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酒是很不好意思开口的,她想入党的心思是与日俱增,尤其‘四人帮’垮台后,她的这个愿望是越发强烈,她也不知道领导会不会同意她的请求,所以她从来也不曾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自己的女儿三杉面前也字字未提,她害怕这个玩心十足的女儿取笑她。
今天,是她的话闸子打开了,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在周阳的面前,她认真的,道:"因为我不会写字,有一样东西我必须自己亲自写,可我也真的是无能为力啊!那就是我很想入党,要写入党申请报告,这是加入组织的第一步,我很困惑自己不能动手,是作假的行为,我想这样行不,我念,你写好吗?虽然这不是我亲笔动手,但这是我亲口所说,代表我对党忠诚的意愿,我也会在递交给党组织报告后,说明这一切。"
周阳听了,有些惊愕,道:"九酒,我替你执笔,那我们马上开始写,我乐意为奶奶效劳啊!"
"周阳,我的事不急,讲给你听也不怕你笑话,虽年纪一大把,我也要求上进,但你先把你爸爸的资料写好,我们好向组织上尽快提交,先解决你们的困难,。"
"那好,我今晚就奋笔疾书,尽快写好材料,完成任务后,就开始写你的入党申请书。"
"那要谢谢你了,不过,请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我又没被中国共产党‘看上’,好丑的,尤其不要让那三姨知道了,她要是晓得了,她会取笑我是积极分子,虽然她心里知道我一直要求进步,也会赞成,我怕她那张刀子嘴豆腐心的四处张杨。"
九酒说的三姨,就是她的女儿三杉,周阳因为和乙酒一家都很熟,所以一直叫三十多是三姨。
"你放心,我保守秘密,直到你成为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众所皆知后,我们就庆贺好吗!"
"好的,谢谢你周阳!我们一言为定!"
九酒走出屋门,心情好到唱起了“……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那雄纠纠气昂昂的步伐让她觉得生活哪里都是如意的了。
她在这里呆了差不多整个一个下午了,和周阳的促膝谈心,她的心怀更加开阔,多日以来的不悦也雨过天晴。
太阳已经下山了,西边的落日斜射在墙壁上,余晖半阳半阴显得格外明显,走在路上望着长长的倒影,她觉得自己突然的高大了许多,她象小孩一样望着路上行人的影子,怱闪忽闪,脚步是那样的忙碌,她笑了,她笑自己终于说了出口的两个字‘入党’,这么大把年纪了,不觉得好笑吗!
她想象着自己就如今日这落日的阳光,已走过了生命的一大半,阳光再也照不到墙壁那边,太阳已照射过后阴凉的一面,这渐行渐远的日落西山的暇光,还在另一半铺满落日的墙上停留着,还能有多久,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总之,有日出就有日落,自然规律,都不可违背,今天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在太阳没完全落山以前,她的梦想还能实现。她的步伐越跨越大,急急忙忙地走进了木屋。
而等九酒走后,周阳坐在书桌边沉思了良久,他今天也是格外高兴,九酒的关心他很温暖,可他提笔时突然又大哭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动手,他想着他们可怜的爸爸不由自主的伤心。
此时他极其想念自己的父亲,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一生很悲慛,寒窗苦读十年成为一个有文化的知识分子,成为一位应该受尊重的人民教师,育树教人,呕心呖血,俯首甘为儒子牛,却一生没有换来过社会对他的一次尊重。
虽然他也并不需要被别人尊敬,默默奉献也是任劳任怨,到头来,却成为了时代的箭靶,一根根利箭直穿靶心,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血随着靶心一滴一滴地流下来,直到干了再也流不出,就这样凄凉的斗来斗去的,麻木不仁的在世上走一趟走了。
真道是
春蚕到死丝方尽,焟炬成灰泪始干
含冤九泉不知笑,响彻九洲无回声
正泪流不止时,弟妹拾荒回来,一进门就喊:"哥,你看我们今天的收获多大,好多的报纸和铁皮,明天可以卖个好价钱,我们改善伙食。"
周阳本来看见弟妹后,藏起来的眼泪水又不断地往下流,他想克制,已无法掩饰地哗哗流下来,他看到弟妹一身脏兮兮的挑着这些废品走进屋内,他觉得自己没做到哥哥的责任,想着初中都没念缀学的弟妹,心里难过。
突然,‘哇哇哇’大声地跪地而哭起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弟妹,围了上来抬起哥哥的头,担心着说道:"哥,你怎么了,又发生了什么,你快说啊!"
哥哥周阳半天没有回应,一直在哭,这可吓傻了旁边的弟妹,"哥,到底怎么了?"弟妹更加焦急地问到,其实他很想告诉弟妹自己很想父亲,他没说,他怕仨人抱头痛苦。
他说道:"哥对不起你们,让你们从小就自己谋生,书也没念几天,对不起啊!以后哥一定好好照顾你们,不去捡废品了。"
"原来是这样啊!别哭了,哥。我们已习惯了这种日子,你看咱爸读了那么多书,倒头来却还不如一个不识字的农民种田种地的安宁,我俩都不喜欢读书,我们恨读书。"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自己弟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原来他们用另外一种方式怀念着爸爸,恨,是因为知识让爸爸一生经历着迫害,而过早地离开了他们,怪不得他们从不拿书去读,望着弟妹有些泪水又有些吓人的眼神,周阳知道,弟妹对爸爸离开的痛苦早就深埋在他们一天天长大的心灵。
周阳觉得他需要化解这种心灵走向,道:"弟弟妹妹,知识在任何时代都是重要的,咱爸是命不好,生错了时代,不然会是很受尊重的,哥哥准备去参加明年的高考,还等着你们的支持呢!还有今晚哥准备写爸爸的平反材料,时代变了,需要知识,以后我们都不会受迫害,当家作主人了,我们要看到时代真的不一样了,九酒也一直在关心我们,下午过来谈了一下午,让我了解政策,跟上形势,我们不能让她失望啊!"
弟妹望着周阳,没有说话,听到这些他们觉得太突然,不知要说什么,哥哥要参加高考,爸爸要平反,这些在他们疑感的眼神里,他们在想这两个美好的愿望不知明天是否会实现……
魂归故里梦一场,留得儿女问青天
平冤雪耻时已近,欲做他日弄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