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多久了,薰一直期待着能拥有自己的妖刀。她见过赤蛇和白狼的刀,她甚至还用妖气凝聚武器和赤蛇战斗过,但是面对赤蛇那把火焰魔刀赤牙,那种简单的武器总是力不从心。就连亚亚都有自己的百邪——那柄剽悍的巨镰。
但是现在……
宽厚沉重的木匣就放在写字台上,薰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放在用金色的绸子衬托着的五把武器。
一共是五把刀,全都收在刀鞘中,依照长度整齐地排列着。除了最长的那两把之外,另外三把刀都是没有护手、刀柄和刀鞘浑然一体的素装刀。而那两把最长的,则都是带有护手的豪装长刀,通体散发出强大的气势,让薰光是看着都不由得暗自心惊。
放在匣子边缘的是最短的一把,算上刀柄在内也只有薰的小臂那么长,看上去像是一把匕首,但是薰很清楚那并不是简单的匕首——那应该是唐刀四制中的障刀。
旁边的一把,则是一柄裹在黑色漆木刀鞘中的长刀,通体笔直,刀长七十厘米左右。
而正中间的一把,则异常显眼。长度也比前一把刀略长,差不多也就八十多厘米的样子。和另外四把刀比起来,它散发出来的是一种异常平和的气息,就像是温暖和煦的春光给人的感觉,让人兴不起一点杀伐之意来。
薰甚至觉得那完全不是用来战斗的武器。
薰忍不住伸手将这把因其白色漆木刀鞘和刀柄而看上去显得异常耀眼的长刀从匣子中拿了出来。
轻轻握住刀柄,然后缓缓地施力拔出——是为了减轻磨损,剑鞘的鞘口也附着白色的漆皮,想必鞘内也差不多了。
长刀缓缓拔出,无声无息地从鞘中显出其全貌。但是,当薰细看刀刃的时候,却愣住了。
这把刀刀身笔直,从刀型上看是唐刀四制中的横刀,刀身上和刀背平行着开了一道血槽,刀尖是圆润弧形。它通体锃亮,闪烁着闪亮的金属光泽,刀身上还隐约可见雪花形状的花纹。这些都让这把刀看上去异常华丽,令人叹为观止。但是让薰吃惊的并不是这些,而是——
它完全是一把根本就没有开刃的钝刀。
尽管看上去华丽异常,但是因为刀刃处没有开刃,所以别说是削铁如泥了,恐怕就算是拿去砍木头都不一定砍得断。
“这把刀,名字叫做仁。”一旁的流光温柔地注视着薰,微笑着解释道,“正如你所见,是一把没有开锋的刀。”
薰看了一眼流光,然后若有所思地看着手中这把几乎可以算得上没有杀伤力的妖刀。
“有的时候,无刃胜过有刃。”流光一边笑,一边走过来。
他从薰的手上接过名为仁的无刃刀,将之收入鞘中,郑重地双手递向薰:
“虽然放在第三位,但是我希望这把刀能够成为你日常的佩刀。”
说完,就认真地注视着薰。
薰愣了愣,看着静静躺在流光手中的雪白长刀,那种仿佛血脉相连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认真地点了点头,像是完成一个特别郑重的仪式,薰用双手从流光的手中接过了名为仁的妖刀——成为日常的佩刀,要将它所代表的“仁”的理念贯彻到日常,就算自己是一个妖怪,爸爸是这样的想法吧。
满意地笑着,流光伸手揉了揉薰那头银白色的头发。
“既然这把刀名字叫做仁的话,那别的刀了都有名字咯?”薰抬起头注视着流光疑惑地问道。
“当然。”流光毫不迟疑地点了点头,看向那放在写字台上的木匣,伸手将最短的那把刀拿起,从短短的黄色漆皮刀鞘中拔出带着细微弧度的刀身来。
“这把刀名为智,是一把障刀。用于自卫,也是战斗时用来保命的最后武器。”
说话间,只有薰小臂长短的短刀在流光的手中灵活自如地翻动着,薰一时间看得呆住了。
演示一番,流光利索地将智刀收入鞘中,放回了匣子里。然后拿起旁边那把收在黑色漆木刀鞘当中的刀来。
缓缓抽出刀来,流光翻手将刀柄递向薰:“这把刀名为信,五德之二。”
“信……”薰重复地念着这把刀的名字,接过来细细打量起这把看上去中规中矩的刀来。刀身同样笔直,没有护手。刀刃面积只占刀身四分之一左右,明显是承袭了古代唐刀的形制,刀尖呈7字形斜切线,血槽与刀背并列,贯通刀身,没有装饰什么华丽的花纹,有种很简洁但有很犀利的美感——它和因没有开锋而显得别具一格的仁刀比起来就完全是一把真正的武器了。
随手作出几个挥砍斩击的动作,锋刃劈开空气发出一阵阵呼呼的轻吟。
只是这样一把看上去中规中矩、气势一般的刀都绝对算得上是非常优秀的妖刀了。薰看向匣子里剩下那两把刀时的目光顿时变得热切了起来。
将信刀收好,流光将之放回原位,目光则投向最后那两把通体漆黑的长刀来。
最后两把刀除了长度、护手的形状之外,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其他的区别了。同样缠着黑色丝绳用以防滑的鲛鱼皮刀柄,黑色镂空护手,不过长度较短的那一把护手是椭圆形的,而较长的那把刀挡的形状却是菱形。
稍微短些的那把,长度也有一米出头,刀柄长度显然是专为双手握刀而特别加长。而最长的那一把刀,大约是一百一二十厘米左右的长度,就算是刨除同样加长之后的刀柄,单算刀身也已经一米多了。
只是这样看着而已,薰就已经从那两把刀上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存在感。虽然是完全迥异的感觉,但是那种就算是在鞘中也让人心惊不已的气场让薰心跳速度禁不住加快了好几倍。
面带微笑地将稍短的那把豪装长刀轻轻拿起,流光将之直接递到了薰的手中。
薰看了一眼流光——后者鼓励地对她点了点头。薰深吸了一口气,双手微微颤抖着接过。
一手握住鲛鱼皮刀鞘,一手紧紧握住刀柄。再次深呼吸,薰这才缓缓地拔刀。
藏在刀鞘中的刀身被一点点拔出,如镜般光滑的刀身顿时反射出犀利的冷光。
薰不由得心中一震——这把刀仿佛有着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出鞘的那一瞬间,锋芒毕露,如同一头蛰居的猛兽苏醒一般发出一震清脆的轻吟。
薰集中精神,加速将长刀从刀鞘当中完全拔出。
展现在薰眼前的是一把修长的横刀,刀身光亮如镜。刀尖和信刀的刀尖类似,但是却显得更圆润柔和,没有那么刚硬的感觉,不过整体却相当有气势。斧形结构的刀刃只占刀身的四分之一左右,刀刃边缘是锯齿形的花纹,血线居于刀身中央偏上。
这把刀散发着的一种无坚不摧的强大气势,仿佛仿佛没有什么能逆其锋芒。不过,这却一点都没有让薰感觉不舒服,反而有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握刀、拔刀、挥刀,都如指臂使般流畅自然。薰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这把刀仿佛本来就应该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刀名——勇,五德中最锋利的一把刀。”流光语气异常平淡地说道,他看得出薰对这把刀的喜爱,所以也没有多说,而是微笑着注视着薰摆弄着那柄大杀器。
“勇!”薰眼前一亮。
是啊!勇刀!只有这样一个名字才符合这样一把锋芒毕露、无坚不摧的刀——勇往直前斩断一切桎梏。
由衷赞美着这样一把刀,薰恋恋不舍地将之缓缓收入鞘中。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最后一把。
最后那把刀的存在感更强,薰越发期待了起来。
“最后这把刀名为严——”流光见此随即解释道,“虽然这是最强大的刀,但是目前的你还不能使用。”
说话间,薰已经将最后那把足有自己身高一半还多的长刀拿起,并且迫不及待地将刀拔了出来。
听到流光的话,薰动作明显地一顿,迅即向他投去询问的目光。
除了长度和护手之外,最后这把刀几乎和勇刀没有区别——同样的加长刀柄、同样平直的横刀刀型、略带着些许弧度的斜切线刀尖,刀尖和刀刃之间的连接处也不是像信刀那样直来直去棱角分明的连接方式,有着十分平滑的过渡。
薰甚至觉得这样一把刀只是勇刀的加长版本。困惑地看着这把给她某种异样感觉的横刀,薰不禁皱起了眉。
“那是一把斩魔刀。现在的你当然用不了。”流光笑眯眯地说道,说着走到薰身旁拍了拍她的肩膀。
“斩魔刀?”薰愕然地看着手中这把几乎和勇刀没有什么大差别的刀,一时间惊讶得张大了嘴巴,不过很快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
难怪看上去和勇刀像是亲兄弟,可是给人感觉却是那么格格不入呢。原来是一把斩魔刀啊。
薰了然地点头,但是却又很快困惑了起来。
明明是妖怪,为什么要拿着斩魔刀啊,而且……都说了用不了还准备了那么一把,难道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多不对,虽然不了解妈妈是什么样的,但是身为妖王想必也不会糊涂到自己的女儿是妖怪这样的事情都忘记。那么肯定是出于某种考虑了。
但是,薰愁眉苦脸地想了好半天都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事情就不要想了。”流光从薰的手里将最后的严刀夺了下来,轻轻放回木匣内盖上盖子。然后将薰推到床边:“快点睡觉吧!就算是妖怪和除魔师,休息也是不可或缺的。至于那把刀,也许你有一天就能用得上了,概率我计算过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看了一眼放在写字台上的木匣,薰撅了撅嘴,但是还是乖乖地钻进了被窝里面。
流光替薰掖好被角,这才走到门边。
打开门之后,流光关掉了屋里的灯,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黑暗当中。
流光刚刚要关门离开……
“那个……”
流光怔了怔,微笑着望了过去,只见一对在黑暗中闪闪发亮的金色双眸正凝视着这边。
“还有什么事情?”
“那个……妈妈什么时候会来?”薰小声问道,声音显得有些瓮声瓮气的——显然此时她只有一双眼睛露被子外面。
听到薰的话,流光愣了好一会儿。
但是她还是很快就笑了。
“会来的,那一天。”流光说着转过身,在薰的注视下缓缓关上了门。
静静地期待吧,让思念沉淀发酵,在再会的那一天就会酿成幸福的美酒。流光背靠着薰的房门,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混杂着愧疚,但是其中还隐含着欣慰……
十八年了吗?还真是这一生中所经历过最长的十八年啊……
司徒晓站在旧体育馆的楼顶,呆呆地仰望着星空。冷冽的寒风吹过来,撩起她那头如墨般的黑色长发。
想着薰这几天在学校里的表现,司徒晓有些发愣。心中也不知不觉地迟疑了……
虽然是一个妖怪无疑,但是无论做什么,都像是一个人类。司徒晓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是否正确……她真的是敌人吗?
不过,即便迟疑,那也只是一瞬间而已。瞬间之后,司徒晓将所有的迟疑抛到脑后。
不管怎么样,那个叫雪原薰的是妖怪这一事实,是不容否认的。如果是妖怪的话,那么就是敌人!
就算不能消灭干净,也要保护这个圣地——爸爸和妈妈留下过足迹的地方……
只要想到自己的父母,所有的迟疑都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暗自咬着牙,双手也紧捏成拳头。
不会让妖怪再玷污这里的——绝对!
薰绕过主教学楼,缓步朝操场一角那座孤零零的体育馆走去。虽然回了一趟家,但是身上穿的还是学校发的女生制服。
还没有到七点,不过星期五下午只有两节课,所以就算是学习最为紧张的三年级待考生们都早早地离校了。现在的学校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就连值班的保安人员都没有。
虽然对于保卫室竟然空无一人感到有些吃惊,但是想了想薰也就释然了——估计是白狼做的吧。学校里那么多妖怪,白狼不可不知道司徒晓挑战自己的事情。
薰抬起手中笔直的雪白长刀看了一眼,白色的漆木刀柄和白色的漆木刀鞘浑然一体,颇具美感。苦笑一声,薰不由得摇了摇头,随即放松地笑了起来。
一直在迟疑着是不是该真的和司徒晓战斗,但是到头来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能就这样退出,但是更不想伤害身为人类的司徒晓。
智信仁勇严,最后薰只是带了这把没有开刃的仁刀而已。
“有的时候,无刃胜过有刃……”
流光昨天晚上在将这把刀郑重地交到薰的手中时这么说过。将刀身微微抽出一截,看着那厚厚的刀口,薰却感到心中一松——
这样,就应该不会伤到司徒晓了……
那样的话,应该还能算是一个“人”吧……
心中仍是不解司徒晓那近乎偏执的执着,薰加快了步子。
在旧体育馆前,薰停下了脚步。陈旧的旧体育馆在这冰冷萧瑟的初冬之际显得格外凄凉,脱落的墙皮、破碎的窗玻璃还有那攀附在外壁上枯藤。没有任何人气,看上去就像是那些校园传说中经常说会闹鬼的旧校舍之类的场所,让人感觉阴森可怖……
事实上,这里确实闹过鬼。那个鬼就是薰家里那只脖子上系着个大蝴蝶结的猫了……
喵呜就在这里重生,然后杀奔薰和洛的所在。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上面传来。
愣了愣,薰抬起头循声看去,正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司徒晓正站在旧体育馆房顶的边沿神色冷漠地俯视着薰,如墨般的黑色长发和短裙迎风轻轻摆动着。薰抬起头,这个角度正好可以让她看见司徒晓的********,但是司徒晓却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薰无法像司徒晓那样淡然,尽管因为光线不好的缘故完全没有看清楚,但是她还是感觉自己脸颊发烫。
薰别开视线,板起脸掩饰着自己的尴尬,心里却在庆幸。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食言。”收束心神,薰注视着司徒晓的双眸,平淡地说道。
“从这个方面来讲,你真的算是一个好妖怪。”司徒晓说着抬起右手指向薰,“但是,终究只是一个妖怪而已。”
说着,从司徒晓的食指指尖迅速燃起苍白的火焰。没有更多地交谈,猛然爆发的白色火焰化成一大片火球像是流星雨般密集地砸了过来。
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薰连忙错步,有些狼狈地闪避着这突如其来的攻击。
足球大的苍白火球一个接一个地在薰身旁坠落,砸在周围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猛然爆炸开来,掀起冻得硬邦邦的土块和碎石。
薰不断地跳跃闪避着密集如雨的火球袭击,周围不断因为爆炸扬起的尘土蒙蔽了视线。一时间竟然有些慌乱。
稳住心神,薰脚下发力,猛地一蹬地,顿时像是出膛的炮弹一般呼啸着朝体育馆房顶窜了上去。转眼间蹿升了足有十几米,薰稳稳地落在了房顶边缘的女墙墙头,正好与司徒晓远远对望着。
“控火的御灵术……”薰了然地看向司徒晓,口中低声咕哝着,不禁皱了皱眉。火焰的攻击力薰并不是没有见识过,自然不会小视司徒晓。白色的火焰,刚才爆炸了,难道有爆炸的性质吗……
这个时候,密集的火球雨也停了下来,司徒晓脸色发寒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反应蛮快的嘛……”司徒晓冷冷地说着,刚要再次发动攻击,但是却猛然发现周围的环境发生了剧变。
像是被大雾笼罩了一般,远处的景物全都看不见了,而天空中也不断飘下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时间凝固了一般,周围安静得就连雪花落地的声音都隐隐可辨。
这个是……结界!司徒晓愣了愣,很快反应了过来。
发动结界,她是想要保护这里吗?仅仅是一瞬间的动摇过后,司徒晓重新坚定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那是个妖怪!如果是妖怪的话,就是敌人!不允许区区妖怪玷污这个圣地!
“虽然想说多此一举,但是就算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旧体育馆被破坏,那样我也会很困扰的。”
司徒晓说道。并不是对眼前这个妖怪心怀认同,只是因为这里是爸爸妈妈留下足迹的地方……对!就是这样!
薰远远地看着司徒晓,但是却没有攻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