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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三十三夜 三大炮啊

这是一座隐藏在高楼林立下的明清风格院落群,经过代代改造,基本延续了清代川西民居风格,但它基本的街道形制更像是北方的胡同街道,是‘鱼脊骨’形的道路格局。位于这座城市的一环附近,不仅是一处旅游胜地更是这座城市的记忆。

即便是深冬季节,也仍有很多游人选择来这里创造假期记忆。这里的美食、茶艺还有自制品永远对现代的人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要是想体验这个城市最本质的样子,这里便是再好不过的去处了。

柳元原拉着乔宛心从长顺街里拐过来,本来有更近的路,可柳元原固执地觉得旅游的话,当然是要从正门开始。一路上乔宛心在他怀里又是扯头发又是咬脸的,柳元原疼的眼里只泛水,嘴上还哄着人。

拐过长顺街最后一个店铺,黑色石砖铺就的大型广场入口呈现在眼前,广场旁边坐落着一栋古色古香的二层楼阁,楼阁旁边就是陈旧低矮的院落群,一个小小的开口就布在楼阁高大的门柱旁。

“就这儿了,巷子口!”柳元原放下乔宛心,蹲下身帮人理理乱掉的衣裙,“我们的第一站。”

人好多。

乔宛心小脸皱成一团,看着前面灰黑色格调的院落群,偌大的广场里几乎全是人。喧嚣又嘈杂,刺耳的笑声和呼朋唤友的尖叫混合在一起,在她耳道里乱窜。不止这样,她听见了其他的声音,比游荡在四周空气里更阴暗的声音。

那些声音直接省过听觉这一块,侵入她的脑中,连成一片水花,滴在棉花上,让她的脑子一点点沉重起来,又湿又重还粘稠不堪。她对这种人多的地方真是提不起一点兴趣,“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很多哦,吃的玩的都有。”柳元原解释道,他拉着乔宛心往前面走去,指着前方的路牌对人说道,“这条叫兴仁胡同,是这里的主街道,最早追溯到康熙年间吧。你们学过历史吗?”

“学了又怎样?”乔宛心不情不愿地被人拉着走,“为什么要来这里?”

“不知道。”柳元原老实地回答道,“我们刚好在这里附近嘛。”

“这是什么破理由啊!”

乔宛心一把挣脱开柳元原的手,她看着前面拥挤成一捆的人们正在那个小小的路口蜂涌进入,她双手抱胸站在原地扬起下巴对着柳元原恶狠狠地说道:“我不会进去的。这种地方……”

“别这么说嘛。”柳元原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四处看了看。这里因为是古典建筑风格,所以没有像是商业区里那样的大屏幕,应该不用担心自己逛着逛着就会看见自己的通缉令出现在电视上。不过还是多少需要做点准备的,柳元原看到不远处有个摆在外面的小推车,似乎正在卖着一些创意小饰品。

“等我一下哦。”

“喂……”

柳元原丢下这句话,自己朝那个小摊位走去。剩下乔宛心站在热闹的广场中间,不知所措。这人什么意思啊,明明说来这里的人是他才对吧,哪有把人留在这里的道理啊。

乔宛心鼓起腮帮子狠狠把柳元原远去的背影瞪着,心里换着花样问候着柳元原,似乎这样做能减轻一点她对四周的注意力。可是,收效微乎极微,柳元原走后,那些东西反而更加嚣张起来,争先恐后的进入她的思维之中,干扰着她对外面世界的印象。

正是午后骄阳最盛的时候,她却觉得这里的阳光正在远去,头顶上那块白的发亮的天空在这些阴暗的嘀咕声中逐渐低垂下来,沉入前方灰黑色的院落之中,花花绿绿的人群被石砖的灰黑色同化。她的思绪路过一人,尚未接触,那人便已在轻点中炸成一团瑰丽的水球,溅射在地面上,渗入黑色的地里。

想走,她想离开这里。

她这么强烈的渴望着,脚下却迈不动丝毫,白天总是让她身上疲软,所以她才选择和爸爸在晚上散步。

晚上的话,不会有人看见,自由的多了,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忽的,她感觉头上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霎时间周身一团团瑰丽的水球又变回人形,世界又恢复了秩序,温暖的日光又照在她的身上。

“哇,果然很可爱啊!”

紧跟着,是某个欠扁的声音传来,是柳元原。

“什么很可爱啊。”乔宛心气嘟嘟的说着,伸手去头上摸索,指尖毛茸茸的触感稍微让她有点诧异,“什么玩意儿?”

“帽子啊。”柳元原回道,戳戳人脑门,“看,我也有。”

乔宛心应声抬头,只见柳元原给自己鼻梁上套了一个圆形眼镜,金属色的轻型边框看上去像是民国年代的样式。柳元原调整了下眼镜架的高度,“怎么样,很合适吧?”

乔宛心表情有点怪,“怎么说呢?”

“不要大意的表扬我吧。”

“像个智障。”

“……”

柳元原兴奋的笑容僵在脸上,眉毛挑了挑,“小孩子你不要乱说话哦,我告诉你。”

乔宛心不屑的啧了一声,把头扭向一边,正巧在旁边楼阁柱子的黑色镜面里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带着软趴趴的贝雷帽,穿着宽松的毛衣和超短的毛呢裙,脚上是一双系带的小皮靴。

跟她衣柜里的衣服都不一样,意外的有点好看。

乔宛心感觉自己脸上有点烫,连忙把眼神从镜面里移开,移开之后又不知道看向哪里,小脑袋晃悠悠的左转转右转转。

柳元原倒是坦然地对着镜面看了自己好几眼,左侧右侧把脸上各个角度都照了一遍,自我欣赏着,“我觉得挺帅的啊,有没有那个,樱井孝宏的感觉?王子殿下~”

“是白痴国的王子嘛?”

“喂喂……哪有这样说话的?什么白痴国……”柳元原下意识出口反驳,提到白痴国的时候,脑子里忽的闪过什么画面,然后猛地顿住。这个,好像是个梗吧?

难道……?

柳元原看向乔宛心,摸着下巴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香吉士。”

“人家叫sanji。”乔宛心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哇喔~!”柳元原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笑的贱贱,拿手指戳戳乔宛心,“哟哟哟~海贼王啊。”

像是一只被人踩到尾巴的猫,乔宛心一下跳起来对柳元原吼道:“烦死了!不过是听别人说的!”

“咦,这个梗可不常见哦~”柳元原冲人一挑眉,满脸都写着‘我懂我懂’。

乔宛心肉肉的小脸一下子涨的通红,她拉扯着柳元原的衣服,嘴巴动了动,支支吾吾好一会儿都没个完整的话出来。她不知道这幅样子在柳元原心里完全戳中萌点,柳元原满心都是萝莉赛高,萝莉就是王道,脸上贱贱的笑容不知何时变成嘿嘿的傻笑。

什么啊!变态!

乔宛心见人这样气就不打一出来,当即张嘴在人脸上一口咬下。

“啊——”

柳元原痛呼出声,四周的人们纷纷投来围观的目光,乔宛心一副胜利者的样子叉腰站在柳元原身边,柳元原捂着自己被咬的地方,愤恨的看着乔宛心,“你属狗的吗!”

“谁让你笑我的,活该。”乔宛心心情大好,此时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之前的抗拒。鼻间传来一阵阵甜腻的香气,像是糯米和红糖的混合,她的肚子瞬间咕咚了一下。

她好几天没好好吃东西了,现在是有点饿了。

想着,乔宛心斜眼看向一边还在抱怨的柳元原,要不要开口呢?

“怎么动不动就咬人啊,我还是更喜欢哪种软萌的小萝莉啊。”柳元原嘀嘀咕咕,瞥眼脸上依旧红红的乔宛心,发现她也正在看着自己,当下觉得奇怪,“咋了?”

“……”乔宛心嘴唇动了动,好像说了什么,但是在这个喧闹的广场里,柳元原没听清。

“你说什么?”

“……咬人……我……了”

“啊?”

柳元原还是没听清,只辨别了几个单字,但是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句子,他一脸迷茫的看着乔宛心。看了看四周,又往乔宛心身边凑了一点,两人距离瞬间拉得十分贴近,柳元原很满意地看着乔宛心鲜红欲滴的小脸,点点头,“你再说一次呗?”

谁料乔宛心不开口了,腮帮子鼓得老高,眼神也变得有些可怕。柳元原不明所以,在他看来,这样带着威胁意味的表情,简直就是杀必死啊。

“说嘛说嘛,我听着呢。”柳元原死不要脸又近了几分,腆着脸凑上去。

变态!

乔宛心看着那张凑上来的傻笑脸,一下子没控制住,伸手就扯过柳元原的耳朵对着大吼:“我说我饿了!咬人就是我饿了!懂不懂!”

小女孩颇有穿透力的嗓音贯穿整个脑袋,柳元原脑子仿佛被千军万马践踏过一样,天雷滚滚般的轰鸣猛地炸开,他憋住想流下来的生理泪水,悲痛欲绝地看着嘟着嘴的乔宛心,艰难地张口:“现在,懂了。”

……

没走几步,柳元原就顺利地带着乔宛心在胡同里找到了乔宛心说的那种味道。

“三大炮啊。”

柳元原看着店门口竖起的推板车,平铺在上面的豆粉和左右各三依次放开的六个铜碟是在熟悉不过的童年记忆。此时店门口全是来买三大炮的人,里三圈外三圈围了个严严实实。有些人已经买了在吃了,还是停在这里不肯散去,这样也是能理解,因为买三大炮为的就是看师傅的表演嘛。乔宛心站在柳元原身边,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去看,什么也看不到,不禁有点懊恼。

“怎么那么多人啊。”乔宛心小声嘟囔着,松开柳元原的手就想往前挤。

见状,柳元原赶忙把人拉回来,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他今天带着没有度数的眼镜还是有点怕把乔宛心看丢的。想了想,柳元原便把乔宛心举起来,让乔宛心骑在自己脖子上,乔宛心比一般十二岁女孩来说,身体像是没有开始长开一样,还小小一团,柳元原这样也不觉得又多吃力。倒是一下子被举高的乔宛心不好意思起来,就是爸爸也没有让自己坐在这个位置,一般都是坐在肩上。

基本是没什么差别啦,但是小时候她看着邻居家的孩子都是这样,一直有点羡慕。

“怎么样,能看到了吗?”柳元原问道。

“唔嗯……”乔宛心点点头,抬头看向前面。

有着粗壮身材的老师傅穿着传统的民国服饰,腰上围着粗布围裙,熟练的从平板车旁盛放糯米的桶里捞出一团白花花的米团,米团在两只大手间灵活滚动,看着就口滑香甜。老师傅两手开始握住米团,十指在上面翻动,握住形成柱状的团子上下抖动,很快,一团白球从手掌中挤出,老师傅快速抓起,朝平板车上重重砸去。

咚咚咚——

浑厚的鼓点声连贯响起,一个滚满黄色豆粉的团子滚出来,老师傅同样的手法加快速度,三个团子装上碗,舀起一勺浓稠的红糖在上面一浇。

“哦嘞!三大炮!”

人群中响起欢呼声,人们纷纷鼓掌高呼,仿佛见证了一场奇迹。乔宛心瞪大了眼睛,也跟着人群一个劲的拍手欢呼,“哇,那是什么!咚咚咚!”

“三大炮啊,那个糯米球砸在铜碟上是一下咚,弹起打在后面的板子上是第二下咚,再反弹下来是第三下咚。”柳元原耐心的给人解释道,他不用看都能从少女身子颤动的弧度感受到乔宛心现在的兴奋,那种看见新事物的新奇。

看来,带她来这儿还真是来对了。

老师傅举着新鲜出炉的三大炮在人群环视了一圈,一眼就看见高高坐在柳元原头上的乔宛心,端着碗递给人,笑着说:“哟,小朋友给你。”

“啊?还没有到我……”乔宛心保持着鼓掌的姿势,往后缩了一下,她看了看排在前面的人们,有点犹豫。

“那谢谢啦!”

柳元原倒是爽快的出声谢过老师傅,让乔宛心把东西接过来。

“我们这是插队。”乔宛心不好意思地接过老师傅递过来的三大炮,小声地对柳元原说。

“有什么关系嘛。”柳元原一手扶住乔宛心,一手去掏钱付账,他特意从前面排队的人们那里晃了一圈,“看,你最小啊,理所应该的嘛。”

乔宛心闻言抬头,看了一下身边排队的人们,大家也正在回望她,笑着冲她点头,没有丝毫的埋怨之意。反而对她能拿到老师傅亲手给出的一碗有点羡慕。

这算什么啊。

她从来不觉得年纪小是有特权的理由。

乔宛心在众人的羡慕中,叉起一颗团子咬在嘴里,甜甜的糖浆混着粉包的糯米在口中化开,满满的占满整个口腔。

“好吃吗?”

正在做下一碗的老师傅抬头看了一眼乔宛心,脸上挂着微笑,周围的人们也都围过来看着乔宛心。

乔宛心小脸又开始变得红红的,嘴里包满了东西,唔唔几声想说话,结果发现不把东西吃下去是不行,一时间嘴巴变得特别忙碌,又要说话,又要嚼东西,把周围的人逗得哈哈大笑。

老师傅也被逗乐了,强忍住笑意冲乔宛心正经地一点头,“好吃吧。”

“嗯!”

乔宛心终于把东西咽下去,大声地答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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