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瞎子,从记事起我就知道自己和别人是不同的,我是残缺的、不完整的。
我的世界里没有色彩、没有形状,其实在瞎子的世界里根本就连明白黑白这两种颜色都是奢侈的。
我想,或许我一辈子都要靠辨别他人声音里细微的不同来记住每一个人了,如果可以的话。
可能别人以为做瞎子是很无聊的吧,但我并不这么认为,虽然我不能视物,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能更好的倾听这世界。
虽然我看不到小鸟的样子,但是我能听到他们活泼得在枝头跳跃的样子;虽然我看不到花丛,但是我能听到蜜蜂嗡嗡的喜悦;虽然我看不到小溪的样子,但是我能听到它们簇拥着、嬉闹着,轻抚着河岸诉说着想要汇入大海的渴望。风吹过树梢,我能听到花落的声音,幽幽的、无能为力的,就像一世的繁华终于尘埃落定,有淡淡的悲凉。
华族的人都知道,王唯一的后代是个瞎子,因为王的后宫自王后去世至今一直空着,王与王后伉俪情深,被民间传为佳话,广为传唱。
于是,因为这个话本里凄美的、生死两茫茫的爱情故事,这个瞎子王子也被华族百姓所接纳。
原来高高在上的王也有和平凡的百姓一样的深深爱意和不如意,这让华族百姓更能理解他们的王。
然而事实上,要不是王的手段铁血强硬,华族在他的带领下海晏河清,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王位继承人身体上的残缺而蠢蠢欲动。
华夏大陆以实力为尊,你强大我便敬你服你,你弱小便没有发言权。
所以,华族强大才能统治最为富庶的中州,王够强大才能领导华族众人。
现任华族的王,据说为了登上王位,韬光养晦百年,击败了几位年长的哥哥,废掉了年幼的,还不是他对手的弟弟。
其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辣,不是常人能够想象。
但是,就算王的手段明面上能够震慑朝野、安定人心,但暗地里的手段还是让人防不胜防。
几乎没有人有这个胆子和能力挑衅王的权利,但总是有些跳梁小丑贼心不死。
除此之外,还总有些来历不明的人想要对太子下手。
因此,听闻太子寝殿周围机关重重,结界威力强大,是汇聚了整个华族最高智慧和武力的杰作,但就是这样也还是有人不死心,派出的死士前赴后继,太子殿华阳宫周围的地面都被刺客和死士流的血染红了。
“我跟你说,你还别不信,我听人家说,那华阳宫地下三尺的土啊,都是血红血红的,人血染的!我先前也不信,可你看华阳宫外的那片樱花林啊,开出的花都跟别的地儿不一样,那地儿的樱花都是红艳艳的,能滴出血来。这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尚琴司的小太监喝醉了酒,不怕死的和身边的人吹嘘。
一起的清秀小太监听他越说越离谱,忍不住劝阻道:“嘘~你小点儿声,这种话你也敢说,莫让人听了去,吃不了,兜着走!”说着悄悄拉开门,看看周围没什么人又阖上,夺过同伴手里的酒杯,催着他去休息。
清风静静地跟在我身后半步,我的手搭在他的手上,任他给我指引方向。
虽然我能用神识得知周围的情况,但是我还是固执的想要这样,其实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听风,樱花应该是什么颜色的?”我问。
“当然是红色,主子,您别听奴才们胡说”
“红色是什么样子的?”我不解。
“就是很热烈的样子,是热血和花朵的颜色”清风为我解答疑惑。
“热血是这样的吗?”我挥手变化出我想象中的鲜血。
看着主子认真的侧脸,虽不能视物却依旧明亮的双眼,清风内心不忍。
其实主子天生就是能够修炼的,而且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就可以通过精神力去感知这个世界,也可以变化出想象中的事物。
几年前太子修为突破,已经可以通过精神力感知物体的形状,可是太子不知是什么原因,轻易不愿意用神识去感知这个世界。只是像常人一样通过触摸去想象。
可能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吧。
因为从没有看到过这个世界,没有颜色的概念,所以变化出的东西只有形状,没有颜色,或者说是一片混沌。
严格地说,如果使用修为,除了不能感知色彩,王子就与常人无异,但是如果不使用修为的话,就与盲人无异了。
虽然有点残忍,但还是选择告诉他:“颜色不对。”
红色?我挥手重来:“那花朵是这样吗?”
“还是不对。”
“那这样呢?”
“不对。”
…………
“这回有没有好一点?”
“比刚刚接近了”看王子问的一脸认真,清风实在不忍心告诉他,其实和刚刚没什么区别。
“真的吗?”我雀跃。
“是的”看着那朵混沌的花,清风无奈的说着善意的谎言。
对于我来说,清风不是仆人,而是朋友,我更是把他当哥哥,从我出生起跟着我,那时他18岁,以修炼的人来看是很小的年纪,但小小的人,但已经稳重老成。
记得,那时我3岁,才刚刚开始懂事,纵使母后很是心疼,但还是拗不过父王和华族王族一直以来的传统,于是我有了自己的寝宫,也就是华阳宫。
虽然开始懂事,但3岁的孩子再怎么聪慧也还没有妖孽到脱离常人的范畴,所以我的华阳宫一干事务都是清风和总管帮忙打理,别看清风年纪不大,但处理起事情来井井有条、有模有样。
除了打理宫中事务,清风还得应付我,我虽然眼睛不能视物,但是耳力过人,而且从小也没有因为是个瞎子,就放弃成为一个顽劣的孩子的目标,当我在顽劣的路上越走越远的时候,当然不能忘记折腾清风。
于是,当清风睡觉的时候会被怀里多出的一个呼呼大睡的人踢醒,当清风练剑的时候会被自己突然甩出去的半截断剑吓到,当我剥着清风从御花园偷来的莲蓬时,会好心的递给清风一颗,等他欣然接过后扔到嘴里会发现莲子变成了石子,而我笑的幸灾乐祸乐不可支。
但清风就是清风,我的清风从来不发脾气,到最后我都不好意思再作弄。
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清风就是再蠢,也不可能看不出混沌色的莲子是我的杰作。
只是他愿意陪我作弄他自己,只要我开心。
同样,清风这一刻的无奈与不忍其实不是因为我看不到颜色,而是因为我自以为毫无破绽的表演。
是的,我是在演戏,因为其实我很沮丧,但还是想要表现得很不在意。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懂他,但其实不是。
我自以为我们彼此都太了解,就像现在,我听的出清风话里的谎言,但还是装作很欣喜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