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是生而知之者,每一个孩子都是一张白纸。白纸根据质地可以分很多种,草纸粗砺,宣纸绵软,牛皮纸柔韧,铜版纸光滑……
无论什么质地的白纸,在名家大师的手里都会变成一件艺术品,或是书一篇美文,或是作一幅好画,或是折一个小物件。
林远由老祖母袁梅抚养长大。袁梅丰富的阅历和渊博的知识让林远在小小的年纪就能性情内敛,不骄不躁。真正面临困境会如何,尚未可知,就目前的表现来看,颇有大家风范。
林东是由母亲宫婵一手带大。宫婵虽是大家闺秀,但是,十八岁就成亲的她,还未来得及接受宫家的核心教育。
嫁到林家,宫婵也是在林秦成为五嫡之后,才开始接受身为主家娘子的全方位培养。
这个过程固然更增加了宫婵对林家的认同,却也和她以前在宫家所树立的价值观产生了些许的碰撞。
林宫两家,渊源极深,有许多相似的地方。但,毕竟不是同一个家族,许多细节方面存在着差异,甚至矛盾。
这些差异、矛盾给宫婵带来了意识的转变,而意识的转变又产生了一些心里的不适。
宫婵为人聪慧,成长很快,有目共睹,但是与老祖宗袁梅相比,还是相去甚远。
三十三岁有孕,宫婵用不到十六年的时间就达到了魂将境。有传言说,这个境界生子对孩子极为有利。
宫婵对这个没有经过证实的传言深信不疑。之后的十五年,她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了儿子身上。
但是,由宫婵亲自培养的林东,虽然也是天资聪颖,成就不凡,却总给人一种浮夸不实的感觉。
其实,这种浮夸也是几乎所有世家子弟的通病。金坚阁林家能够给屹立千年不败,自然有后续应对这种通病的方法。
有句老话,叫“富不过三代”。祖先们白手起家,筚路蓝缕,才能创下偌大的家业,经历了无数的心酸和血泪。
能够成为开宗老祖,大抵都是不凡。他们或许不想自己的后辈子孙再经受这样的困苦,却都希望他们记住这些困苦,于是就有了家训族规。
每一位先祖都希望自己的家业能够通过血脉代代相传。万世不朽的盛大家族是每个族人心中的目标。越是庞大的家族,享受的联邦特权越多。
寒门,豪门,望族,大宗,世家并不是随便就能称呼的,联邦自有一套完整的家族评定标准,涉及到方方面面。
寒门不消说,豪门还好些,只需要万贯家财。而联邦规定的望族标准,除了最基本的财产之外,还有“经百年,传五代”的要求。
大宗还需要有自己的绝学传承。至于世家,没有五位以上的魂王,想都不要想。
晋级一位魂王,成就一个世家,这一点都不夸张。每年,伴随着魂王的殒落,被联邦褫夺世家地位的,也不在少数。
一个完整的世家,架构严谨,组织分明,与一个小国无异。楚汉联邦之所以叫联邦,就因为他是无数这样的世家组成的联合体。
世家之上,还有皇族。不过那是需要魂帝坐镇的。自千年劫难以后,皇族已不见于人间。
而现存最辉煌的世家里,便有金坚阁林氏的名字。“一城一姓一世家”说的就是金坚阁林氏。
很小的时候,林东就以林家人的身份而自豪。金坚阁林家、五嫡之子,这些身份赋予的光环,让林东早早地就习惯了面对无数敬仰的目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林东变得非常享受这些敬仰。尤其是初次见面,对方知道自己身份时候的惊呼,更是令林东心神陶醉。有了这些敬仰和陶醉,林东对对家族的忠诚更加坚定。
每一个致力于发扬先祖荣光的族人都会自比为“千里马”、“领头羊”。但是,马厩里的千里马只会考虑草料及不及时;羊圈里的领头羊只会担心篱笆结不结实。
不出意外的话,它们永远不会理解草原上疾驰的胸怀,也不会知道如何躲避阴暗处的狼窥。
从小到大,林东的每一个脚步里都写着成功的字样。无论是现实里跟同龄人的体术较量,还是魂网中与同级者的幻境比拼,林东无一败绩。
即便是让林东佩服不已的表哥公孙辕,在同等实力的情况下较量,也只能以抱恨收场。林东仅有的三次败绩都是源自与林远的交集。
其实,连续三年的秋蒲赛,林东也算不得失败,只是没有折了桂冠而已。
本来,林东还以林家高手辈出而窃喜,尤其是这个高手还是出自三叔林春门下。
已故的天才魂修林春是林东心中的英雄。输给英雄的后人,林东并不觉得难堪,甚至下定决心,加倍努力,不输于人。
不过,当表哥公孙辕把林远身世中的疑问说出来的时候,林东愤怒了。却也没有怒火中烧,他还知道向母亲求证。
宫婵是把林远当成眼中钉,但是,她从来没有说给儿子听。聪明如她,自然知道,嫉恨是一种原罪。
所有罪行,宫婵身为母亲自然会一力承当,目的就是要给儿子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不过,既然林东什么都知道了,宫婵也没有必要再隐瞒。
满心怒火的林东找到了城西,第一登上了三叔的家门。林远肯定不在,却让林东遇上了惊为天人的江芳。
林东的心理洁癖来自于母亲,虽然不那么严重,在得知江芳的身世之后,也会暗自气闷。林东发誓一定要将这朵鲜花从牛粪中拯救出来,全心呵护。
以五嫡之子的身份,林东很容易知道林远的行踪。整整两年的时间,林东不明白,宗族的书楼到底有什么吸引力,能够拘得林远寸步不离。
虽然不知道林远的成就如何,但是这两年里,林东真的没有浪费,不但种魂成功,更得到魂器追风的真正认同,战力大增。不久之前还正面搏杀了一头黄级凶狼。这些都让林东在家族同辈中名声大振。
自信满满的林东在得知林远今天将要种魂的消息之后,立刻在魂网智囊团的支持下,制定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根据这个计划,林东不但能够纯净家族的血脉,抱得美人归,更能成就自己的不惧之心。可谓一箭三雕。
奈何,计划虽好,功败垂成。莫名其妙地输了魂比的林东第一次品尝了真正失败的滋味。
其实,即便林东不经历这次失败,也很快会面临家族安排的挫折试练。林家族树“君语”所形成的真幻境,会用人间的疾苦锤炼自家子弟的心神。
能够脱颖而出的,必然心智坚定,都会有一番大成就。比如,林家五嫡,哪个不是心智坚强之人?
一帆风顺是最美好的祝愿,任何有底蕴的家族都不希望自家子弟在真正担当大任之前事事顺心。这样的挫折试练才是家族最核心的教育。
宫婵当年便因为成亲过早而错失了这样的机会,才会在后来儿子失利的情况下,阵脚大乱,平白让人觉得她逊色于江月华。
当街魂比,在林泰心里并不算什么,让林东接受应有的教训才是这位林家高层所考虑的。
听了泰大伯的话,林东木然地抬起头,看向那张神圣的先祖画像。朝英先祖形容亲切,四目相对,林东觉得一股神奇力量慢慢地抚慰着自己的心灵。
恐惧、忐忑、不安的情绪转眼就消失不见,似乎之前觉得林远混淆了家族血脉所产生的略微扭曲的心态也好多了。
心里一片空灵的林东用平和的口吻将事情重复一遍,所有细节,包括自己的想法,说得极为详细。
林东越说越流利,说完之后,竟是长出一口气。仿佛满心的愤懑都随之消散。
林泰听完,不置可否,但见他右手一挥,一股青气凭空出现。
那青气仿佛一团有生命的精灵,先是对着林朝英的画像晃动三下,好像是拱手作揖,然后又迅速包裹住一团如有实质的魂香香气,飘到林泰的手中。
林泰双手揉搓,青气凝成一根签状的令牌,宛如木雕。令签上有字,一面是写着“杖”字,另一面写着“十”。林泰是个木魂修,这样化虚为实的小把戏极为熟稔。
林泰手拿令签,对林东道:“当街魂斗,凌虐同宗,念你初犯,十记刑杖,林东你可服气?”
林东点头应道:“服气!”
林泰点点头,将手中的令签掷向林东。那令签正中林东的面门,却化作一团烟气。烟气散尽,签身上的两个字便印在了林东脸上。
“去刑房,自领十杖。”林泰说道。
林东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去,背影却是洒脱。受了十记刑杖,脸上的字迹才会消失,林东虽然心里服气,却也不想这种耻辱多在身上逗留一秒。
自始至终,林东都没有看林远一眼,似乎他心中的扭曲真的被先祖气势给纠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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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事继续,现在我提议将本次魂宫资格交给林远。开始表决。”林东走后,林泰继续了议事。
“同意!”张婵第一表态。
江月华不置可否,宫婵还沉浸在儿子的失利中,脸上阴晴不定。
张婵有些着急,想要催促,却听见有声音传来:“林家当代五嫡,白门林奏,否决!”
声音清冷,江月华闻之,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