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脆不脆弱这个问题,林远无暇考虑,泛着寒光,带着杀气的枪芒已经临近他的头顶。胆小者闭上双眼,胆大者心生叹息,情弱者热泪盈眶,情坚者喉间哽咽,旁观者嗟然,关情者黯然。
林东想要打破林远给他造成的心理阴影,铸造自己的“不惧之心”,而林远只想平平安安地活着。
※名词解释※
《魂典*生魂部*魂修基础篇》
不惧之心,常胜者自信,信多念生,念足者可生不惧。心有不惧,则修魂技,事半,练体术,功倍,此心境之效也。
※解释完毕※
情牵百人,似乎静以待毙的林远,忽然双手探出,抓住林东的左脚脚踝,往怀里一拉。双腕一翻,向外推去。
林东顿失重心,惊骇之余长枪竟脱手而出,径直向人群射去。吓得那一面的百姓身体后仰,齐声惊叫。
后仰未挪步,惊叫只半声,却见那长枪的去势被为牢圈的结界挡住,当啷落地,竟是虚惊一场。受了虚惊,露了胆怯的百姓纷纷面色不善地看向圈里的林东。
此时的林东,重心失控,身体横空,一招屁股向后的平沙落雁标准至极。
反观林远,将林东的重心脚推出去之后,紧接着扭转身体,仰面朝天,抬脚上蹬,一招标准的兔子蹬鹰。
教科书似的体术动作在实战里很难出现,此时却被完美演示。作为反面教材的林东,身体如同仰面飞翔的苍鹰,向着另一面的人群飞去。
恰在此时,半小时的时限到了,为牢圈结界消失,毫无遮拦的林东完成了一个美丽的抛物线。那一面的百姓早有准备,不约而同的向后退去,留下一片空地,任由林东摔了个狗吃屎。
林东脑子一片茫然:“怎么回事?跟计划里的结局完全不一样!”
随后站起来的林远也是神情茫然,身上的伤却是不药而愈,样子与争斗之前一般无二。若不是地上的两颗门牙,人们都有些怀疑刚才的一幕是幻觉。
究竟怎么回事,林远也是莫名奇妙。事实上,从被林东击中鼻子开始,林远的意识就陷入了模糊之中。
那时候,泛着热气的鲜血恰好溅到皮质蓑衣上,瞬间消失不见。紧接着,林远倒地,身体蜷成一团,鼻血源源不断地流到蓑衣上,仿佛清澈的河水淌进干涸的沙漠,留不下丁点的痕迹。
林远表现得太过刚烈,激荡了所有的心神,以至于竟然无人发现地面上没有血迹这个诡异现象。
模糊中,意识仿佛剥离了身体,只留下千万次锻体后的本能反应:避开致命之处,用身体最厚实的部位承受击打,借着转动削弱力量,调整好角度,准备迎接下一次击打。周而复始,似乎不是在挨打,而是重复着熟悉的锻体。
剥离的意识陷入了一个奇怪的世界。那是一个梦境,一个林远从小到大,每逢望日都会做的梦境。
硕大的人脸看不清容貌,只能分辨是一张憨厚的笑脸。
即将干涸的河床消失在清香的尽头。
压抑着的急促呼吸和慌乱心跳。
仄陋的石室里,一册古卷浮空。
莫名其妙的片段参杂在一起,光怪陆离,不可思议。但林远却总觉得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跟自己说,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往日里,只看到古卷名,尚不及分辨,林远的脑袋就会轰的一声炸开,紧接着,梦碎人醒。
今天,林远不但看清了《慎思录》三个字,还有余力去翻开扉页:一个透着玄意的“魂”字入眼。下面是一行题跋小字“魂修三分,曰魂力,曰魂属,曰魂学;何以关之,林之洋慎思”。
读到林之洋的名字时,林远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了一下,白色的明亮取代了梦境的所有,周围没有一丝生息。
“滴答”,林远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滴水。落,打破了寂静。水滴汇聚成水流。
水声渐大。潺潺溪流声,诗说清丽,滔滔江河音,史话苍茫。
“轰隆隆”水声更大了,轰鸣的声音冲撞着心田,仿佛战鼓一般,林远不禁手舞足蹈。
不对!哪里还有什么清丽,哪里还有什么苍茫,这分明就是毁灭一切的山洪。“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前方,高城森然。林远却觉得它在瑟瑟发抖。
裹挟了天地之威的林远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城市的碎片,近了,更近了,无可匹敌的兴奋在胸腔里迸发。
“溪云城”三个字才看清,林远立刻就睁开了眼,冷汗瞬间湿透了衣襟。
“我怎么了?”林远觉得梦中的自己太可怕了,竟然想要毁灭“溪云城”,不禁喃喃的自语。
“远哥,你赢了。你把林东那个坏家伙打倒了!”江芳闻言道。
林远的目光重新聚焦,面前,哥哥林风面带寒霜,身旁,江芳巧笑倩兮,不远处,林东一脸呆滞,四个少年簇拥着他,四周围被过百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没有人说话,都在消化这场变化莫测的争斗。
林远对林风喊了一声“哥”,却转头面向林东道:“林东,为什么打你,你心知肚明。如果有下次,我哥哥可不像我这么手软。还有,以后阴谋诡计的,少搞,平白丢了林家老宅的脸。”
“不管阴谋阳谋,但有招呼,我兄弟二人一应接下。”林风将柘木杆背在身后,接口道,也算是允了弟弟的处置。
林东不说话,旁边高瘦玲珑的林南道:“风哥,远弟,三叔虽然分家,但未离宗。他老人家英年早逝,咱们兄弟可不能生分了。过年还在一起祭祖呢,哪有什么阴谋诡计的。”
“胡说,你们……”江芳心直口快,想要说话,却被林远拉住,毕竟算是家丑。
林风似乎也未察觉,道:“既然如此,你们走吧。不过,此间之事,你们要到泰大伯那里说清楚。”
五方少年点头称是,转身要走,林风道:“慢着!”五人身形一顿,面露难色,林风又道:“把你的宝贝魂器带上。”
说着,林风伸手虚空一抓一放,那落地的魂器长枪追风仿佛活过来一般,直冲林东的后脑射去。能把一手虚空摄物演化出凌厉的杀招,林风也着实了得。
不过追风已经被林东初步炼化,自然无法伤害本主。长枪自玉枕穴重新融入林东的神魂之中。
林东扭头,林风兄弟俩的样貌映入眼帘。长久以来,林东的心里一直有一个执念:血脉纯净、风评良好的林家才有真正的复兴之象。
因为有这个执念的存在,林东才会不遗余力的针对林远。这一战,这一眼,竟然让林东心中的执念产生了一丝动摇。
随即林东眼神一凝,心道:“表哥不会害自己,母亲更不会害自己,我没有错,所有的错都是林远这个多余人的。除去他,我便能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也能像三叔那样成为林家的骄傲。”
想罢,林东的心志再度坚定,也不说话,转身毅然离去。
这时人群里才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声。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似乎不这样就无法表达自己内心的激动。
方才的打斗场面血腥异常,惊心动魄,跌宕起伏,这种魂比在哪里都极为罕见。这样的一幕真实地呈现在自己的面前,你叫围观者怎么能不振奋,怎么能不激动?
面对群情激动的百姓,林风自然地把林远护在身后。林远也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应对这种场面,林风更有经验。
江芳拉着林远的手,盯着他的脸看。小姑娘刚才看得真切,林远满脸是血,还掉了两颗门牙。见林远完好无损,江芳也不去问为什么,只瞪着大眼,释放着崇拜。
林风一摆手,高声道:“诸位乡亲,且听我一言。”魂力运转,引得金行灵力激荡,一句话仿佛金声玉振,周围的欢声渐渐平息下来,但是激动的情绪却依然汹涌。
“适才舍弟任性,竟与二伯家的东弟当街魂比,给诸位的出行带来不便。还请诸位看在乡亲的份儿上,原谅一二。林风在此感激不尽。”说着,林风恭敬地作了个揖,后面的林远跟江芳也有学有样。
三人一作揖,围观百姓竟也不知道说什么。林风的恭谦之名更胜其父,让他当众道歉,谁心里都不是滋味。况且所有人都隐约猜到,错不在林远。林风兄弟正在努力地维护林家的口碑。
立刻有心思玲珑的开口道:“谁是谁非,大家自有公论,林风队正千万莫要如此。”
另有人道:“听队正的意思,像是在埋怨小远,那可不成。”
立刻有人附和:“没错,这天热的,让人心烦气闷的。小远用一阵情雨,一场魂比给大家伙解闷,咱们感激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埋怨。”
“就是就是……”附和声连成一片。
林风再次拱手道:“本想让林远跪祠堂,以示薄惩,看在大家的面上,暂且饶过他。”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林风又道:“中午头的,大家伙围在这杏花谷门口,扰了交通不说,妨了商大掌柜的生意,我一个小小的队正可是吃罪不起。还是散了去吧。”
“此言差矣!”未等围观的百姓有所反映,杏花谷的大厅里传出一个洪亮的声音,紧接着林风身后,人群让开一条路,一个中年男子走上前来。
面白无须,身材中等,体型微胖,正是有溪云财神之称的杏花谷大掌柜商平。
若说林风是魂修翘楚,那么这商平就是商界奇才,平民偶像。他一出现,立刻引来一成串的问好声。
微微颔首,只一清咳,众人便又鸦雀无声,谁不希望从商平的言行里获得一丝发财的契机?
“想当年,林冀州威名天下皆知。我与他神交已久,可惜缘悭一面。今日看,两位公子的风采确实不输乃父啊。”商平开口道,“但有一点,林风公子说错了。”
“商掌柜可莫要再提公子二字,既然您与家父神交,当是在下的叔父辈。若有称呼,小侄二字不算高攀吧?”林风截口道。
“风贤侄,”商平从善如流,“这溪云城百姓赏光,乃是我杏花谷的荣幸,怎能有妨碍生意之说?
既然,方才远贤侄为溪云百姓献上了一场惊心动魄,跌宕起伏的魂比,那我杏花谷也不能小气了。从今往后,每日午时,但凡溪云城的百姓都可以在杏花谷免费领用云雾凉茶一碗,直至夏末。
嗯,索性以后年年如此,成为定例。”
所有人都大声的欢呼起来,感激商平大方之余,有心思灵活的开始思考商平此举的用意。
林风却再次拱手:“小侄替溪云城上下,谢商叔高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