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财像一只雄狮子那样,在技术部经理这棵大树下撒了一泡尿,自认为这个位置就属于他的了,谁要占这个位置,就和谁拼命。
阿财是这个社会的产物。“人之初,性本善”所以生他的人并没有错。如果没有老板娘为他撑腰,他敢怎样做吗?我决定不加班了,给老板娘无声的抗议。
下班的铃声一响,我就去找汇云,汇云—我的泥菩萨真够意思,为了陪我,也放弃了加班。
我们一起坐公交车,在车站处看到电子厂的三个女孩子,我向她们打个招呼。有汇云在,我不想和她们讲什么,不管怎样,家丑不能外扬。
天天早早回家,有了很多的空闲时间,似乎怎么用也用不完,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富有了,要是口袋里的钱像这样多,多好啊!
我决定去一个新地方,早晨一到公司,摇个电话给汇云:“Hi,小姐,今天晚上我们去芽茏好吗?”
“哇!哇!···哈哈,哈哈”汇云那边发生了十级大地震。
“看看而已吗,只想知道“红灯区”是什么样子的。”我马上解释。
“哈哈···”汇云一定是受到刺激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Hi小姐,Miss,不要这样好吗?行不行?你讲了。”
“行,行。”汇云清醒过来了“你要小心哟,听说那里的老板娘见到美女就往里边拉。”
“这你尽管放心,就我们这个邋里邋遢的样子,谁看了不倒胃口?”
芽茏这条街,对新加坡来说,也属于历史悠久的了。我们先在那边吃晚餐,这里也算得上是新加坡的美食街,东西又便宜。
吃完饭,天已经黑了,我们开始向“红灯区”进发。
我们和平常一样,有说有笑,走了很长一段路,没看见一个人,回头一看,出发点已经被埋在黑暗里了。在我们的视线里,只有我们两个人。白天的喧哗似乎是上个世纪的交响曲,黑夜在这里涂上了死亡的颜色。我们不再说笑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恐怕突然串出什么东西,把我们置于死地。
窄窄的小路,一面是树木,另一面是二层,三层的小楼,一间挨着一间,每间都点着小红灯,只看到灯亮,没见到人。
“嘘,这个楼有人。”汇云的声音小小的,我马上往里看:一排女孩靠墙站着,穿着超短裙,长得很美,汇云告诉我,那些都不是华人。
我们不敢停留,只是放慢了脚步,然后又继续快步往前走。
因为楼太矮,树木就显得格外威风,满眼的树,放眼看过去,像电影里的地狱。一棵棵张牙舞爪的树,像阎王手下的小鬼。风不停地吹,树叶哗哗地响。一片树叶掉在我头上,我“噌”一下子蹦起来,摸一摸胸口,心还在。
前面过来两个人,像似喝醉了,直冲我们走来,我紧紧地抓着汇云的胳膊。“快过马路”汇云还蛮沉着,我们快速地穿过马路,那两个人站住了,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我们,我和汇云两只脚像踩着风火轮,眨眼功夫就离他们一百多米。或许他们看我们不是那种人,就讪讪地走开了。
白天从这里走过,没觉得路这么长,不知为什么,今天晚上像似走迷宫似的,怎么也走不出这块地,牛蛙“哇哇···”地叫,冲破了寂寞的夜,却没有冲淡我们的恐惧。影影绰绰的树影,你会觉得什么都可能埋藏在你身边。
对面那群人是怎样出现的,我们无法判断,他们呼啦啦地像千军万马似的冲我们这边走来。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可躲了,我全身发抖,把汇云的胳膊捏得更紧了。他们距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慢点走。”汇云镇静地说,眼睛直直地盯着他们,俨然像一个侦查员。“没事,没事,他们不是那种人”汇云很有把握地说。就这样,他们从我们身边穿过。就在那一时刻,我暗暗里把生命交给了上帝。
说真的,在我以为新加坡不论何时何地都奏着明朗,保守的旋律,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处“世外桃源”。
从那以后,汇云没有话说的时候,就捉弄我:“要不要去芽茏?”
有一天,汇云悄悄告诉我:“office里的Lucus星期天去芽茏了,老板娘很厉害,一眼就看出来他是第一次,给他一个大大的红包。”
“啊?看他很斯文呀,怎么可能去那个地方?”
“人可以看的吗?”汇云用嘴撇我一下“前一段时间,他和他家女佣,被他老婆抓个正着”汇云捂着嘴笑.
“他老婆又年轻又漂亮,他怎么还这样?”我似乎很激动。
“好笑,你问我?”汇云瞪大眼睛,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尖。
“你是过来人。”汇云把“过来人”三个字说得很重,然后捂着脸笑,从手指间露出两只眼睛。
我咧一下嘴,不知道自己是迎合她笑,还是说两句回应的话,总之,这个嘴咧的是如此的被动。
“过来人”这三个字,我第一次听到,是从家乡的一个饺子馆里的老板娘嘴里喊出来的,她和一个男顾客因为饺子质量骂架。
“告诉你,我是过来人,怕什么?”她两手掐着腰,叉着腿,站在大门口。骂完妈妈,奶奶,然后就把男人女人的生殖器全部骂出来,血淋淋,让人不寒而栗。
“过来人”的意思是见过异性的生殖器,他和她不是处男处女了,深一点解释,对于异性你已经没有什么秘密了,再深一点解释:脸可以不要了。
在此之前,我一直认为“过来人”是指那些经过生活磨难,富有经验的睿智老人。也就是从那以后,我把“过来人”这个词划为低级下流那一行列。所以听到这三个字,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汇云马上解围。
“喂,喂···”汇云把声音压低了,我知道她又要八卦了。
“有人看到Luces吃Limy的咖喱鸡”我知道一定是不好的话,但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愣愣地看着她。
“吃咖喱鸡你不懂吗?”
“不懂,我真的不懂”我摇摇头
“就是男人咬女人的脖子,这都不懂。”汇云一副不屑的样子,最后用眼睛夹了我一下。
“Limy?长得多丑呀!”我马上闭上嘴,否则再出来的一句话就是“看她一眼都不想吃饭”。
“长得丑不是问题,只要两个人做的好。”汇云讲“做”字时,还点一下头。
我愣住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汇云,我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出自一个处女的嘴,而且说得这样流畅,我又不明白了。
汇云的脸一下子红到脖子:“瓜的,你逼我的,你逼我讲出这句话的。”
“我可没把刀压在你脖子上啊!呵呵···我看你是不打自招。”
汇云一个飞手夹住我的脖子,一副拼命的架势。
“哎哟···服了,服了。”
我们又并排往前走,我用眼睛的余光扫一下汇云,她的脸还没有恢复原色,我忍住笑。
“汇云,说真的,你应该找一个男朋友,一个人,年龄越大越有孤独感。”
“嗯,其实我也想过,但总觉得不适合。”
“好笑,你还没找到人,就讲不适合呀!”
星期一早上,我刚迈进公司的大门,汇云就跑过来把我拽到墙角处,环视一下四周,然后悄悄地说:“昨天,我去观音庙抽一个婚姻签,上写:“董卓纳吕布”是什么意思?”我讲给她董卓是怎样把吕布收为干儿子,又是怎样被吕布杀死的,听到这里,汇云的脸变得严肃起来:“你看,我就说我不适合结婚,是不是?”她把右手掌伸给我,好像上面写满了经文。
“啊?!”我呆住了。她一脸的理直气壮,我无奈地摇摇头:不用劝了,她一定是相信神,而不会相信我。
这几天,我好空闲,我知道老板娘在暗中观察我,我心里有底。王林刚刚被阿财欺诈走,公司里从上到下暗地里都在讲阿财,顺便也把老板娘扯进去,所以最近一段时间,两个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打着加班的旗帜去和汇云逛街。自从有了孩子,我没有自己的时间,空间也被牢牢地捆绑。这几天例外,我给自己放假,用本地人的话:“崇崇自己”
来新加坡,本地人告诉你做两件事,“shoppingandeating”。女孩子多数选择“shopping”。
汇云选择一个物美价廉的地方——katip,我们走出地铁站。“买吃的走这边,买穿的走那边”汇云用手指这指那,我们站在马路旁一时拿不定主意。一辆摩托车从我们身边“嗖”一下飞过,我们都激灵了一下。
汇云回过神来,指着那辆摩托车:“妈的,急着投胎呀?”
“喂,小姐,怎么这么粗鲁呢?”我说。
“我是被气的,哈哈,sorry,sorry”
我们走过几座组屋:“异艳,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卖咸带鱼的,我累了,我在这里等你。”
我边走边想,这里不像有摆摊卖东西,走过两座组屋,看到有人家在办丧事。在新加坡,多数组屋第一层楼是空着的,没有围墙,四处通风又没有阳光,是炎热天乘凉的好地方,华人办丧事,马来人结婚都用这个地方。
看到办丧事,我也不想再往前走了,掉过头往回走,老远就看到汇云笑眯眯地看着我。
“没有卖咸带鱼的,只是有一家在办丧事”
“那就是卖咸带鱼”说完她就跑了。
“瓜的,你捉弄我。”我学回她。
“说正经的。”她举起手,表示前一个节目已经结束:“我问你,你们中国女孩子一起逛街,是不是喜欢挎胳膊?”
“对呀”
“我们新加坡不可以,你每次挎我胳膊,我都不敢抬头,害怕碰到熟人。”
“噢,是这样呀?对不起。”
我们一个店一个店地逛,买了点便宜货。
“异艳,差不多全逛完了,才八点,要不要去看戏?”
“没有爱情的,我就看。”
“瓜的,没有爱情能卖出票吗?你受刺激啦?”
“嗯,我的确受过刺激,我的初恋把我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汇云的眼睛开始发光:“讲讲,可以吗?”
“可以,给钱”我冲汇云伸出手。
“瓜的,我回家了。”汇云一个转身一百八十度。
其实,我并不想对汇云隐瞒什么,只是不想往伤疤上撒盐。
第二天早晨,我刚走进办公室,电话就响了,是汇云,“异艳,你知道吗?昨天我们两个逛街,阿娟一直跟踪我们。”
“跟踪我们做什么呢?”
“看我们是不是同性恋,你不懂吗?”听她的口气认为我的脑袋一定是进水了。
“哈哈哈···”我笑得合不上嘴。
“还笑!今天中午我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吃饭了。”
“好喽。”我放下电话,还想笑。
听汇云的口气,这一段时间她不想见我了。下班后,我独自一人来到车站,看到电子厂的三个女孩,仍然还是那三个女孩,一高,一胖,一个瘦小。
“你们没有加班?”我主动和她们搭讪。
“轮不到我们。”高个说
“谁跟他上床,谁就可以加班。”胖的马上接过来。
我的心不禁一颤,立刻想起汇云的话,那时我不相信,现在我颤抖,空气凝固了几分钟。
“你们来新加坡几年了?”我问。
“四年了,再做两年就回了,否则,孩子都不认我们了。”高的说。“晓霞还没结婚,可以多呆几年,对吗?晓霞。”晓霞长得瘦瘦小小,规规矩矩地坐在胖的身边。
“还没想好”晓霞说话细声细气。
“你不知道吗?晓霞不想回国,想在新加坡找老公,对吧?晓霞。”胖的像个大姐姐,慈爱地望着晓霞。
我想起了米兰·昆德拉的那句话:“一个渴望离开故土旧地的人是一个不幸的人。”
“其实,这四年我们没攒多少钱。”高的说“没有加班剩不了多少钱。”她说这句话时,似乎很感慨。
“我们虽然攒的少,但每分钱都很干净。”胖的说。
不知怎的,我觉得这句话好像很遥远,在古装戏里,卖艺不卖身的青楼女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隐隐约约有种出污泥而不染的感觉,那么污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