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要谁？乔宛心和莫琛？这两个根本不该是放在一个类别里的东西啊。
轰——
汹涌的气旋在这狭小的楼梯间里翻腾，沉入脚边的冷气被猛地抬升，又马上被火热的高温吞没。风的怒吼从身后传来，回荡在几人中间，好似沼泽里的软泥，黏在人身上，却又无法触摸。
柳元原回头看去，那宛如幽深洞穴的出口在升腾的火焰下照的彻亮，莫琛持枪朝前义无反顾地冲去，流窜的星火在他身后留下点点光迹，将他孤身的背影柔化成黑色的边界。
瘦高的身影一如那天旁晚，走出柳元原视线的样子。
气势凌然又落寞万分。
没多久，浓厚的血腥味就在空中弥漫，一发不可收拾，期间有布帛撕裂的声效传来，在这个楼梯间里不断回放。
“该死，他直接冲了！”夏蕙心气得跺脚，抱紧怀里的乔宛心，把另只手上拖着的大汉丢给一旁看着出口愣神的柳元原，“快跟上！”
“啊？哦哦。”柳元原手忙脚乱的接下大汉，转身面向再次朝向黑森的楼道出口时，却迈不动步子。
夏蕙兰已经照着自己战斗方式在莫琛打响战斗的同时，跟着出了楼道口，夏蕙心也抱着乔宛心朝外面迅速跑去，唯独柳元原。他本来是站在里出口最近的人，现在却是最后待在楼道里的人。
刀枪棍喝声络绎不绝，从柳元原面对着的出口里传进来，萦绕在这片狭窄的小空间里。他的呼吸间都是化不开的血腥味道，顺着他的呼吸在他全身里滚动，他突然对外面感到害怕。
做不到的吧？
他没有在外面，却能准确的感受到外面是种怎样的情景。他看到印象中祥和的小区里，布满了失控的居民，精心打造的绿化带在居民们的脚步下变成一地狼藉。那片他来时还觉得幽静别致的小树林，已然成为野兽藏身的绝妙之地，枝桠交错的林冠封闭了天上射下来的所有光线，那里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凌乱粗重的呼吸此起彼伏。
那些居民的脸一张张在他视线里放大，他甚至能看到每个人眼底死去的眼神光，看到他们脸上木衲又凶恶的神情。
好恐怖！
他拼了命摇晃自己的头，试图摆脱开这些清晰异常的画面，却发现即使闭上双眼，那一幅幅真实场景又在他脑海里生根蔓延。
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不是他看到的，是莫琛眼里的外面。
这就对了，他只会想要不断地逃离这些玩意儿，只有莫琛才会一次次去接近，直视这里每一个人。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看看别个男人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地提枪就干，只有他在这里前瞻后仰，左顾右盼。
柳元原，你刚刚那股帅气的劲头都去哪呢？
他握拳一把锤在自己的胸前，锤在左胸腔上，他真是受够里面某个一到这种时候就只会咚咚作响的东西，你除了危机的时候发出震撼人心的动静你还会什么！
该死的！给我冷静一点啊！
你的搭档可是在外面拼了命帮你守住你脸面，而你却在这里像个筛糠一样抖动身子，就连那些过滤的画面都不敢直视。
你还算个男人吗！
柳元原一下又一下用力锤在胸腔上，每一次都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不堪，每一下都让他痛的清醒。
我的话，终究还是个没用的废物吧？
——别这样说自己，你很优秀。
莫琛的话，恰到好处的送进柳元原的耳朵里，霎时间他眼前一片漆黑，什么居民什么树林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近在咫尺的楼道出口。
到底哪里优秀了！
柳元原忍不住在心里大骂，那什么机关大叔也好，什么世界排名也好，一个二个的脑子都是抽风了吧。大爷我一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小市民到底哪点配得上你们这样重视了！
还有莫琛这个混蛋，总是说些这种毫不负责任的话，你这么一说，根本没办法不好好考虑你的事情了好吗！
可恶！
柳元原深呼吸一口气，提着大汉一口气朝前面闪着微光的楼道出口跑去。
唰——
比之前在楼道里所感受到的画面还要真实，比在小屋里体验的厮杀还要残暴，眼前人咬着人，人踩着人，人并排着人倒在地上的场景更加真实，每个人双眼中射出的精光汇聚成一道强光直直刺入柳元原的眼膜，在他的视网中形成红与黑极致分布的画面。
要怎么形容呢，用地狱的话，会不会不够到位呢？
柳元原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些，他像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只是单纯的用他瞪大的双眼去看这个‘世界’，把这些东西印在他脑中，连成一段画面，取名为‘某个晚上’的记忆。
莫琛尽职的在前面用火枪开路，盛世流光般的火焰在失去生机的人群中穿梭自如，他好似一个活物，有意识的配合莫琛的一举一动做出该有的姿态，或包围或开放，让这些统一行动的人群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乱成热锅上的蚂蚁。
然后，由游荡在世间的索命死神，一刀一刀完成最后收割。夏蕙兰飘逸的身影随着火焰在人群中进出自如，她手起刀落不带丝毫情感，轻轻松松完成补刀，还游刃有余的帮助夏蕙心找到一个安稳的占地点。
看着柳元原居然还愣在原地，夏蕙心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这样的战斗都能发神，我真是佩服你了。”
“……抱歉。”
“嗯哼，刚刚那嚣张的人去哪了？”
柳元原别过头，不想说话，他耳边尽是回荡着某种艰难厮杀的音效，让他听得头脑发胀，忍不住用双手捂住耳朵。
——别怕。
莫琛，又是莫琛。这家伙总是在自己最不想搭理他的时候突然出现。
别管我！柳元原在心里回道。
——你说的那些车我不知道，但前面有辆黑色的商务车，应该能装下我们所有人。莫琛继续在心里对柳元原传话，讯息断断续续地。柳元原下意识抬头在黑压压的人堆里找莫琛的身影，却是徒劳，除了明晃晃的银色枪尖和红彤彤的火光外，莫琛的衣角他都没看见。
柳元原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人了，居然会把自己那些白烂话当真，应该都听得出来他是在稳定心情瞎几把乱扯吧？
搞不好，自己要是在这样的情况说你去送死顶住，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挥着长枪上去拼死顶住吧？
怎么会有这么耿直的人啊！
柳元原叹了一口气，心里对于夏蕙心之前丢出的问题多少有了自己的答案。
“呐，我说……唔……”柳元原正要开口对身边的夏蕙心说话，忽的感到腰间一疼，腰际左侧仿佛被什么东西贯穿一样，他全身血液骤然凝固，双手捂住肚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喂喂！冷静点，不是你的！”一旁的夏蕙心连忙把怀里的乔宛心放在大汉身上，翻身去查看柳元原的情况。目前他们都在靠莫琛打破局面，身为莫琛心脏的柳元原可是一点失误都不能出的！
“我知道……”柳元原心里明白自己是没有受伤的，可是大脑就是不断的发出疼痛的信号，让他疼的直冒冷汗，他死死咬住下唇说服自己冷静点。可他长这么大，除了打针输液，什么时候受过皮肉撕开的苦？
夏蕙心在边上急的团团转，开始临时给柳元原辅导起书翁的引导课程。
“来，深呼吸，让意识转移，让你的书动起来。”
“呼……哈……书什么鬼？”
“你的大脑啊！我们的书翁都具备对世间万物的分析能力，只要把这个痛解析开，用书去平缓调节就好。”
“我……”柳元原有点无奈的看着夏蕙心，“谢谢，但是我一个字都没听懂。”
“你……”夏蕙心顿时语塞，“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莫琛书翁的啊！”
“我也想知道……呢……”柳元原看向前面，杀伐正盛的中心地带，眼光所及之处，银色的枪尖在深蓝色的夜幕下划出优美的弧线，美得不像是一场乱斗该有的画面。
夏蕙心叹了口气，“再磨蹭下去，天都要亮了，招来警察就更好玩了。乔宛心你就不能想办法解决了吗？”
“我说过我要带她走的！”柳元原深呼吸几下，感觉似乎也没有那么痛了。听了夏蕙心的话，他连忙把乔宛心抱进怀里，警惕地看着夏蕙心，“你别乱打主意！”
“现在不是我乱打注意的时候吧！你看看前面！”夏蕙心指向两个执剑人战斗的地方，“快点做个决定吧！二选一！”
“不要，是个男人就该全部拿下！”
“你以为你在拍偶像剧吗！快给我做选择啊！”
“我没有跟你说笑！”柳元原语气郑重，“乔宛心莫琛我都要，你和那个黑衣女人我也要。我说过不会有人死的！是男人就要说到做到！”
“你！”夏蕙心气结，自己给他说了半天，怎么还是这个天真的说法，“说的好像你能把这些疯掉的人们都能搞定一样，明明就没有能力！”
“总会有办法的。”柳元原说着，看向怀里的乔宛心，这些人们归根结底是因为乔宛心的书才变成这样的，就像今天早上他和莫琛遇到的那个老人一样。
可是现在乔宛心昏迷不醒，这些人还依旧在行动。就像是坏掉的遥控板和电视机，在没有收到下一个频道的指令前，它只会停在你最开始按到频道上。
要是真如这样的话，那应该这些人会和今早老人一样，对着莫琛和自己痛下杀手才对，怎么会全部从屋子里出来，往这栋楼靠近呢？
明明乔宛心是想拼命的隐瞒自己躲在这里的事实。
忽的，一只手伸在柳元原眼前，柳元原吓了一跳，夏蕙心也惊住了。两个同为书翁都是被自己执剑人牢牢护在身后，像这样突然袭来情况基本不在二人的考虑范围内。
那只手在两人中间抓了抓，停在柳元原身前，然后猛地抓住乔宛心的脚腕。
我擦嘞！柳元原连忙一拳打在那只手上面，扯开那只紧紧握住乔宛心脚腕的手。
“我的天，这些人是真的失控了！”夏蕙心拍拍自己胸口，“他们连乔宛心都开始攻击了，柳元原你就……”
连乔宛心都不放过？夏蕙心一句话警醒了柳元原，他高兴的大叫：“我知道了！”
“哈？”
夏蕙心不解地看着一脸兴奋的柳元原，“你知道什么了？”
柳元原没说话，挥开那只突然出现的手之后，他抱着乔宛心站起来，朝前方的停靠林荫大道出奔跑。
如果他想的没错的话，那么这样做应该没错的，他能完成自己喊出的承诺。
……
莫琛看向一边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夏蕙兰，夏蕙兰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回头对上了莫琛的视线，摇了摇头。
发生什么事了？
远处的天际线开始泛起层层酱紫色的云彩，正慢慢往推向深蓝色的夜幕，化作丝丝缕缕流彩渗入。一个人影却在从深蓝色的夜幕跑向那炫目耀眼的云层。
莫琛抬眼望去，白茫茫的阳光刺痛他的眼皮，他不得不用手遮在头顶眯着眼看去。
乱糟糟的黑发，跑起来踉踉跄跄的背影，这不是……柳元原？
莫琛的心脏猛地抽缩，这人独自冲前面去干什么！莫琛二话没说迅速跟上，他刚跑起来，就发现身边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大规模的骚动。
由不得他判断这些人的攻击，这些人就已经全部调转了自己前进的方向，所有人整齐的迈动步伐朝前面的柳元原追去。成群结队的人潮很快把四周的道路堵了个满怀，将莫琛和前方的柳元原完美的分割开来。
“傻圆圆！”莫琛急的大喊，“回来！”
柳元原还在继续往前跑，他一步跃过草坪来到停靠轿车的林荫大道上，后面的人群逐步跟上来，他毫不畏惧甚至高兴的发抖。
跟他想的一样，这些人不是要围攻他们这群外来人，他们是失去原来的支撑，依靠本能的寻找自己的主人，他们想要的是乔宛心。
可乔宛心一直被他们这群人抱在怀里，所以造成了这群人是要围攻他们的假象，而现在这些人跟着自己移动正巧证明了柳元原的想法是正确的！
前方就停着一辆灰色的轿车，柳元原双眼放光，他清楚自己的体力要跟后面这些不知疲倦的人比是完全没有胜算的，有车代步是再好不过的了。他连忙加紧步伐向前面奔去，在他即将靠近轿车的时候，不知谁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他身子不听话地向前倒去，紧跟着又被一双大手拥入怀中。
“我叫你回来！”莫琛气急败坏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柳元原愣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怎么样，兄弟，我这招用的不错吧？”
“……”莫琛没说话，火焰在他身后留下屏障，暂且阻隔开后面想凑上来的人群。莫琛放开柳元原，自己转身一拳打破轿车的窗户，从里面把车门打开，“上车。”
柳元原点点头，先把乔宛心放在副驾驶座上。他心里还有个小算盘，但是他现在不想告诉莫琛。
他心虚的看一眼身旁持枪对身后保持警惕的莫琛，心里小声地说了句抱歉。
“？”莫琛诧异地回头。
柳元原快速坐上驾驶座，把车门一关，按照今早现学的发车程序，踩油门挂挡。
莫琛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也顾不得身后了，他快步跟上逐渐发动的汽车，可是汽车已经进入逐步加速的状态，哪怕普通的家用轿车，也能在几秒钟内完成加速，达到行驶起步的初步速度。
等莫琛反应过来反身去追的时候，他只能看着柳元原的脸从自己手中划过。
汽车轰鸣声铺天盖地压来，莫琛瞪大眼睛看着柳元原坐在车里，甩着方向盘脱离自己的视线。
“柳元原！”
嘶哑的呼喊声在鸣笛声后传来，和云层中第一缕破晓的曙光一起打在柳元原眼皮上，他强迫自己忽略那声呼唤中的不明情绪，一脚用自己最大的力气踩着油门，驾车开出雅名院。
抱歉了兄弟，你和那个孩子我都想保住。
从现在开始，就别管我了，自己去找个比我更优秀的书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