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疾驰而至,只见火势已将整个屋子吞噬。
阿福急的在外不停呼喊:“小姐,小姐。”
罗业四下打量,见着窗户处有木棍横卡。心中一动,捂住口鼻上前掀开木棍。强忍着灼痛打开窗户,正见窗户处躺有一人,身前木桌挡着,火势尚未靠近。只是黑烟滚滚,让人瞧不清容貌。
他疾呼道:“阿福过来,在这里。”
话音刚落,便见阿福不顾火势奋力从窗户处一跃而进。下一刻,莫青甄即被他环抱递了出来。
罗业刚接过莫青甄。阿福就从窗户翻出,背上还留有火苗。他顺势在地上一滚,火苗顿熄。顾不得身后青烟缕缕,扑倒二人身前,焦急万分:“小姐,醒醒,醒醒。”
罗业镇定道:“速速在周围寻些水来。我先替莫娘子施救。”
待阿福远远离去,罗业立即右掌压在左掌之上,双手着于莫青甄胸前。用力猛地下压,旋即松开,再次下压,再次松开。十数次后,但见莫青甄仍是昏迷不醒。不由得焦急起来,双手下压频率越来越急。
他停了停,眼中闪过一丝纠结,低语道:“莫娘子,情况紧急,小生得罪了。”说完,捏住莫青甄鼻翼,俯下身就欲口对口渡气。
“淫贼!”愤怒的吼声从后而至。罗业还未来得及解释,阿福已经凌空一脚踹来。罗业连忙一个侧翻躲过。
“我尊你名号,一向有礼相待。少爷也是你弟子。想不到你竟然背着欲对我家小姐行此下流之事!”
罗业急忙解释道:“阿福兄,此乃我儒家内门急救之法。千万莫要误会。”
“我从军十余年,从未见过如此急救之法。”阿福怒目圆瞪,怒吼道:“淫贼,今日我收拾了你。必将你这欺世盗名真面公诸于世。”
罗业暗自苦叹,却也无法多于解释。
恰在此时,“嘤咛”一声低吟。如希望之音般让二人同时愣住。
罗业反应终究快于阿福一步。他急急返身来到莫青甄面前,重复着刚刚压胸之法。就在阿福发指眦裂快要发狂之时,他冷冷道:“如你还想救你家主母。就先不要打断我,赶紧拿清水过来。待会是杀是剐随你。”
阿福楞了楞,见着他一脸的肃穆,不见丝毫猥亵之意。念及他名声,心中已是信了几分。将取来的水轻轻擦拭着莫青甄乌黑的脸庞,一边低声道:“小姐真能得先生所救,刚才得罪之处,阿福任凭处置。”他有话未尽,若莫青甄醒不过来,哪怕罗业才能经天。为了保护小姐名声,他也顾不得下狠手了。
罗业似乎并未听出他未尽之意,只是重复着压胸动作。掰开莫青甄小嘴,吩咐阿福缓缓将清水倒入口中。如此几下,莫青甄忽的身子一抖,猛地咳了几声,双眼缓缓睁了开来。
“小姐,你....你...终于醒了!”阿福八尺大汉,这一刻竟是忍不住喜极而泣。虎目之下,泪水大颗大颗的滴下。“你若有事,叫.....叫阿福怎能....怎能交待啊!”
罗业跟着缓了口气,正要说些什么。下一刻,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目光哆嗦扫向自己双手,火光之下,竟是红的刺眼。
莫青甄睁开眼,迷糊的望了望二人,眼神完全没了往日的灵气。她顿了顿,勉力道:“是....是....阿福吗?”
“是我,是我。小姐,你没事了,没事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莫青甄心中一松。待还要说些什么,却只见咳嗽两声,又昏过去了。
“小姐!”眼见莫青甄醒来不过片刻便又昏迷,阿福一时竟只顾呼喊。
罗业忍着震惊,冷静道:“你再大声也没用。现下赶紧去往大明寺,速速请来慧心大师!我在此守候着她。”
....
....
阳光透过窗孔洒在床头。一声轻吟,莫青甄悠悠醒转过来。模糊中,身前有一人正对而坐。她心思急转,随手抓着铺絮就要朝那人丢去。
“莫姑娘,莫要惊慌。老僧慧心!”
莫青甄停住,双眼定定瞧着慧心半晌。手才缓缓放下,刹那间,心中所害怕的事终是没有发生。
她望着慧心,茫然道:“这是哪儿?是....是大师您救我出来的吗?”
慧心道:“此处乃是姑娘家中。”微微一顿,“是你家仆人与罗先生救你出来的。老僧,只是......替姑娘医治了一番。”
他垂坐头,双手合十。看不清神色,语气也不知怎的,不同于往日,颇为低沉。
莫青甄忽的捂住嘴,不敢相信般道:“慧心大师,您.....您......怎么变成这样了?”
那慧心原本的模样,身形虽不魁梧却也非瘦弱之辈。可此时,以往合身的佛袍此刻竟是将他整个人包裹住,竟是瞧不见四肢!
待慧心抬起头,原本肃正亲和的一张脸。已是双眼耷拉,脸颊深凹,形同风烛老者。干枯的眉发随风轻飘,说不出的恐怖骇人。
“莫姑娘!”慧心顿了顿,想了阵方才纠结开口道:“老僧不愿狂你。在三个时辰前,你,便是应该死去了!”
见着莫青甄傻住的模样,慧心脸色痛苦,无力摇首道:“你生机已断。老僧也只是耗费百年精气方才能续你半日光景。”他再次垂首,不忍再看她。“老僧有愧,有负....所托。”
莫青甄微怔,昨日的情景这才又浮上脑海。她记得自己昏迷前火势已起,蜷缩在窗户下时,后背似乎有些疼痛。
她手摸了摸,有一股温暖的感觉触手。应该是慧心大师出的手,呆了呆,方才问道:“是此处伤口吗?”声音倒是平淡。
慧心点点头,“火势并未燃及于你,昏迷只因浓烟。只是那处伤口,失血过多。待老僧赶到时,已是无力回天了。”
莫青甄“喔”了一声,眯着眼便不说话了。慧心心有所愧,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安慰。倒是责怪自己不该此刻将实情告知与她了。
屋内静静的,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半天,莫青甄忽的一笑,下床俯身对着慧心行一大礼:“自与大师相遇以来,犬子与小女子所受大恩实在难以为报。青甄既然时日无多,只能行此大礼。还望大师接受!”
慧心看着她,一向波谷不惊的脸上居然挂着两行浊泪。
莫青甄站起身,并没感觉身子不适。明白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回光返照之境。她开口道:“大师,青甄一直有个疑惑?既然离去在即,也想知道答案。想我并非权贵出身,家中也未曾听说过与佛家有缘。便是犬子,也仅仅是一私生。我不明白,难道就是那日出手。儒道佛三家会不计代价倾力而助?”
慧心一声叹,几乎小了一大圈的身子从蒲团上站起来。他双手合十,忽的弓腰,道:“莫姑娘,我佛家与姑娘祖上有莫大渊源。相助实乃分内之事!”
“祖上?”莫青甄若有所思。
慧心神情悲苦,道:“老僧愧对圣人,有负师命。莫姑娘,我....就不打扰了。”
虽只有半日生命,但莫青甄似乎并不在意,至少神色间不见丝毫波动。慧心不由心生感叹,自古红颜多薄命!不再多说,垂首闭目出去了。
慧心刚离去,阿福便走了进来。见着莫青甄安好,激动得话语都带着颤抖,“慧心大师果真神妙。小姐,阿福可吓坏了。”
莫青甄对着他展颜一笑,道:“阿福兄,让你担心了。”
阿福连称应该,随即面色带煞道:“小姐,此事不可就这么算了。”一时间,连她称呼的改变也未察觉。
莫青甄摇摇头,不接他话,转而道:“阿福兄,从今日起。你不在是我的仆人了。”见阿福愣住的表情,她低语柔声道:“你不用惊慌。我与慧心大师方才商量了!也许,我会带着宋安随他去终南山。时日不定,或许一年,或许五年。”
阿福焦急道:“小姐少主去哪儿,阿福必然守候在旁。”
莫青甄微笑道:“你却是不合适的。”她在屋内柜里取出两个匣子递到阿福前,感触道:“你我虽主仆相称七年,可是在我心里。青甄一直将你当做兄长看待的。”
她起身一礼,“阿福兄!这些年,是我母子拖累你了。”
“小姐。您这是.....”
莫青甄止住还要说下去的阿福,继续道:“我知道,你心中一直向往军中。以后,你大可入军一展抱负。若是不愿,那这些钱财,便当小妹赠送的的彩礼了。”
她取出随身的五彩琉璃佩,接着道:“对了,这五彩琉璃佩本是莫家之物。如今我与宋安离去也不知几时回来。若是他日遇见我家大兄,还请阿福兄代为转交。”
阿福总觉哪里不对劲。可莫青甄的神态表情,身体状态却又正常得紧。他怔怔接过东西,下意识觉得要说些话挽留什么,只好道:“小姐,是否将少主接过来?”
听他提及宋安,莫青甄身子不由轻轻一抖,神色顿时大变。半晌,像是用尽全身力气道:“哦。就是,去....将宋安带来吧。”
阿福转身离去后。像是全身力气忽然被抽干,莫青甄伏在桌上低声轻泣不止。
....
....
“娘!宋安来了。”
屋外,宋安欢快的声音传来。此时的莫青甄早已收拾妥当。坐在床前含笑看着亲子向她奔来。
宋安扑在她怀中,撒娇般嗅着母亲的味道。莫青甄紧紧搂住他,眼泪却是不自觉的滴淌下来。
情郎的不辞而别,知晓孕时的惊慌,与家中父母的决裂,初诞时的领悟。几年间母子相依为命艰难却温馨的日子。一幕幕飞快又极为清晰的在脑海里呈现。
莫青甄轻轻抚着宋安的头,似是自喃:“这世上,如果娘不在了。你又怎么生存下去呢?他人的照顾总是不及娘的。宋安啊,娘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只有你我母子二人,你没有疾痛,也不会再有人瞧不起你。在那里,娘会一直,一直,永永远远的陪着你!好吗?”
宋安被娘亲抱得有些气紧,但仍是乖乖道:“娘去哪儿,宋安便去哪儿。”
莫青甄笑了,笑的如夏花般璀璨光彩动人。
一把匕首浮现!颤颤巍巍的向着宋安后背而去。眼中犹豫、痛苦、不舍到最后的决然。
“你最好不要那么自私。”一个声音从窗外传来。
咣当一声,匕首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