婆婆提醒,要真找不着,我们会去求求的。”
他没有多纠缠,径直退了出来。
一无所获。
整条街都透着古怪。
他和徐清风在刚才分开的地方重新聚首,对着摇了摇头。
“你那边也是‘没见过’?”
“我们回到住处再说吧。”
两人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深深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