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叶伯民带了徐朴诚到了大落北日本驻嘉兴领事馆,伯民是常客,不用通报门口的卫兵就放行让他进去了,朴诚却是不行,伯民跟卫兵说了好一会,那个死板的卫兵就是不同意放徐朴成进去,把个徐朴诚气得七窍生烟,心道操你娘的日本鬼子,老子怎么说也是堂堂和平军师长,凭你个新兵蛋子就敢狗眼看人低。
心里骂归骂,朴诚还是不敢硬闯,只得陪着笑站在门口等叶伯民回话。
过了好一会,却见伯民陪着一个身材敦实,头发希疏的五十多岁矮个老头迎出门来,原来这就是花田达朗,朴诚看他一脸笑呵呵的,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是个五十多岁的矮个老头,身材敦实,头发希疏,如果不是一副眼镜加一身和服和唇鼻间新蓄起的仁丹胡,与中国一般乡下汉子并无二致。
花田达朗对徐朴诚却是礼遇有加,连连鞠躬把二人迎进门去,徐朴诚受宠若惊,心中嘀咕这老鬼子何以如此高看自己。
其实当然不会无缘无故天上掉馅饼,花田达朗自有他自己的小算盘。
原来花田达朗虽然贵为日本国驻嘉兴领事馆的领事,手中却没有多少实权,听叶伯民介绍了徐朴诚是汪伪和平军第三师的师长,已经内定为第三方面军的军长,不日即将发表,是汪伪军事上浙北地区的负责人,不由得心中暗生倚重之心。寻思以后也许有用得上的一方,故而对他青眼有加。
领事馆平日的主要工作,是保护日本在嘉兴平民的利益,同时也代表日本政府参与管理掠夺嘉兴各种资源。
当时日寇对嘉兴进行了疯狂的经济侵略,日本在嘉兴的平民有一百多人,掌握着各行各业的经济命脉,开有古物店两所,钟表店一所,剧院一所(东和剧院),饮食店四所,冷饮店两所,贸易店一所,杂货店四所,建筑公司一所,照相馆一所,货物批发公司五所,新闻杂志商三家,食品公司三所,旅馆二所,可谓三教九流,无孔不入。
此外,重要的工厂和产业更是直接统治管理对象,如华国蚕丝会社有日本从业人员三十人,三岛制绘纸社有四十人,镜纺会社有五十人,铁道会社有日人三百多人,其他还有华中水电会社、华中电报会社、日本通用会社、内河汽轮会社等等日本员工几百人,特别是众多的银行单位,有台湾银行、三菱洋行、久保洋行、大丸洋行、阿部洋行、华兴洋行、德威洋行、太湖洋行、丰隆洋行以及华中运输公司等单位,工、商、交通等一切重要行业无不为其夺取,嘉兴仅有的三家大工厂民丰纸厂、杉青闸丝厂、纬成公司均被霸占。
除了工商企业,粮农木业也是重要的生活生产物资,自然也被鬼子牢牢掌握在手中,作为我国大米主产地的嘉兴地区日伪设立了米统会,下辖米粮采购商同业公会,专设了双桥、王江泾、新丰、王店、新塍等八个区,在嘉兴所属各区搜刮军米,装运至上海供应日寇军队,而军米粮商则从中舞弊,投机倒把,掠夺农民,趁机大发国难财。
日本人控制的白木实业公司,专营日用品、卷烟、布匹和土特产,当时在大火之后,永瑞兴、纶华、义昌福三家绸布店经过一年多的拼死挣扎总算勉强重新开业,但随即被日方强行占有,挂牌为“土桥部队物资交换所”,成为日寇在嘉兴进行经济侵略的重要单位。
日寇还以发行军用票、储备票、伪钞等手段强迫人民使用,以此来掠夺嘉兴的财富。
在发行储备票时,鬼子还闹了一个天大的乌龙,在储备票的花纹上,有人竟然发现了“狼心狗肺”四个汉字字样,一时间嘉兴人竞相传播,日本银行又羞又恼却无法改正。
所以作为一个小小的嘉兴领事馆,事务却是异常繁多,花田达朗有些力不从心之感,希望同时得到徐朴诚和平军的帮助和支撑。
却说徐相诚哪里知道花田达朗心中的算盘,只道这个老鬼子甚是好说话,不由得心花怒放,暗自得意。
当下花田达朗把叶伯民和徐朴诚迎进客厅,不及落座,桌上电话铃聚然响起,花田一面接电话,一面示意二人随便坐。徐朴诚是头一次进入领事馆,原以为不过是以前大户人家的老宅,不料进去之后才发现真是别有洞天。
原来这是一处三进大宅,里面的第二进天井,居然已被老鬼子改造成日本式庭院,只见平地上堆起一座小小的土丘,上面筑了一间袖珍玲珑的小亭,几块山石错落有致,斜坡下来是一泓碧绿的小池,池中养了几条日本锦鲤正在悠哉游哉,几处不知名的红叶小树点缀其间,庭院中绿茵铺地不现一点尘土,洁净得一尘不染。
朴诚见了暗自感叹,心道老鬼子把这当成家了,准备永远呆下去啊。却见花田放下电话,一面抱歉地对伯民道:“实在太忙,三岛制纸会社要我陪着去民丰纸厂,过一会儿久保洋行、丰隆洋行都要找我,美龙岛又帮不上忙,我呢正好感冒,头都疼死了,叶桑有什么事吗?”
伯民道:“也没什么要事,只是听说领事先生感染风寒,正好手里有一味中国的土方,先生不妨一试。这是徐师长特意从杭州弄来的正宗‘杭白菊’。”
朴诚忙上前找了一只青瓷茶杯,笨手笨脚的从甏中撮出几朵,沏了一杯,片刻之后,只见朵朵菊花在水中竞相开放,花瓣层层叠叠,花色洁白晶莹,花香清新扑鼻。花田达朗端祥了一回,拍手叫道:“怪不得古人称之谓‘千叶玉玲珑’,我以前也曾喝过,只不过品质没这么好。”
伯民道:“领事先生见多识广,在下真是佩服。”
花田达朗得意地道:“这菊花是‘黄菊入药,白菊入茶’,冬苗、春叶、夏蕊、秋花,受日月之精华,集四时之灵气。常饮菊花茶,能散风清热,平肝明目,解毒消炎,确是佳品。多谢徐师长费心了。”
徐朴诚见这日本鬼子一口中国话而且居然出口成章,早已惊惶不知所措,只得喃喃的道:“应该的,应该的。”
花田接着道:“只是我听说这杭白菊就产自嘉兴地区的桐乡县,却为何取名叫杭白菊?”
伯民笑道:“领事先生这一问可算是问对人了。”
花田来了兴趣,问道:“怎么,叶先生对此也有研究?”
伯民道:“想当年我是学蚕桑丝绸的,当然种桑养蚕也略知一二,为了考察桑树,附近区县也去了不少,当时到了桐乡也为了这个问题求教过种杭白菊的农户,却原来有个故事。
“哦,中间有什么蹊跷吗?”
“当地农人说,以前为了推销杭白菊,商人们走南闯北,有一回一个杭白菊的经销商去了我国有名的四大药都之一安徽亳州。”
“我知道,亳州是《三国演义》里曹操的老家。”花田卖弄道,“其它三处药都是江西的樟树,河北的安国和河南的禹州。”
伯民瞥了他一眼道:“领事先生果然对中国各处了如指掌啊。推销商去了亳州之后生意很好,有人向他打听这种菊花出自哪里的时候,这个商人怕暴露了原产地无法垄断控制,忽然灵机一动,把这种菊花称作“杭白菊”,产地也向南推了一百多里说成是杭州。果然后来那人一路到杭州寻找这种杭白菊,却哪里找得到。”
花田晗首道:“中国人的确是大大的狡猾。”
徐朴诚看他们说东说西自己插不上话,有点发急地看着伯民,伯民回过神来,示意道:“徐师长,领事先生事体繁忙,你有事的话快说吧。”
花田达朗看着朴诚道:“徐师长有什么事吗?”
朴诚涨红了脸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本人身负维护治安之责,昨日刁民在领事馆门前闹事,惊扰了先生,万分抱歉。”
花田达朗疑惑道:“昨日有人闹事?我昨日去了栖真乡下,却不知道有这回事。”
伯民听得忙道:“是几个甪里街高家湾的农民,被皇军征地建陆军医院,因为对补偿不满前来闹事,徐师长已经处理好了。”
花田点头道:“很好。既然叶先生前来,正好有一事相问,我有一个东京帝国大学的同学,不知从哪里看到过一个资料,说是在嘉兴的栖真曾在二十年代发掘出土过麒麟化石,故而托我打听一下,昨日我去了一天一无所获。我想你们中国人向来喜欢道听途说,添油加醋,估计也是以讹传讹吧,哪来什么麒麟化石。”
伯民道:“栖真有没有麒麟化石我确是不知,不过我们嘉兴自古以来是块风水宝地,桐乡出过凤凰,栖真出过麒麟,那都是地方野史中有记载的,栖真唐朝时属麒麟乡,塘汇以及嘉善的杨庙、善西属麟瑞乡,主要得名于麟湖。古时麟湖有东西之别,东麟湖即今杨庙乡境内的六百亩荡,西麟湖即今栖真千亩荡,东麟湖、西麟湖都是远古时太湖的遗存,那时嘉兴境内大多地方陂湖相连,烟水苍茫,而尤以北部为甚。大泽之中,湖荡天然生成,干涸丰沛不定,并无名称,直到春秋战国和秦汉之后,尤其到了三国时东吴陆逊出任海昌屯田都尉,在这里和海盐、海宁等处屯田,筑圩岸、兴水利、围湖造田,嘉兴才逐渐演变成天下粮仓。”
花田达朗大喜道:“想不到叶先生这方面知识如此渊博。如此说来,栖真的麒麟果有此事?”
伯民道:“《礼记?礼运》中说‘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棷’。古人认为凤凰麒麟,是出在沼泽地的,与凤、龟、龙共称为‘四灵’,麟是仁兽,传说其状如鹿,独角,全身长鳞甲,尾似牛。据说孔圣人降生的当晚,有麒麟降临孔府口吐玉书,上有‘水精之子孙,衰周而素王,徵在贤明。’字样。以前我确曾听说过当地挖出过巨大的不似牛骨的化石,也许正是这种糜鹿吧。”
花田达朗听得两眼放光,急忙道:“如果真能找到化石,可算是帮了我同学这位考古专家的大忙,叶先生一定与我择日再去栖真。”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