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苏见余顿时哑口,脸色铁青的看着他不知该怎么说下去。荣亲王得意洋洋的扫他一眼,很是满意自己在朝堂出了一番风头。
正要再开口让那许什么的通书舍人继续说下去。对面的王柱国咳咳两声,轻轻道:“七王虽说一心向国,但毕竟朝堂法度在此。何人言,如何言,为何言!都是数百年大汉的纲纪。岂能由七王您一句王爵担保而乱?如此朝风一开,那不是往后里我大汉数千官吏皆人人可以官命上朝威胁陛下。”
荣亲王可以和苏见余闹,那是因为他这左仆射的身份到底不过是刘家的一条守家狗。可面对大汉数世共享的柱国王家,自己这闲散亲王的名号可就一点也不好使了。他有心想要在争上几句,但对方眼中的冷意却让他感到莫名的胆颤。就是高高在上的皇兄,对这些人也是多有忌惮,更遑论他自己。刚才的风头,也只是在这些老家伙没有出声的情况下。现如今....他嘴唇嗫嗫,想要说些什么,终是不敢继续说下去,无可奈何的望向上首的皇兄。
争执到了此刻,也该是这位皇帝陛下做出最后的定论了,“朝堂法度,百官当遵,这是我大汉数百年传下的规矩。今日许卿的禀奏,在朕看来也是颇多不合规矩啊!王柱国不愧是国之栋梁,一言一语都是以国体为重。”
他声音威严庄重,一番话说出来便像是偏颇王柱国一般。不过其中真正意味,也只有那几人方才能听得出。
随即,他偏首淡笑着看了自己的皇弟一眼,微微颔首给其鼓励,开口道:“坊间一说到荣亲王,总是笑其不务正业,疯癫难测。朕以往很是头疼!想不到今日难得出言,虽说不合朝纲,却赤心可见,让朕这个做皇兄的总是心有所慰啊!”
听得话风不对,王柱国与崔柱国脸色一变,苏见余就欲再说。刘玄昌却没给他这个机会,继续接着道,语气凝重不少,“许卿不过开口几句,朕却深有所感。想我大汉立国数百年时至今日,国力民生都已走到桎梏。与西夷两国莫说相比,就是西陲那小小逆国也以超我大汉。朕时时无以能眠,独思是什么在约束我大汉的发展。导致我大汉万里江山,亿万子民总被夷人低看。很难得啊!”刘玄昌欣慰的出了口长气,“许卿。朕,对你的奏言很有些兴趣,想要听你说下去!”
皇帝一言表态,不少官员便不敢做声了。今日的情况不少人可算看清楚了,这许谦分明是受了暗使,就是要出其不意的指向某些个大人物啊!还有不少官员,虽说没在作声,可眼神一直瞄向自己背后的那几位,就等一个眼神再要挺身出言。
只是这等机会已轮不到他们了。事态已发展至不可掌控,左仆射苏见余出身一跪,捧冠在手,泣声道:“陛下思虑者,乃是臣等虚坐高位而不可为。臣苏氏见余,尸位素餐,求陛下允以老臣致仕。”
朝堂哗然。只因小小通书舍人的一片奏言,竟会引来宰相大人的辞官?这等交锋,也太过于激烈了吧!
无怪乎苏见余态度的极端。许谦的奏言只是引子,那后面奏言的内容才是真正令一些权贵团体恐慌的。想大汉数百年来,哪一次的国体大事未有他们参与。正是如此,某些人才能源源数百年汲取到数不清的利益。今日的奏言,那开篇几句即可知所图非小,而此事却事前完全没有一丝的风声。这代表什么?代表有些人开始要撇开自己这些人,公然与自己一方对立开来。而这,是万不能容忍退让的!
刘玄昌心情沉到了底,脸上却没有表现出分毫。他看了看候莫隋礼,紧皱的眉头显然如自己一般所料不及。再看看杨柱国,他坐在椅子上紧闭双眼,一副置身事外的神态。而王、崔二人,那二人也正看着自己,眼神里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威胁。最后,他看着自己的宰相,左仆射大人苏见余,想着自己即位以来十数年的君臣相交。心里叹息一声,道:“仆射大人何须如此激进。朕不过是想广开纳言,听听许卿所言。即是奏言,当如朝纲一般流程。难不成,朕连听些话的权力也没有了么?啊,苏大人,你说呢。”
苏见余当然不是真的想要致仕,见到皇帝退让。他方才起身,仍是一副戚容道:“老臣不敢,只是为守纲纪而已。陛下既愿以流程所行,今日也可在朝堂听听许大人所言。”
百官相争时,许谦没有多说一句辩解。走到此刻,他心中已明白自己的处境了。他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老神在在的跪在朝堂之上。心中没了忐忑,只有一片宁静。见着朝堂安静下来,陛下让他发言,他才不慌不忙的继续道:
“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议。人君朝夕与处,不过权臣寥寥;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圣祖太宗之君,观宇宙大势以展大汉之利,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循先辈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外夷变化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检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磅礴,而未尝申敕训练,又不为之精简,而久其疆域之权。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夷狄昌炽之时,幸仰圣祖之威,又无水旱之大变,故天下无事,过于三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盖累圣相继,仰畏天,俯畏人,宽仁恭俭,忠恕诚悫,此其所以获天助也。”
“伏惟陛下躬上圣之质,承无穷之绪,知天助之不可常恃,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正在今日。臣不敢辄废将明之义,上谏:当今宇内,西夷敌视,逆国旁侧。然民生远超我汉,是不得墨守成规,以通商之名,开数阜而易物,奖万商相通,取之商税将不知几何!波拉近侧我国,然国势渐微。远有盎西曼虎视,臣以为当摒弃百年成见,广交当朝上下,以当西夷强敌。西陲逆国,以强兵威压,令其不敢妄动。再广开阜市,允与来往,以大华正统之名感之。文交武功之下,三十年内必可归顺。”
“朝堂僵化,大开经科,取仕.....”
“够了!今日便到此为止。”许谦仍自滔滔不绝,却是右仆射夏启明出声制止道。见着许谦一脸的茫然,刘玄昌赞赏的看了自己的右仆射一眼,暗道总算知了几分进退。
“许卿之言,非是朕所感大惊。瞧瞧众卿的神色,呵呵。”刘玄昌笑着一扫百官,打趣道:“众卿莫要如此,朕说过,今日不过只是一听许卿所言。”
那朝堂听完许谦一番奏言,呆若木鸡的不算少数。这许谦,是....是要造反么?儒家数百年的法度被他一一推到。什么开通商阜,鼓励万民通商。祖宗大命,商者下贱之言竟被他堂而皇之赋予正名,只求多取商税?交好波拉盎西曼?数百年华族的屈辱怎可轻言放之,还有外交逆国,这这这,天下百姓如何看之?
便有不少官员站出来指着许谦大骂,忘了祖宗之言,数典忘宗的逆臣。更有激进之臣就想要上前动手。而有一部分的官员脸色也是变了又变。数次望向候莫隋礼与夏启明,见着他们两人一脸的平静,终是没有开口。
朝堂再度混乱,多是文官相争,武官难得的没有出声。王柱国脸色大变之后,看向上首的刘玄昌,语气略有不敬:“陛下,这等逆臣之言。您还听得下去?难不成不该推出斩首吗?”
刘玄昌淡淡道:“朕允了他说,便是保了他今日无罪。王柱国难不成也忘了朕刚才所说?”
“陛下此言差矣!”崔柱国站出来,阴测测的道:“此等坏我大汉国体,造反万民的言论。臣认为就该当廷以金瓜锤死以儆效尤!”
两位柱国一发言,下面附和之声顿涌。此时候莫隋礼站出来大喝道:“闹什么闹!先不说许大人奏言是否有理,就算惩处,难道不该通过大理寺么?况且陛下已说过许大人奏言无罪,你等一个个还在鼓吹私刑。哼,莫非你们觉得圣言轻许的吗?”
他明里暗里讽了某些人一顿,百官安静了许多。王柱国与崔柱国脸色难看之极,但碍于他话中的圣言二字却是不敢再以此为说。
“候莫柱国说的对。今日之事,陛下已开圣言,是治不得罪的。”苏见余先是风轻云淡说道,似是为许谦开罪。但下一刻,杀气顿显,“这等有违圣贤大礼之人,之后自有天下人治其大罪!”
此话一出,朝堂之上顿时寒意一起。刘玄昌眯着眼瞧着他,目光满是冷意。候莫隋礼瞪着他,眼神全是杀意。先前如古井深沉的许谦听到后,浑身竟是忍不住的瑟瑟发抖。何其歹毒!身为读书人,被冠以叛变儒家,再受到万千百姓唾骂,那可是比死还难受啊!
僵持无话之时,一直坐在椅子上的杨柱国终于出声了。他看着苏见余,似是感到很可笑,“苏大人,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的。老夫也算读过一些书,可倒是从没听过一人可断他人名声之事的。同是圣人子弟,‘仁’之一字可要牢记于心的哦!”
不理苏见余拉下的脸色,继续道:“这许大人既然得了陛下之允,说出来的奏言便按苏大人所说,从中书省走一遭吗!咱们几位柱国老大人一起,再详细看看,参透参透一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