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本来还很暖。
不过是一夜之间,枯叶,残蝶,以及一切换季的生物开始苟延残喘。
空气中透着寒气,昨天还是艳阳高照,今天说句话口中已经有了雾气,路边的杂草也已布满白霜。
天地的变化,没有给地上的生灵任何征兆,一夜之间,蝴蝶,蟋蟀还有许多应季的花草,今早已看不到,连尚未来得及换上厚实衣服的人们,也免不了冻得瑟瑟发抖。
草已枯黄,枫叶却红艳艳。
是否改变总在一霎之间,全然不留任何应付的余地?
塞北的苍狼王也想问这句话。
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今早会死,他要如何能想的到?
塞北大漠的军队浩浩荡荡,正欲直下中原,他们的想法很简单,那里很富足,有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和白白嫩嫩的女人,而且那里的男人据说全都柔弱不堪。
反之大漠的勇士自小经历凌厉的风霜,练就的一身古铜色的皮肤犹如钢铁,就算是钢铁砍在身上,也别想有一丝丝的痕迹,而苍狼王正是这些人的了领袖,他更加强壮,简直就像是钢铁一样。
即使是巨石,也能徒手劈开,即使是一千个一万个人,也别想拦住这个男人。
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他今早死在了自己的领地。
只用了一剑,冰冷的一剑。
今早。
苍狼王健硕的身躯从帐篷内走了出来,古铜色的肌肤在太阳下闪闪的发着光,他一只手拿着羊皮袋大口饮酒,一边发出爽朗的笑声。
操场上的士兵正在演练,今天,他的兴致正浓,傲慢的走到士兵的中间,用粗扩的嗓子大声说道。
“今天!谁能在三招之内还留在这个圈内,赏女人一晚!”
士兵们欢呼,对于赶路的饥渴士兵来说,再也没有比女人这种奖励来得更直接,更诱惑了,即使是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奖励也不可谓不丰厚。
苍狼王以自我为中心画了一个十尺宽的圆圈,这个圈子已经不算很小,更何况只有三招呢?
一个黑又壮的士兵从地上坐了起来,跳到了圈内,大喊道。
“我来!!”
周围的人自觉的围成了一个圈,沸腾起来。
“苍狼王!苍狼王!”大家大喊道。
黑壮大汉绕着圈,企图找到苍狼王的破绽,终于他绕到了苍狼王的身后,苍狼王一动不动,于是他的后背就坦然的露在黑大汉的眼前,这就是破绽!
黑壮大汉心里一喜,大吼一声,冲过去准备拦腰剪苍狼王的腰。
周围的士兵屏气以看,期待着结果。
黑壮大汉没有任何征兆的飞出几米远,他太慢了,苍狼王哈哈大笑,没有人看出苍狼王室如何出手的,可能是用脚,也可能是用拳头,也可能全都用了,只知道那个像是蛮牛一样的大汉,竟然怎么也爬不起来了。
周围爆发出欢呼声,甚至有人开始下注,人天生就是好赌的,只不过这次下注下的是,挑战苍狼王的人,可以坚持多久?或者是要躺几天?
又接连上去了几个自认为可以挑战苍狼王的人,他们一个比一个强壮,却一个比一个下来的快。
苍狼王站在圆圈中间,摇着头。
看来是没有人能消受美人了。
“还有谁?!”苍狼王环绕着周围。
人群却随着目光退上一退,经过了刚才,再也没有人敢去挑战这个人,女人固然重要,但自己的安全好像更重要。
“我......我来.....”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瘦小的,柔弱的人,用他不大的声音说道。
周围立刻彭发出猛烈的笑声。
“别傻了小个子,就算你赢了苍狼王,也难保不死在女人的床上”有人奚落道。
那人挠了挠头,傻傻的笑了。
确实如此,他实在是太瘦弱了,就像是一个常年生病的病秧子。
可是他却一步一步的走到圆圈中,眼神飘忽而胆怯,明明是他自己要上来的,却好像是有人逼他上来似的。
苍狼王也笑了,他觉得好笑,这个人一点都不强壮,自己和他比,简直就像是在欺负三岁的孩子。
苍狼王傲慢的说道:“小兄弟,我先让你三拳......”
“不必”年轻人说。
苍狼王愣在原地,迟疑的说:“不必?”
年轻人说:“给我一把剑,你只管使出全力即可”
一把剑?苍狼王心中暗笑,刀枪棍斧都休想伤自己一点汗毛,就凭眼前的年轻人拿一把剑,想跟自己比?简直可笑。
苍狼王说:“好,拿剑”
周围的人扔出了一把剑,掉在了土地上,咂起一些灰尘,年轻人慢慢走过去捡起了剑,双手握着剑柄,胆怯的看着前方。
周围的人越看越像是看着一个笑话,因为他连接剑都不会。
苍狼王也似乎不准备还手,他想让这个无知的年轻人在自己身上砍个几剑,然后看到年轻人发现自己分毫无损的表情。
年轻人慢慢的靠近苍狼王。
他的右手拿到了剑,他眼神的胆怯渐渐消逝仿佛从来不存在过,仿佛是一瞬间的事,一股杀气,凌厉无比,摧毁天地的杀气仿佛从天地间凭空出现。
不,那股杀气,竟然是从眼前的年轻人发出来的。
令人恐惧,寒冷。
苍狼王意识到了不好,可是已经太晚了,莫说他现在没有防守,即使是一开始便留意,也无法裆下这一剑。
他怎么也不相信,这么一股杀气,竟是从刚才那个病秧子一般的人发出来的。
难道?!那全是装出来的?!
快又冰冷,仿佛一条蛇般措不及防。
他怎么也不信,自己本来该有一种枭雄的命运,而自己现在,竟就这么死了。
他到死时,都还瞪着眼睛站立着。
年轻人低着头笑了,长发遮住了眼睛,这一笑是那么自信,他知道自己的剑绝对不会失手,尤其是一个完全不防备的人面前。
当周围的人还在发呆的时候,他早已经运起轻功离开了这里,仿佛从来不曾来过。
夕阳。
快马加鞭,叶知秋喝着酒在金黄色的夕阳余晖下行走,影子被拉得老长,现在的他,宛如一个疲惫的流浪者。
他又一次的完成了任务,无论是多强多有实力的人,他总能完成任务。
他知道如何隐藏自己,也知道如何伪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无害,弱小,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条草丛中的蛇,无论路过草丛的是什么巨大凶猛的生物,蛇总是能击杀它们,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不只是一个杀手。
他是天下第一的杀手,做一个杀手很容易,随便接受一个人的委托去杀一个人,这个人都可以自称为杀手,可是要做到天下第一的杀手,就要拿出同等的战绩。
天下第一杀手,要杀的人,得配的上这样的名号。
苍狼王的武功或许本来不配,但他的地位却配。
叶知秋从来没有失手过,他确信今后也不会失手,因为再也没有比他更冷静,更懂得如何杀人的人。
甚至有人说,他的武功是天下第一的,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
江湖中人人都听说过叶知秋,人人都知道他和他的秋意决从来都没有失败过,他也未曾尝过失败的滋味。
秋意决是他的剑法,冰冷又无情,犹如秋天屠决万千应季生灵。
那冰冷的一剑,见过的都已经死了,所以江湖人都听过叶知秋,但是却没有一个人知道他的长相,更不知道的是,他只是一个年轻人。
叶知秋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发皱的黄纸,划去了那个苍狼王的名字,他不再存在了。
三个月前。
朝廷包围了归海山庄。
归海山庄表面是一个钱庄,江南最富有的贾先生的住所,实际上是江湖中最大的暗杀组织,蝮蛇。
贾先生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看到如此阵势也不慌乱,只请那东厂管事的到厅堂一坐。
他知道,归海山庄是朝廷主要的税收地之一,朝廷这么做,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绝对不会动真格的,但他还是要装出一副怕的样子来,朝廷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刘作海刘公公便是东厂的管事的,他面色光滑,仿佛一个女人一般。
贾先生一看到刘公公便连忙迎接,一副商人做派。
“刘公公大驾光临,上座,上座,快上茶”贾先生说。
旁边的下人连忙上茶。
“叫下人下去”刘公公仿佛捏着喉咙说道。
贾先生皱了皱眉:“没有听到吗?还不下去!”
下人们便从房内走了出去。
刘公公喝了口茶。
“明人不说暗话,请贵山庄杀一个人”
“杀人?我们归海山庄只做赚钱的买卖,可不做杀人的”贾先生说。
“哈哈哈哈,贾先生,你莫不是以为朝廷连你的底子是什么都不知道吧?何必说这些有得没得?”刘公公说。
贾先生冷汗直流,迟疑片刻,问道。
“杀谁?”
“朝廷情报说,北塞正有一个军队直下中原,我要你杀了他们的头领,苍狼王”刘公公说。
“什么?!一个部落的头领?这根本不在杀手的范围内”贾先生说。
“哼!听闻蝮蛇有位从未失过手的刺客,不如就让他前去如何”刘公公说。
“我.......我考虑一下”贾先生说。
“贾先生,你根本没得选择,自然也不用考虑了”刘公公说。
刘公公放下茶杯,从门口走了出去,这是刺裸裸的威胁,是朝廷的威胁,即使是归海山庄,也不得不从命。
叶知秋擦了擦嘴角的酒水,看着即将落幕的夕阳笑了。
因为他终于可以回到中原。
三个月,为了杀苍狼王用了整整的三个月。
叶知秋用两个月赶到塞外,又用一个月混到苍狼王的军队中,每天都是腥臭的羊奶和没有调料的羊肉,早已经把他吃腻了。
而且回来的时候,竟有种离别的浪子归家的感觉,即使他本是没有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