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娘的本是十二月生产,如今这才十月,整整提早了两个多月。平日她身子还不错,只是怀上这孩子时已经二十九,气力早不如前。
整整一日,她都被阵痛所折磨,这会儿疼痛稍减便歪在床上喘着气。
“姐姐,你可要撑住。”周秀蹙眉,手轻轻抚过贤娘汗湿的额头。
贤娘虚弱的笑着,“妹妹放心,姐姐我一定好好的把这孩子生下。本以为我不再会有孩子,可没想到老天如此眷顾我们。”
周秀眼里泪光盈盈,“看着姐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原本想着再苦再累我也要跟着姐姐,当初要不是小姐你……”
贤娘打断了她,“怎么还叫小姐!你看看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妈了,怎么还是这般孩子心性。”说着抹去她眼角的泪。
她这么一说,周秀反而哭的更伤心。“呜……我是心疼,姐姐你这般好,姐夫又那么优秀。当初要不是那档子事,姐姐你早该做了母亲,我们也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
“唉,过去的事儿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可是很满足了,能好好活着,能有荣齐一直陪在我身边,能看着你开开心心的过日子,如今又有了这个孩子,这些都是我的福分。”
周秀抽泣着,“姐姐……呜呜呜”
“好啦,别哭了。”
刚说完这句贤娘脸色巨变,手猛的抓住了身上的被褥,指节泛白。嘴唇颤抖,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无法开口。
周秀见她脸色不对,忙高声唤。“姐姐!?姐姐!?胡婆子!快来!胡婆子!”
胡婆子是这村里数一数二的产婆,当初周秀产子就是她给接生的。快步进屋,胡婆子一看贤娘的脸色忙挤开了一旁的周秀,手脚麻利的将人扶起,半靠在床头。撩开被子和衣裙,往里看了看。
“快,快去准备热水,火盆!孩子露头了!孩子露头了!”
她这一叫,外屋里几个帮忙的妇人各个往外冲,端水的端水,生火的生火,忙的不可开交。院子里的两个男人见着情形也紧张起来,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闪半掩着的门上。
贺荣齐拉过一个从屋里跑出的妇人问道,“里头怎么样?”
“孩子露头啦!要生啦!”
贺荣齐一听神情更为紧张,两手相握不停的搓着。赵德福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赵兄,你就放心吧。那胡婆子经验老到,一定没问题,上回秀儿生孩子就是她给接生的。”
贺荣齐点了点头,可心中依旧不安。迈着步子来回的在院子绕着圈,屋里偶尔传出的惨叫更是让他恨不得能立马冲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贺荣齐不知在院子里绕了多少圈。眼巴巴看着进进出出忙碌不堪的妇人们,听着里头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而他却只能等待,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煎熬是他从未经历过的,甚至比数十年的那场灾祸还要来的难以忍受。
夜幕降临,天空中星月被掩在云层之后,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风从海面呼啸而来,带着寒冷,带着潮湿。暮然间的雨水从天而降,细密的雨滴润湿了屋檐,小径,窗棂,石阶。片刻就将这小小的渔村笼罩在一片迷蒙之中。
“哟,下雨了!贺兄咱们快进去吧。”
两人急急的进了前屋,这才跨入门槛就听见一声响亮的啼哭。
赵德福眸子一亮,“贺兄!是孩子,孩子出来了!”
贺荣齐依旧呆呆的站着,耳畔的啼哭声在他听来竟有些不真实。经过了那么多的挫折,经过了那么多痛苦,本以为下半辈子能和贤娘共渡已经是老天对他的眷顾。可不曾想如今他竟然还能迎来自己的孩子,还能为贺家留下血脉,还能做一回父亲。
许久他才慢慢回过神,虽然脸上溢满了笑,但那笑容参杂了太多苦涩,太多感慨。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将树上的枯叶打落了一地。风儿卷着落叶四处飞散,让人觉得萧瑟和清冷。此时屋中却是一片暖意,烛光照应在那一双双带笑的眸子上,而所有人的眸子注视着的则是妇人怀中那个正嚎啕大哭的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