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却说王喜强轧在农民堆里,为了日本鬼子强征高家湾一事请愿闹事,被徐朴诚捉进了鬼子宪兵司令部,方卫强回来跟大伙一说,众人都急了起来。
敏洪拍腿道:“这个喜强真是没脑子,怎么能公开这么干呢,还不是找死去。锦华,你立刻去找到叶伯民,商量一下怎么个对付。”
众人默然无语,闷闷的吃了晚饭。掌灯时分,锦华才带了叶伯民回来,伯民一进门便叫道:“敏洪,今天我算是见识了,你这位兄弟真是个奇人哪。”
众人被他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锦华一脸坏笑,东明道:“这是怎么回事,你们倒是快说呀,喜强哥到底怎么啦?”
锦华道:“大家别担心。如今这烫手的山芋到了徐朴诚手里,接下来就看他怎么跟鬼子交待了。”
伯民道:“说这王喜强没脑子,到了这个地步脑子却比谁都快,一进去就大骂徐朴诚,说这个畜牲没良心,非但不帮兄弟一把,反而把人往火坑里推。徐朴诚手下见他骂得蹊跷,也不敢怠慢,急忙找来徐朴诚。喜强一见朴诚,开口道:‘如今当了团长升师长,把当年的救命恩人当鞋垫了?’徐朴诚不明就里,只得问道:‘兄弟说的是什么事?’
喜强道:‘既然你忘得一干二净,我也不必多说了。该杀该剐你看着办,反正不妨碍你升官发财。”
徐朴诚见他说得坦然,反而不敢造次,小心地问道:“你这位兄弟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哪儿来的?”喜强冷笑道,“还记得当年苏州光福镇邓尉山司徒庙吗?”
徐朴诚听得这几个字吃了一惊,仔细打量了喜强一番。说道:“苏州光福镇邓尉山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山上那片香雪海是我们中国有名的賞梅之所。从清朝时就名声在外。”
喜强道:“那么司徒庙前的那四株汉代古柏清、奇、古、怪自然也是知道的?”
徐朴诚听了如遭雷打电击一般,看着喜强道:“你是从哪里来的?”
喜强道:“我便是从小在司徒庙长大的王喜强。”
徐朴诚仔细端祥了喜强一回,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么你认识戒嗔和尚吗?”
“那正是我的亲叔叔啊。”喜强道。
朴诚一拍大腿道:“我的天呐,想不到你竟是救命恩人的侄子,你叔叔戒嗔和尚如今却在哪里?”
喜强道:“我叔叔早在五年前归隐道山,我也因此无依无靠四处漂泊。”
朴诚皱眉道:“你怎么与这班刁民混在一处,眼下又闯下如此大祸。”
喜强道:“是鬼子逼得乡亲们走投无路,我只不过是出头为乡亲们讲几句真心话而已。如何发落决不让你为难,只当你我并不相认。”
朴诚道:“这是什么话!我徐朴诚闯荡江湖二十多年,要是让朋友们知道我连结拜大哥加救命恩人的侄子都不出手相救,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
喜强道:“徐大哥既如此说,我也大恩不言谢了,只等徐大哥替我想办法。”
朴诚道:“话虽如此,这办法却不是轻易就想得出来的。眼下只得委曲一下在这里先待几天。”
喜强道:“一切全凭大哥作主了。”
其实王喜强压根就没什么名叫戒嗔的和尚叔叔,却是在被捕的一瞬间看见徐朴诚,灵光一闪,想起以前在太湖强盗圈时的一个故事,大胆讹他一讹,不料一击而中,正中徐朴诚命门。
原来二十年前徐朴诚在太湖当湖匪,他们这一拨以这个后来当了戒嗔和尚的王清云为首,四个匪首依次是老大王清云、老二张奇躬、老三李若古,老四徐怪生,这个徐怪生就是后来的徐朴诚,四个兄弟以司徒庙前的“清、奇、古、怪”四株汉柏为名,纠集有二十多个湖匪,在这太湖东岸打家劫舍,抢船霸渔。
说起这邓尉山,人们都知它名闻天下的梅花“香雪海”,对更具传奇色彩的司徒庙却所知不多,司徒庙所说的司徒,乃是一千九百多年前协助东汉开国皇帝刘秀打天下的大司徒邓禹,晚年隐居光福,后人据此建司徒庙祭祀邓禹,最奇的是庙内据说邓禹亲手所植的四棵古柏,历经千年风霜雪雨,雷打电击而呈四种姿态,乾隆南巡来此,被古柏吸引而叹为观止,分赐四棵树为“清”“奇”“古”“怪”之名。
按大清律典,除皇帝之外,其他人用“清”字作名词,必获杀头之罪。乾隆皇帝在此取“清”之意,可能与其中一棵柏树有关。这棵柏树受雷击影响最小,一千多年来,它仍然擎天立地,向上伸展,显示出最正常状态。乾隆皇帝在此有隐喻大清王国之意。“奇”则如同刺向天空的一柄利刃,惜乎天公无情,电闪雷鸣之后,折了它的剑刃,折而未断的枝扠横斜或倒斜着,又有新绿在枝扠上丛生,故名为“奇”。“古”是那株受伤最重,横卧在地的柏树,枯折的枝头亲吻着土地,树心已被蚀空成残朽状,树顶被雷劈掉却有新绿在枝头,奇迹般地每年吐出新绿嫩芽!“怪”则是以螺旋状自成一格,树纹则有一种柔中见刚、棉中裹铁的韵味。
所以邓尉山光福镇司徒寺的这四株汉柏也是天下一奇,王清云这四兄弟正巧是四人,因此拿了这作旗号,当年太湖湖匪中“清、奇、古、怪”四霸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却说这王清云奇虽说是这股湖匪的老大,但从小受奶奶影响是一个虔诚的佛教信徒,当初当湖匪也是生活逼迫事出无奈,不知是因为为人忠厚智谋过人还是运气奇好,十多年后竟然当上了湖匪的头目。
成为头目后王清云约法三章,他这股湖匪只越货而不杀人,抢劫了财物便把事主释放回去,甚至有时还做一点接济其它湖匪和贫苦百姓的事,因此在湖匪和百姓中有一个好名声,太湖东岸称为义匪。
在他的约束下老二张奇躬、老三李若古,老四徐怪生这三股湖匪多多少少有几份节制,民愤也最轻,甚至还带来意想不到的好处,官兵来太湖剿匪时,有些老百姓认为官兵还不如这些湖匪,居然给他们充当耳目通风报信。
这样的生涯经过多年以后,王清云心生厌倦,加上自己的家庭遭逢变故,先是相依为命把他拉扯大的祖母去世,对他的打击不小。王清云自幼父母双亡,祖母是他成家前唯一的亲人,这还不算,老人去世毕竟属于正常,不料老人家去世不到半年,先是妻子暴病身亡,这妻子原是老舵主的女儿,自打十七岁嫁给他,十多年给他生了三个儿子,夫妻感情十分深厚。就在王清云尚未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之时,他的三个儿子居然在一次船难中一道遇难。
短短一年多时间遭受如此悲惨的命运,使得从小深受佛教熏陶的王清云万念俱灰,执意出家,所以后来司徒庙里多了一个法号叫戒嗔的和尚。
在一次强盗们的火并中,徐怪生(就是后来的徐朴诚)被仇家所伤,气息奄奄倒在光福镇邓尉山下的司徒庙前,却正巧被庙里的戒嗔和尚所救,戒嗔和尚不仅将徐朴诚背进庙去,还巧妙地将追杀的仇家骗过,这一切,徐朴诚当时虽已口不能言,心中却跟明镜似的清楚。
这“清、奇、古、怪”四株古柏是我中华的天下一奇,因此喜强到过之后记忆犹新,见了徐朴诚之后立刻把多年前当湖匪时听过的故事想起,想不到徐朴诚果然信以为真。
却说徐朴诚先前将王喜强看押在宪兵司令部,原打算向菊池联队长报功,不料到头来得知这喜强竟然是救命恩人的侄子,这一下闹得是进退两难,正在为难犯怵之际,忽见翻译官叶伯民走过,急忙一把拉住伯民道:“叶先生,请借一步说话。”
伯民道:“徐大师长有何吩咐啊?”
朴诚将伯民扯过一边道:“怎敢谈得上吩咐。兄弟上午遇到这么一桩事情。”
朴诚一五一十将前面的事说了一遍,最后道:“本来在领事馆前打打闹闹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只怕花田达朗领事到时追究不放,我因此不敢私自放人,但弟兄们都知道了这王喜强的叔叔曾是我救命恩人,若是见死不救的话传出去兄弟也不好做人,故此左右为难,还请叶先生为我出个主意。”
伯民踌躇道:“这王喜强聚众生事是在日本领事馆前,徐师长不妨去找领事疏通疏通,兴许卖个薄面,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朴诚道:“叶先生与花田达朗领事说得上话吗,还请先生从中斡旋。”
伯民道:“这却可以一试。你与花田达朗领事没打过交道,不过我听说这位领事是个标准的中国通,以前在苏州扮成中国人做间谍,挑着馄饨担为掩护穿街走巷,当地人都称他做‘馄饨老杨’呢。”
朴诚吃惊道:“这人却不大好骗。”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