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律》定:凡天旨临,方圆半里内,无论王、官、民、犯、奴皆须跪迎。受旨者需沐浴清静三日,摆案香恭迎。违礼者,以不大敬罪论斩!
等阿福带着宋安到时,候莫一族近三代以来几乎所有的族人都已经到了,大院内密密麻麻的全是人。站在最前方的,自然是候莫隋礼夫妇一家,后面跟着的候莫二房、三房,候莫家各方尊贵秩序,此刻便可一览清楚。
阿福带着宋安低调的站在离家仆不远的地方,静静望着最前方那一排,也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
宋安倒是新奇得很,他已经瞧见不少同学,大都是站在前几排的。上午取笑自己的候莫宋清更是随着家人站在三排。他难得见到如此热闹的景象,低低问着阿福:“阿福叔,这是干什么啊?怎么这么多人都聚在一起了?”
阿福轻轻拍拍他,示意他不要说话。
几声锣鼓声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圣旨到!柱国大将军候莫隋礼接旨。”一队禁军武士拥着一白面无须的宫人走了进来。候莫隋礼赶紧带着族人向前几步,随即扑哧扑哧一片的跪地声。
“圣喻,候莫氏长子唐信,英勇有智,大破盎西曼十字军,声名海内,扬我大汉国威,其功甚伟!今特授候莫唐信大将军一职,其父母教育有功,赐良田百亩,黄金千两,奴仆百人,划皇家园林五里赐予柱国府,加封其夫人夏氏为三品诰命夫人,长子候莫宋全得胜候!”
钱财土地,对于候莫隋礼夫妇不过是聊胜于无。真正让人震惊的却是那赐予柱国府的园林与得胜候的爵位。
这大兴城建都三百余年,东市一带皆是王侯权贵,土地寸土寸金,想要扩建实在难上加难。这一次封赏五里,亦是将皇室园林与柱国府相连一部分封给候莫柱国。还有那得胜候,要知道候莫唐信嫡子候莫宋全不过襁褓小儿。大汉建国以来,他怕是年纪最小的侯爵了。这,实乃天大的圣眷啊!
候莫隋礼淡然的起身接旨,脸上看不出神色。后面的族人们却纷纷是喜笑颜开,虽说恩赐是给了族长一脉,可那土地钱财奴仆可是会挨家挨家分赏下去。
那白面宫人微笑着将圣旨递给侯某隋礼,“柱国大人有子如此,恭喜了!”
候莫隋礼还礼,“有劳谢公公了!”说罢,还牵着那宫人的手往屋内走去,“留下喝上一盏府上新到的雨前西峰。”
谢公公并不推辞,笑着道:“倒是有了口福!”
随着众人散开,阿福抱着宋安沉默的往自己屋内走去。宋安似乎仍没有从刚刚的仪式中反应过来,笑嘻嘻的问道:“阿福叔啊,五里地是多大啊!”
阿福笑着回道:“嗯,差不多以前街亭村那么大吧!”
“那么大啊!”宋安不敢相信的张大了口,“这里已经那么大了,在有那么大,谁去住啊?”
阿福好笑的刮刮他的鼻子,“不一定非要住人啊。这可是代表了柱国将军的脸面。你想想,加上现在的柱国府。谁人路过时不会羡慕的看着这么大一片房屋啊!”
宋安似懂非懂,悄悄望了望四周,低声道:“可是因为父亲,陛下才赐给祖父的吗?”
阿福点点头,“你父亲为我们汉人挣得了荣耀。这些,都是该得的!”
宋安眨眨眼,眼中带有丝丝欣喜:“父亲可真厉害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对了,那个什么得胜候是什么啊?我看少奶奶听到时可真是高兴啊!”
阿福身子猛的一顿,抱着宋安的手更紧了。他看着宋安,肃声道:“少爷,你要好好养病,好好读书,好好习武。在以后,你会做得比你父亲更好,得到比你弟弟更多!”
宋安不解他为什么会说到弟弟,但还是懵懵的答应道:“阿福叔,我不会辜负娘亲和您的期望的!”
阿福脸上带着歉意,暗恼自己怎么会对着四岁的孩子说这些。语气转而柔和道:“少爷,身子好些了吗?”
宋安安慰般的回道:“嗯,好多了。一点也没事了!
瞧着他红了许多的小脸,又瞧瞧一大堆人簇围着的夏语蓉。阿福暗叹一声,转而寻思道:“怕是要向老爷提出早些医治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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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被严回生大闹而残缺的大堂已修复如新。候莫隋礼坐在上首,含笑对着品茶的谢公公道:“公公可觉得茶还可以?”这谢公公在宫内几十年,乃是与陛下从小到大的玩伴,深得陛下倚重,有‘隐相’之称。此次圣旨由他前来,候莫隋礼便知事情可不是简简单单一个宣旨那么简单。
谢公公深品一口,闭上眼仔细回味一番才缓缓道:“江南故茶,可真是有淡淡乡味啊!”
候莫隋礼笑笑:“我候莫府一向是喜饮蜀中茶的。这一点雨前茶叶,也是专门从杨家那边讨了点来。”
谢公公点点头,这雨前西峰一年难得几分产量,向来是只对皇室和另外那一家的。莫说寻常百姓,便是候莫隋礼这等身份。那家不开口,也是拿不到的。他道:“此番唐信世子得封十二大将军之一。一门两上将,恭贺老柱国了!”
候莫隋礼面色并无喜色,反问道:“犬子虽有功,却自忖还没到可以挤掉一位大将军。这正是我担忧之处,还请公公解惑!”
谢公公淡淡道:“老柱国多日未出府上,消息少了许多啊。”
候莫隋礼道:“不过听得的都是些杂谈碎事。”
谢公公再饮一口茶,放下杯子拿捏道:“有些事情,再过一两日,老柱国也会知晓了。咱家也不算泄密了。”他顿了顿,见候莫隋礼一脸倾听的模样,心中有了几分虚荣,说道:“昨日,有人上告陛下原大将军李冲贪赃枉法,欺压百姓,罪状足足三页。陛下震怒之下召集左右仆射大人以及三位柱国将军,剥了他的大将军。”
“李冲?”候莫隋礼一愣,随即抚须淡笑道:“王柱国怕是心情有些郁闷了!”
谢公公同样笑道:“谁说不是呢?当着陛下的面一脚将那上告的言官踢得口中吐血。就是这一下,连其他几位大人连话都不敢说了。被陛下撵出了议政苑!”
“哎!”候莫隋礼叹气道:“老王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火气却仍是不减当年,也好!在家清静几日,学学老身我,消消火气吧!”
谢公公笑而不语,自顾品茶。
候莫隋礼又道:“山东道远离京师,也不知我那犬子在那边呆的习惯不。就怕耽误了陛下的圣意,那候莫一族罪孽可就大了!”
谢公公摇头道:“陛下的意思是与杨崇安互换,唐信将军前往陇右道任职!”
“陇右道?”候莫隋礼微顿,身子不由坐正几分。“为何?唐信不过打了一仗而已。边陲之地,岂能让他坐镇?”
谢公公道:“老柱国过于谦虚了。想那十字军号称天下第一军,唐信将军能硬碰硬重创之。这等领兵的才能,放在山东道可是浪费了!”
候莫隋礼不语,沉默想着这里面的的勾心斗角。
“而且,陛下似乎有意将陇右道军府划到灵阳!”谢公公不慌不忙的接着说道。
候莫隋礼抬起头,“九王愿意?”
“这正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谢公公苦笑道:“九王说....哎,算了,他那些话你也是懂的。反正就是看不惯杨崇安,要求唐信将军过去。”
候莫隋礼再次沉默,谢公公也知趣的闭上了嘴,由他自己所想。
身为皇帝身边的人,谢公公对着候莫隋礼说了这么多不该说的。要不是皇帝的授意,他有这个胆?候莫隋礼清楚,这是皇帝的一个手段,抬高候莫家的地位,打压另外两家,拉拢一家。
李冲的罢免,杨崇安的换位,都是朝堂利益交换使然。只是,候莫家虽然得到了外人羡慕的地位。可,他没有想把长子安排在边境啊。
半晌,他低沉着声音道:“这事是陛下先提出的,还是九王爷先提出的?”
这句话包含的意思可不少了。谢公公看着他认真道:“这应该是陛下的意思,九王听闻后也是非常赞同的。”
候莫隋礼点点头,慢慢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谢公公知其意,主动站起身笑道:“感谢大人今日好茶招待,宫中还有点事。咱家这就先离去了啊!”
走到门口,候莫隋礼声音传来。“小谢啊,回去你就禀告陛下。但凡皇家的决定,我候莫家一定是坚决跟随的。”他顿了顿,接着道:“那茶还有一些,我是喝不惯的,你都带走吧。”
谢公公一愣,“小谢”这两个字自从他随着陛下登基以来几乎没有人再这样喊过他了。他本就是残缺人,内心阴暗,脸色不自觉的便垮了下来。但想到对方的身份,也只得强忍了下去。还不得不恭敬谢道:“柱国大人的心意,咱家自是会记得的。”
“记得便好,记得....便好。”候莫隋礼的声音淡淡飘来,听不出任何意味。
谢公公脸色不豫的离开后,候莫隋礼又呆坐了一阵才缓缓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哼,阉狗!”微停,叹道:“陛下,您可真是打算将孤家寡人做到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