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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当机

《庄周梦蝶》为商角调,有不同的版本,各版本对应的分段也各有不同,有八段或十二段之分。林漠选择演奏的是八段的一个版本。

该版本琴曲的八段,分别为:一、梦占;二、蝶化;三、周蝶;四、蝶周;五、燕游;六、叙气;七、觉分;八、物化。

琴曲以泛音开始,空灵清邈的琴音渐渐地把众人带入了一个虚幻迷离的梦境。

一枕方甜,吉梦佳占。月垂帘,魂荡夜厌厌,足安恬。将适意,好怀添。

灯光如水,波光荡漾间,一只只蝴蝶振翅而出,蝶翼翩翩,姿态曼妙,洒下点点金芒。

恍惚间,似乎林漠衣摆上那暗金丝线勾勒而出的几只蝴蝶也是轻抖双翼,挣脱衣料,加入了空中的蝴蝶大军中,翩翩起舞,好不自在。

蝶翼上有点点瑰丽色彩闪耀,似少女颊上的一抹胭脂,似天际的一线黛兰,似梅子青,似秋香色,似樱草色,似月白……

蝶化栩栩,翩翩身与同高下。归台榭,逐香风,乱翻粉翅轻斜。

朵朵花瓣悠然绽放,茎、叶如翡似翠,其上的花朵犹如白玉雕琢而成,却渗进了点点嫣色,美得惊心动魄。

蝴蝶徘徊流连于花丛中,更添几分恣意与灵动。

看无意远回那细草,有情低绕幽花。恣悠悠绿红牵挂,心不暇。日丽风和那天不夜,芳菲共约韶华,风月是生涯,暖春富贵景无加。蝴蝶也逸兴之赊,小园而过,曲阑风罢,又看随伴逐香车,人仙家。

一声清亮的琴音,惊醒了众人,恍然回神,却是一场梦!一切都不是真的,憾甚!憾甚!

惊翻一梦,细诉原真惜假。

众人不由得升起了与庄周相同的疑惑: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

周之为蝶,不知有周,蘧蘧然而蝶。仁肝义胆,锦心绣口,香鬓粉颊。周与蝶两意相符,无彼无此,物与人相挟,云行而风摄。

蝶周,蝶为我周,物与人同俦。多情侵昼梦,看他无意人歌楼,东风暖日而初收。都忘那尔汝,双同槛舞园游,花草足忘忧,粉傅香偷,花房同宿那夜悠悠。最兼凉露凄寥,轻身到处的那可相投。俄然觉醒黄昏后,周与蝶,蝶与周,何有。

……

林漠或挑或勾,琴音幽幽,低婉杳冥,琴曲进入第五段——燕游。

燕游天地内,恢恢身与蝶为媒。神游六合,身备三才,光风霁月,去住去住徘徊。乐哉自得无涯畅,奇哉高适幽怀,天风相送我,直上瑶台。春光桃杏,一任好花开,栩栩的那天垓。风云庆会,悠悠的那大块。止动飞狂舞对,远起群队,一梦庄周情慷慨。

林漠大指用指甲向内弹入,擘六弦,触弦果断,一声深远的琴音后,琴曲进入下一篇章——第六段,叙气。

驭气凌空,天地无穷,太虚也体道同。看飞雄,渺无穷,路遥通,隐隐驾天风。岂寻常桃杏花丛,看周游你那十岛三蓬,清风一枕,身在五云中。谩将心事付苍穹,万古江山帝业隆。祝华封,补全功,臣忠万国庆时雍,君德广宸聪。吾道方东,问何从,庄周一梦。

这两段深得战国琴曲《逍遥游》之意境,乃“以神驭气游燕于广漠之墟。与天地俱化。与太虚同体。斯乐非庸夫俗子之所能知也。”

聆听斯曲的观众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只能算是凡夫俗子?但是从林漠指尖下流出的琴曲却让他们仿若心领神会,似乎所有的一切都是这般自然而然地发生着,他们身化蝴蝶,徜徉天地,与清风为伴,与白云嬉戏,碧落黄泉,无所不至。

林漠左手按弦,右手中指向内弹入,勾二弦,按音起,琴曲行进到第七段——觉分。

周之那为蝶也,蝶之为周兮。俄然梦觉的那人物两分具伪,适志自期,分空其宜。非南无分矣,栩栩为蝶,蘧蘧然的那为周而无疑。知依维会识玄机,希奇,请问因依,灵物幽迷。

一阵失重感后,众人恍若又回到了自己的躯壳中,几分僵硬感,果真蘧蘧然就是庄周无疑啊。他们此时也是同样的感受,哪还有身化蝴蝶那会的轻灵自在,无拘无束。

琴曲进入尾声,即是最后一段的物化。

何谓“物化”?

庄子认为,生和死、醒与梦,以及一切事物间的差别都是相对的。因为它们都是由“道”变化出来的不同物象,所以它们在根本上是完全一致的。

它们之间的生死差别、彼我区分也就没有必要去追究了,就象没有必要去搞清楚究竟是庄周梦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为庄周一样。

圣人就是根本取消了万物间的差别、对立,而任之自然、随物变化,从而进入“物化”的境界。

简言之,“物化”就是“物我界限消解,万物融化为一”的意思。

化化而生生,本于利贞元亨,循还天道,一气而流行。觉梦而醒醒,人物相似。风灯岁月无停,世事而无源。大无情,情,今朝明日,未卜阴晴,梦蝴蝶庄周一灵。

琴曲的最后一段主要由按音构成,声声幽远低婉,间或的上滑音“绰”与下滑音“注”,更是动人心弦,余韵久久不息。

只只蝴蝶早已融于光晕中,点点萤辉散布空中,渐渐化为虚无。

更有几只蝴蝶盘旋于林漠的周身、林漠的衣摆上空,几个振翅后,双翼一敛,便再度回到了林漠的衣摆上,暗金丝线流泻出点点金芒,一闪而逝。

“铮~”最后一个撮音,犹如清晨古寺里被敲响的第一声黄钟大吕之声,厚重古拙,震慑人心,似乎连灵魂都被振荡的几乎要脱离肉身的桎梏,从而飞上青冥之处,获得大自在。

众人一时间恍恍惚惚,迷迷瞪瞪,一阵猛烈的鸡皮疙瘩还没有从身子上消退,只觉得浑身震颤不已,只知呆愣愣地望着舞台的方向,却更像是一种惯性,双眼里有一层迷雾笼罩,失了焦距,可见其主人的大脑正处在一片空白中,俗称——当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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