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以空弦低音一字一音奏出,庄严,肃穆,宏伟。
林漠头微垂,右手手指时勾时擘,音音空渺,悬而不绝。
偌大的场地仿佛有低低吟诵声若隐若现,似歌似咏,伴随着似磬种嗡鸣的琴音,恢弘浩大,摄人心魂。
有巍峨高山拔地而起,有陡峭峻岭蜿蜒而来,更有古老神秘的图腾在烈焰中熠熠生辉,倾洒出千万道祥瑞之气......
至此,琴音开始跌宕起伏起来,似是为某种美好的理想境界所激动。
听众们心潮起伏,眼前光景转换,已不是原先昏暗的会场,而是一幅苍茫无垠的天地之景。
琴音渐渐变得温厚醇和,如春日暖阳般熨帖着人们的内心。
林漠手指一拨,琴音变得抑郁沉重,引人沉思。
每一个人都不由得想起了在生活中遇到的疑惑、不解,之前不求甚解或逃避深究,现在却自然而然地自问、思考,但想解开困扰的问题不是一日之功,就在很多人冥思苦想终不得其法时,“铮~”清亮的琴音犹如当头一棒,引人至豁然清旷之境。
凝重的琴音至此复而舒畅、柔美。
清越高远的泛音幽幽响起,有祥云缥缈摇曳,“唳~”有仙鹤引颈高歌、悠游漫步,云雾缭绕间,有衣摆袖口时隐时现,飘飘乎如遗世独立,仙风道骨。
琴曲接近尾声,琴音归于静穆、安详,有一伟岸身影,侧身而立,双手背负于身后,眼望高空,目光深远,最后一个音落下的同时,身影回头,模糊不清的脸上只有一双眼浩瀚深邃,似有无垠宇宙蕴含其中,犹如两轮黑洞,吸收一切,包容一切!
琴曲结束,琴音袅袅。
听众们还在刚才的琴音中无法回神,犹如朝圣者般,怀着深深的景仰之情,以虔诚而慕濡的目光,近乎膜拜地望着台上的人。
此时的林漠,一身素白深衣,超凡脱俗,气度凛然,几如圣人在世,那一身浩如渊海的气势席卷全场,压得全场静默无声,落针可闻。
结束琴曲的林漠,却没有动静,他还沉浸在与圣人对话的感觉中,一时舍不得结束这种体验。
……
待那种奇异的感觉完全消退时,林漠才有些遗憾地起身,向评委席鞠躬,“各位评委老师,我的演奏结束了。”确是完全没注意到现场的不同寻常的静寂氛围。
但他的出声打破了这异常的沉默,“啪啪”稀稀落落的掌声很快汇聚成雷鸣般的巨响,所有人都在拼命的鼓掌,发泄着心中不吐不快的、快要溢出来的情绪,真的有种不把屋顶掀翻不罢休的滔天声势。
天宫的成员们手掌都拍红了,脸颊同样涨得通红,嘴唇蠕动,激动得语无伦次。
“太,太棒了,琴仙大大,真,真的是太棒了!”
“啊——琴仙大大!真是帅的不要不要的!如果不是不允许录像拍照的话……”
“淡定,我们要淡定!琴仙大大这般表现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琴仙大大,我爱你!”
……
“不错不错,这样都去不了国家大剧院的话,就实在太没天理了!”沈晞双眼放光地盯着舞台上的林漠,嘴里喃喃道。
“好!好!”沈老夫妇二人眼角有些湿润,他们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从这孩子被他师父领回来,说实话,生活上还是他们照顾的比较多,他师父就只管教琴,就算这样,也是教得随心所欲至极,有时候看得他们这些外行人也摇头不已。
而这孩子,从被他师父领养之日起,他的生活中就只有琴了,索性这孩子也是合该被琴生那琴疯子收养的,对于琴有种天然的喜爱,也是个小琴痴。
他们到现在都还记得,当他们把那把特别为他制作的“独幽”送给他时,那个一向沉稳安静得不像话的孩子眼中骤然迸射出的光芒,那般的耀眼夺目,竟似让人有种被灼伤的错觉!
现在,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长大了,变得这般出色,这般耀眼了!
戚姨也是有些感慨,眼睛有微微的湿意,她是完全把林漠当作沈晞的兄弟,当作自己的另一个儿子养的。她本来对于林漠一直有些担忧的,毕竟现在又不是古代,那般不接触外界、只有古琴的世界,她不确定,对于一个孩子来说究竟会有怎样的影响,而这样的生活,林漠足足过了七年。
但现在看来,林漠很好,就算第一次接触外面的世界,也适应得很好,而他的琴技,更是超乎了她的预期。
她一直知道,谢叔叔是个绝对的天才,不,也许说鬼才更合适点,是个不受礼教束缚的鬼才琴师,但是本身厉害与授徒厉害是两码子事,老实说,她曾有过不敬的想法,担心林漠这孩子被他师父教成一个不通世事的琴呆子。
现在看来,真是最理想的结果了,林漠在与人交往中没有一点隔阂,根本不像一个整整七年足不出户的人,而且,琴技还如此高超,舞台上的林漠,真的是光芒万丈,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沈叔叔一向沉默,对于林漠,却是尽了最大的温柔了。
这孩子不像沈晞是个皮猴子,整天嬉皮笑脸、没个正经,也不像其他同龄孩子,懵懵懂懂,天真任性。
也许真的是那段孤儿院的生活让他提前成长了太多,沈叔叔对于自家孩子颇为头痛,对于林漠却更是苦手,有种不知如何相处的无错感。
这孩子总是安安静静的,礼貌又温和,让人挑不出一丝错,却又无形中拉开了与所有人的距离。
其实,现在的林漠还是这样的,但却已经把他们纳入了他的世界中,不容易啊,这可是他们这么多年坚持不懈的成果!
但是,就算现在还是这样也没关系,因为这孩子已经出色到会吸引很多人自动靠拢过来,不需要这孩子主动,只要他不拒绝,不排斥,他就不会有什么机会把自己隔离于众人之外,回到孑然一身的状态。
沈叔叔也是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