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宛心还活着,情况却并不算好。她坐在椅子上喘气,大脑里轰鸣一片,各类声音如涨潮的水一样,汹涌澎湃地涌入她的脑里。一浪高过一浪拍打着她的脑膜,好似要冲破头骨和皮肉的限制,从大脑中喷射出来。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到极限了,受过入侵后的她本就无法在维持突破临界值后的状态。魂路无时无刻不在向她输送四周的点滴。地上石板的纹路,身后树干上枝叶的筋络,路灯表面黑漆的材质就连穿着层层衣物的人们,她都能清楚的知道,每个人内脏器官的情况。
以往,这些都是需要她父亲在场,她才会看的如此清楚。
从那晚开始,她已经逐渐变得不需要执剑人的耳目了。
这算什么,乔宛心看着自己的手,即便如此她的身体还如普通人一样,她办不到执剑人可以做到的事。如果她由此变成了执剑人,那么说不定就可以不用逃跑了,她就可以守住柳元原了。
砰——
手上拿着的气球忽然爆破,乔宛心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警惕地看着四周。不用她锁定,凶手就好好的站在她面前。
灌完一口烈酒,船长舒畅地咂巴下嘴巴,看着乔宛心露出怜惜的微笑:“丫头,你看上去真让人担心啊。”
“担心我还没有遇到你,书就被人拿走了吗?”乔宛心面无表情,把手指上系着气球的细绳取下来。细细地长绳在她手中卷成一团,末尾上还残留着气球的碎片。乔宛心看了几秒,继续卷着细绳将碎片裹在一起,揣进兜里。
等待女孩这一系列动作做完,船长才笑着问道:“好了吗,小丫头。”他衣着干净整洁,垂及肩上的卷发扎在脑后,微微向前前身,冲乔宛心伸出手,仿佛是舞会上礼貌邀请淑女跳舞的绅士。
乔宛心看着那只伸过来的大手,掌纹深刻,肤色偏深和某个人的手是男人的两种极端。
“是因为想等着这种时候,才会没有在鬼屋下手的吗?”乔宛心问,并伸出自己的手交到那只大手上。她知道自己没有选择,没有执剑人魂路又被重创的自己不可能在船长手下逃过,她最后的全部力气都用震慑园艺师了。船长还能耐心等待她调整自己的呼吸,就说明船长对此是势在必得了。
“怎么说呢,原因有点复杂。不过,还好我们彼此都没有意外。”船长牵着乔宛心的手,“看在这是最后了,小丫头,这里有你想去的地方吗?”
想去的?乔宛心抬头望了望天边,伫立在远处夜幕下的巨大圆轮,“没了,你找个人少的地方吧。”
船长笑笑,“就去海盗船吧。”
……
北京时间,晚上20.42。
高丽妍看着自己电脑上部下发过来的消息,上面显示自己几分钟前开始着手准备的事情,已经有人完成一大半了。园区地图上,标记为人的红点正在逐渐减少,从七点半开始到现在,便已减至只有一百人还在园区里。这人做的很低调,人数不是大幅度或直线下降,他很巧妙的把出入园区的人数比控制在一个很低的比值上,所以一切看上去跟往常一样没有变化。
会是谁做的呢?这样悄无声息打入内部进行操控的行事风格,在高丽妍的认知里,只有一人。
“部长,我们已经跟上那个人的脚步。他的信息处理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要慢得多,是否要消除他的痕迹由我们全部接手?”
“不了,跟着她。”高丽妍打开自己私人通话栏,只见她想的那个人头像正亮着,轻笑一声对自己属下嘱咐道:“帮她开路,全力配合她处理数据。今晚的目标是控制这片区的所有监控网路和交通。”
“是!如果被发现了呢?”
“直接封闭系统,断掉卫星连线。”
“遵命,我们马上开始准备。”
……
穿过一片绿林,新天地出现在二人眼前。五层楼高的轨道宛如一条出海之龙上下翻腾出各种刺激的角度,像列车一样的卡通飞车在上面极速划过。巨大的海盗船体正在两个支柱间来回摇晃,高耸入云的跳楼机正搭载着乘客缓缓上升至最高点,五颜六色的灯光打在这些大家伙身上,提亮这惊险刺激的狂欢盛宴。
柳元原从园区的游览车上跳下来,仰头看着跳楼机上已经化为一条线的乘客们,眨眼间那条线就迅速变黑变粗往下直线下降,耳边尽是人们的尖叫。
“真的不会心跳骤停吗?”柳元原看着一个个兴高采烈往跳楼机上涌入的顾客们,想的却是危险的可能,“一下子下来,心跳受得了吗,真不会摔死吗?”
脑海里出现一副人们随着跳楼机直线下降不断被甩出来的画面,柳元原忽的身体一颤,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倒,连忙用力甩甩头让这些想法从脑子甩出去。
莫琛从柳元原身后走上来,他手上拿着柳元原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高丽妍传输给他们的画面。莫琛对照着刚刚的屏幕截图看向四周紧靠着草地和花坛的长条座椅,没有一个符合照片上的位置。
“不是这边。”莫琛对比了下雏菊的位置,“应该还有一个门,在我们对面那边。”
柳元原凑上来看,手机屏幕有限,没办法同时显示地图和监控视频,来回切换对比很麻烦。莫琛来回换了两下,就闭上了眼睛。
“我去,看这么点时间就累了?”柳元原吐槽,把手机拿回来,自己来回切换对比着两人和地图上红点的位置。跟莫琛说的一样,自己和乔宛心的位置是两头方向,而且不知为何监控画面上扫不到乔宛心的踪影。
“高姐?”柳元原试探性问道,也不知道高丽妍在不在。
“嘘。”莫琛依旧闭着眼,皱眉,“给我一点时间,我能找到她。”
闻言,柳元原没再说话,耐心看着莫琛等着。他怎么忘了,身边可是有个高级定位功能的莫琛在。想之前在雅名园的时候,他还什么都没有听到,莫琛就察觉到了警察的靠近。不过具体到找人,莫琛也能做到吗?
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莫琛重新睁开眼睛,看向一个位置,“在那边!”
我去,真能做到,大兄弟你是要超神啊。
柳元原向莫琛投去赞赏的目光,然后跟着莫琛往指出的方向跑去,还没跑两步,就被刚刚从海盗船上下来的游客群挡住了去路。不得已两人只能绕开走,结果这边又是4D体验馆的出口,一大批人正在从房子走出来,又被堵了个正着。
莫琛见状,拉着柳元原踏上花坛,从中间踩着草地往前跑去。周围的人们纷纷投来鄙视的目光,因为花坛一旁明明就立着[请勿踩踏]的牌子。柳元原脸上有些红,没皮没脸生活了那多年,草地也没少踩过,但今天头一次觉得这是个滔天大罪。
不过眼下,两人也顾不得其他了。一路上在花丛草地上穿行而过,没在遇到人群拥堵,简直畅快。不一会儿地图上就显示两人很靠近乔宛心的位置,柳元原左右看去,人来人往中都没有寻到乔宛心的身影。不由得开始心慌起来。
“喂,你确定是这边吗!”柳元原问道。
莫琛点点头,他近距离接近过乔宛心,清楚的记得乔宛心呼吸和心跳的频率。而且书翁跟寻常人也有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周身张开的魂路,只要细心感受的话,便能察觉到蛛丝马迹。
“就在附近。”莫琛说,闭上眼睛再次启用自己的感官对四周进行搜索,忽的感受到的魂路信号由两个变成了三个,莫琛猛地睁开眼睛环视周围,拉过柳元原护在身后。
砰…砰…砰……
魂路就像人呼吸一样,有着收放的性质,书翁通过自己的眼、鼻、耳、皮肤感知这个世界的手,魂路就会张开,那些看不见的感知神经就散在四周,收集讯息,然后魂路收拢信号传回书翁的大脑。而现在这样散在空中的特殊气息,变多了。除了柳元原和乔宛心的,又多出来一个人。
砰……
又是一个!莫琛感知到的气息瞬间变成四个,他的视线在扫过每一个走过身边的人,又去看附近站着不动的人。有人倚在围栏上相互交谈,有人坐在椅子上休息玩耍,有人奔跑过去,有人小跳着从台阶上下来。眼前的景象在莫琛的眼里成了连续播放的幻灯片,每一帧都是被分解的动作。即便如此,他仍未找出另外两个人在哪。
柳元原被莫琛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倒,莫琛的眉头紧紧皱起,眼里射出猎鹰一样的光。他跟着莫琛的眼光看向周围,在他看来一切如常,人们都玩的很开心,他依旧没看到乔宛心的身影。地图上的红点停在一个位置没有动。切换到监视界面上,那里正人满为患,工作人员正在指挥疏散游客,似乎出了什么事情。
“快来!”柳元原拉一把莫琛,把手机递给莫琛看,“这里是哪?”
莫琛看了看,回身看了看两人来时的地方,“有点像我们刚刚路过的出口。但是又不太一样。”
“这是入口!”画面晃过一个检票二字,柳元原兴奋的说道,“她在正面,我们在后面,还有多远!”
“前面就是。”莫琛说道,却没有移步的意思。
柳元原不解,“走啊。”
莫琛盯着屏幕,眼中难得露出慌张的情绪,他指着画面上晃来晃去的人们,“你说这是入口,可是为什么人都在往外走。”
柳元原一怔,对啊,这是入口,哪怕在拥挤也是安排游客们往里面走,然后隔开后面的游客保持队伍秩序。可现在看来工作人员打出的手势都是安排人往外面走去。
“出什么事情了?”柳元原疑惑,站上一旁高一级的花坛上往前方拥堵的人群里望去。
人群分两个方向走,一伙人向往外,一伙人向往里,在门口相互冲撞谁也不让谁。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个人显得很特别,她坐在设施外围的栏杆上,处在两伙人的中间位置。明明是深冬的季节,她却穿着薄薄的衬衣,领口的丝带松散,腰上是皮革样的束胸衣,两条长腿也被紧身裤子包裹着,那双尖的吓人的皮鞋正在一排排人头上晃悠擦过。
好似注意到这边的目光,女人回过头来对着柳元原微笑。
“喂,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