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班的时间到了……”伴随着突然在身后响起的清脆脚步声,传来的是一个平淡得不能再平淡的声音。乍听之下会被吓一跳,因为那声音竟然和奈何的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在于那冷淡的语气。
就算是干劲十足,但是一旦得知自己马上就可以摆脱这无聊的处境到城市里好好地狩猎一番,奈何立刻迫不及待地跳了起来,精致的娃娃脸上泛起了兴奋的笑容。
“你总算回来了……慢死了啊,奈若!”奈何虽然口头上不断抱怨,可是脸上的笑容确是一点都不减。
一个黑色的影子朝这边缓步走来,每迈出一步,都会有清脆的脚步声响起。暗淡的月光罩在他身上,显现出了他的身影和面容——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乃至于装束竟然都和奈何完全一样。像是在照镜子般的诡异感觉,如果有谁在这个时候看到这一幕的话,也许会被吓坏的吧。
上身是印着巨大白色骷髅头的黑色皮夹克,下身配着黑色的皮裤,白色的齐肩碎发,同样精致的娃娃脸会给人相当可爱的感觉,从身形和外貌来看会被误认为是女人,各个方面来说都和奈何毫无二致的兄弟,名为奈若的男子……不,称之为少年更加合适。
黑色的眸子里射出的视线没有包含过多的情绪,这是奈若——和奈何比起来,奈若的话要少很多,更显沉默。
“太晚了,奈若。”奈何拍拍屁股走到奈若面前,故作不满地抱怨。
然而奈若却始终是一副公事公办、无动于衷的表情。
“距离约定的换班时间还有三十秒钟,这已经很准时了。”奈若平静而又准确地报出了时间差,非常好地堵住了奈何的嘴巴。
“唔……”奈何被这句话呛得不轻,完全找不到能反驳的地方——真是糟糕透了。
“总之……”没有再多说什么,奈何拍了拍奈何的肩膀,“后面就交给你了,我就先去休息了。”
说着露出了愉快的笑脸……
奈何心情愉快地抬起脚步,但还没走远就被奈若叫住了。
“你等一下……”
“嗯?”
困惑地回过头,奈何脸上带着不解的神情。
“还有什么事?想要哈密瓜奶昔的话自己去……”
“哈密瓜奶昔之类的先放到一边……”奈若的目光远远地投向不远处那条南北走向的公路,没多久就回过了头来。
“那个信使已经离开,我们可以回去向魂鸦大人复命了……”奈若用不温不火的平缓语气说完,就回头确认了一下,随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地转过身朝奈何走来。
奈何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瞬间凝固——就像是被绝对零度的低温瞬间冻结成了雕像一样。
这样的状况持续数秒之后,奈何脸上的僵硬笑容瞬间消失,浮现出懊恼和怀疑的神情。
“开什么玩笑……我的狩猎可才刚刚开始啊……”恼火不已的奈何快步走到楼顶边缘,远远地朝那条反射着淡淡光芒的公路望去,那条南北走向一直延伸向北方的公路在这个角度看上去就像是一条贯穿夜色的黯淡光带。
当看到快速行驶在公路上的三辆轿车,不甘心地确认了三遍的奈何终于垂头丧气地垂下了肩膀,重新恢复了一副无精打采的失意模样。
“快点吧,在这里呆着已经没有意义了。回去之后还要执行下一步的任务。”奈若语气平静地催促。
奈何最后看了一眼那在夜色中格外醒目的车头灯,心里却在诅咒。
“啊……好热……”
紫大口地喘着气,用手背挡在额前朝走在前面的赤蛇望去。如果蛇会流汗的话,恐怕她应经跟从水缸里捞出来没什么两样了吧。
太阳的高度明明不算高,可是那强烈的光照却让紫感觉浑身都要被晒蜕皮了——身为蛇类蜕皮并不算稀奇,但是被太阳晒掉一层皮对一个蛇妖来说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
反常——真是太反常了!
“呜啊——我受不了了……”紫有气无力地抗议,话说遇到这么热的天气,蛇都是乖乖地躲在阴凉的地方睡觉吧,为什么她非要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紫,动作快点,要不然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走在前面的赤蛇听见从身后传来的抱怨,回头远远地看着被甩开足有十几米的紫不紧不慢地说道。他嘴上敦促紫加快速度,但是却也暗暗放缓了脚步。和紫不同,赤蛇看上去相当从容,脸上也是一副非常轻松淡然的样子。
赤蛇仍旧是一身鲜艳的红色——红色的长风衣,如同一团灼焰的红色短发,红色的眸子,整个人在这金黄色的茫茫大漠中就如同一团生生不息,永不熄灭的火焰。不过,他脸上的冷淡表情和眸中不带多余情绪的冷淡视线却与他这一身像火焰般鲜艳的红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呜啊……为什么跑到这里来啊……”紫脚步有些发飘地跟着赤蛇前进,但是却仍不断抱怨。
“真是个怪地方啊……明明已经是大冬天了,竟然还跟夏天一样热……”
这里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深处的某个地方,如果是在撒哈拉沙漠的话有这么热也还可以理解,但是这里的冬天日气温应该是零下才对吧!
紫抱怨的工夫,赤蛇已经站在了一处比周围略高的沙丘上,停下前进的脚步瞭望远方。紫连忙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上来。脚下的沙子是流动的,搞不好就会一脚深深地陷进去,沙丘也无时无刻不在风的推动下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向前缓慢推进。只不过是爬上赤蛇立足的那座沙丘,就让紫费足了力气、狼狈不已。
站在赤蛇身旁,紫极目远望——茫茫无边的沙海,呈波浪形的沙丘远远地延伸向天际,在半悬于天空偏南处的太阳发出的光芒之下,金色的沙海也在闪闪发亮。空气因为高温而扭曲,紫甚至能看到涌动的空气扭曲了光路。
“真是壮观啊……”
紫不能自已地感慨——就连自己这样的妖怪,面对创造出这奇观的自然都觉得像是一只蚂蚁般渺小。
相对于紫,赤蛇则始终面色冷静,完全没有因为这无边无际的壮丽沙海而有丝毫的情绪波动,而那让紫难以忍受的高温对他来说更是没有任何影响。
本来就是玩火的妖怪,区区这样的高温,只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按道理来说,这里冬天的昼气温应该是零下才对……”一边说着赤蛇的目光一边不断扫视周围,完全没有看紫一眼,似乎想要从那波浪一般的沙海中看出些什么来。
或许,封印就藏在这凝固的海浪当中。
想到最近的行动,赤蛇不禁皱了皱眉,面色也冷峻了几分。
不久前,赤蛇破解封印的行动就意外地变得顺利了起来。除了有几次碰到了雪原军团长级别妖怪的联合伏击之外,就没有任何遇到任何阻力了。
想来这其中也不会有什么猫腻,雪原的目的一眼就能够看出来——集结力量。
封印被破解势不可挡,当然这并不是说雪原无法阻止他们的行动,只是封印的力量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不断削弱,就算雪原强者如云也无法阻碍封印被破解。如果是一般的封印,也许还能通过对封印的加持使封印作用一直持续下去,但是能够封印白蛇大人,自然不能是一般的封印所能办到的了。
虽然并不清楚这个封印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经过长达数百年的调查,赤蛇还是掌握了一些跟这个封印相关的情报。
这个封印了白蛇大人的封印,一共由一百零八个子封印组成,分散在在雪原的地盘上。一百零八个子封印对应天罡地煞,在封印被削弱到一定程度之前,任何子封印都是不可破坏的,这个时间一共维持了一千多年。在这一千年内,这个封印是完全无法破坏的。
当超过这个期限之后,封印就会削弱,力量的削弱使得外力破坏成为可能。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个期限一过破解封印就会变得很轻松。封印的破解必须按照顺序由最脆弱的第一百零八封印开始,如果最脆弱的第一百零八封印没有被破坏的话,其他的封印都会维持其不可破坏性。虽然也可以静候封印的力量继续消散,一直到其自动瓦解,但是这个过程更加漫长,连赤蛇都不知道会有几个千年。
这个封印就像是一条长长的锁链,每一个封印都是锁链的一环,正是这个锁链将白蛇大人死死地困住,使得即便是那样强大的白蛇大人都只能在现世中勉强投射出毫无力量的投影。
赤蛇不得不敬佩这个封印的创造者,这是他见过的最强大的封印。从最弱的第一百零八封印,一直到现在的第七封印,唯一没有被封印的七魔王中的两人——他和魂鸦用了一百多年的时间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不过,虽然外在阻力越来越小,但是随着封印破解过程的深入,对破解封印本身的困难也越来越大。
比如说现在这种情况。
“异常的气温、光照和环境,果然第七封印应该就在这里一带了。”赤蛇像是自言自语似地缓缓说道,将自己的判断平静无比地通告给了身旁的紫。
“呼哈……”紫无精打采地喘着气,一手扯着衣领,一手不停地往脸上扇风,但是脸上一滴汗也没有所以看上去怪怪的。
“那个设置封印的家伙简直就是个神经病……”紫不耐烦地大声抱怨,目光也四处游移,“区区一个封印而已竟然弄这么大的阵仗……”
说到这里,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如果这周围的环境异常都是那个设置封印的家伙搞出来的话,那就太可怕了……
“因为是敌人,所以如果将封印放在一个很随便就能找到的地方的话,那才是无谋之举了。”赤蛇一边平淡地说着,一边专注地环顾四周。
见到赤蛇完全没有动弹的意思,紫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不停地注视着赤蛇。
忽然……赤蛇的目光在不远处的一座沙丘上停了下来。目不转睛地注视了那座沙丘良久,赤蛇不禁绷起了脸,火红的剑眉也不由得竖了起来,红宝石的双眸中射出如箭般锐利的视线。
那座沙丘……似乎在动……
为了确认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赤蛇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座沙丘看了好久。但是,那座不久前似乎还微微动了一下的沙丘却是毫无反应,而且没有任何灵力反应,只是在阳光之下不断地闪着耀眼的金光。
大概只是错觉而已吧……
摇了摇头,赤蛇转身刚准备离开,眼角却猛然瞥见了异常……
猛地转过头,赤蛇神色严峻地望向刚才那座沙丘。
“哥哥?怎么了?”一直看着赤蛇的紫发现了赤蛇神情的异常,说着也顺着赤蛇的目光望了过去。
困惑不解的紫目光在那起伏的沙海中扫视着,但是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之处。
忽然,赤蛇眼中猛地闪过一道寒光,他回头瞪着紫低喝:“紫!退下!”
“哈啊?”莫名其妙的紫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但是当看到赤蛇脸上的严峻神情之后,顿时失去了追问下去的勇气,忙不迭地后退开来。
紫足足退开了数百米,赤蛇这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刚才的那座沙丘上。
没错——那座沙丘刚才动了!并不是错觉,而是真的在动!
对自己的判断抱有绝对的自信,赤蛇不动声色地拉开了长风衣的下摆,右手探向腰间,缓缓从腰间变魔术般抽出带着通红火焰花纹的赤色长刀赤牙来。
右手握着刀柄,赤蛇看上去非常随意地站在沙丘上,但是实际上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已经绷紧,可以随时进入战斗状态。
“到底怎么了嘛……”紫远远地望着一动不动的赤蛇,不由得撅起了嘴。
因为怀着对兄长的无条件信任,所以紫在赤蛇要求自己退下之后就没有多说任何话直接远远避开了。不过,再怎么样都无法压制她的好奇心——难道他有发现什么了吗?
就在紫疑惑不已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一个巨大而尖锐的红色尾钩猛然从那座赤蛇一直注意着的沙丘顶端刺出,抛起大量金黄的细沙,在半空中散开形成了一道闪闪发亮的金黄色沙幕。
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大跳——那是什么东西!
带着金属光泽的粗壮尾钩,像是蝎子的尾巴一样分成一节一节的,光是从沙丘下面弹出来的那一段就足有数米长,尾钩尖端是尖锐弯曲的红色钩子,此时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那个是……”紫心惊胆战地看着那巨大的尾钩,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几步,但看到前方岿然不动的赤蛇之后,又连忙止住了自己的这个动作。
哥哥还在前面,有他在的话就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眉头紧皱地打量着那从沙丘下面弹出来的巨大的钩子,赤蛇心中生出有些不妙的感觉来。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后退不符合他的风格,所以他紧了紧手中的赤牙刀,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就在赤蛇和紫的共同注视之下,随着那条巨大粗壮的尾钩不断摆动,下面的沙丘慢慢抬高,细沙像流水般流泻而下,渐渐显现出一个巨大的身躯来。
“嘶……”
随着这一声并不响亮、更像是呼吸声的嘶叫,漫天的沙尘飞扬而已,黄沙飞扬而起,阻挡住了赤蛇和紫的视线。硬物刺进细沙中发出的沙沙声和沙粒落地的声音混杂,在沙尘形成的帘幕中,一个巨大的影子站了起来。
看着那庞然大物,紫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沙幕中弹出的红色尾钩左右摆动,六条节状的、细小得有些不成比例的腿撑起了那庞大的身体,一对像是巨型钳子一样的螯不断地打开、合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
只是看那在沙幕中不断起伏晃动的影子,紫就知道那是什么了——蝎子!那是一只巨大的蝎子!那体型比重型坦克还要足足大上好几圈!
等到沙幕停歇,尘埃落定,巨蝎的全貌完全暴露在了紫和赤蛇的目光下。
当看到不远处那只巨大的蝎子时,赤蛇微微一愣,而紫则是露出了一脸嫌恶的神情。
“好丑的家伙……”紫低声咕哝。
赤蛇似是没有听到紫的话一般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呈现在他眼前的那只蝎子。
从头到尾足有十几米长,浑身都是鲜艳的红色,分节明显的身躯被一种闪烁着金属光泽的角质覆盖,背上是大量古怪的白色花纹,关节处生长着如同钢针一般的赤红色绒毛。它的头部和胸部连成一个整体,背部的一对中眼和左右对称分布的三对侧眼不停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一对巨型钳子般的螯横在身前。下腹处的口一张一合,流出浑浊的黄色口液。总体看上来,是一个凶神恶煞、丑陋不堪的家伙,倒也难怪紫会觉得它丑了。
和记忆中的那个家伙没有太大差别——除了身上的那些花纹和完全没有散发出任何形式的灵力波动之外。赤蛇暗暗点头,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赤砂之蝎……”赤蛇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那只不断观察着周围环境的巨蝎,缓缓吐出了这个词。
虽然音量并不大,而且和那只巨蝎相隔并不算很近,可是那只巨大的赤色蝎子像是听到了一样,大大小小的眼睛敏捷地转悠了一圈之后,全都将视线集中在了赤蛇的身上。
“嘶——”蝎子晃动着巨大的螯,位于腹面前腔底部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呼喝声,将它身下的沙尘吹了起来。
“你是……赤蛇……”
低沉的声音无比嘶哑,就像是一个嗓子喊破了的男人发出的声音,其中还夹着“卡擦擦”的古怪杂音。
像是警示一般地抬起身前那像钳子一般的螯,赤砂之蝎凶恶地瞪着赤蛇。
“嘶——赤蛇……为什么会在这里……”
语气中的责问之意不言而喻。
听到赤砂之蝎的话,赤蛇不由得皱了皱眉。当年白蛇大人部下中最强大的七位被称为七魔王,而赤砂之蝎则有“第八魔王”的称号,其实力比赤蛇并不弱多少。
但是……为什么被称为第八魔王的赤砂之蝎会在这里——这个第七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