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孩子!野孩子!没人管没人要……”
“你们看他每天都是阴森森的,好吓人!咱们都别跟他玩了,我妈说像他这样的小孩儿肯定是精神有问题,快走快走……”
“小杂种,你离我们远点儿!看什么看?!再看就揍你……”
“打他!”
“打!打!打!”
“打他啊!”
不,不要!
孤夜染猛得坐起身来。他微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即使是一片漆黑,但手上熟悉的触感让孤夜染知道,他还在自己的房间里,刚才的那一切并不是真实发生了——那只不过是一场噩梦罢了。
孤夜染松了口气放下心来,将自己狠狠地重新摔回床上。跟床接触的那一瞬间,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孤夜染反应过来,或许是那噩梦的缘故,自己竟然早已浑身是汗了!不仅仅是身上的衣服,就连床单都快被汗水浸湿。整个人都处于黏黏糊糊的状态,很不舒服。
这种情况下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睡着了……
孤夜染发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像是认了命似的。他重新坐起身来,伸手打开了床头灯。
“啪!”
昏黄的灯光亮了起来。
不过是小小的床头灯,竟能照亮整个屋子,这间卧房的狭小便可想而知了。
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个衣柜,再加上几只布娃娃,这便是这屋子里的全部了。狭小的空间再也容不下其他。暗色调的布局更显压抑。
而孤夜染并没有觉得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屋子小得让人透不过气,就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自然而然地把衣服脱了个精光,一头就钻进了沐浴室。
与卧室一样,沐浴室里的空间也是被塞得满满当当的。
孤夜染缓缓走到镜子前。面对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的自己,孤夜染又想起了刚刚那个噩梦。
不,那不仅仅是个梦!
那是实实切切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儿时的事竟然还会出现在他的梦境中。孤夜染扯了扯嘴角,这种感觉…….还真是不爽啊…….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呼出去,那压在孤夜染心口的郁气才消减了许多。孤夜染打开花洒摸了把脸,伸腿迈进浴缸坐下后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水渐渐没过胸膛,没过口鼻,填满了整个浴缸,可孤夜染并没有关掉花洒的意思,任凭那水“哗哗”的流了一地。
许久,无论是花洒流出来的水还是浴缸里的水都温暖不再了。凉水再次给孤夜染带来凉意,让孤夜染忍不住打了喷嚏,又打了个寒颤。可即便是这样,孤夜染还是磨磨蹭蹭的不想出去,自顾自的发着呆。
直到那水温低到让孤夜染冻得有些失去知觉了,他才关上花洒,从水里站了起来。
“哗”的一声,浴缸里的水随着孤夜染的起身溢出了更多。
孤夜染也不管那些,只是按了一下浴缸的自动排水塞,身子也不擦的就走出了沐浴室。
此时,透过厚厚的窗帘已经可以隐约看到阳光的影子。
孤夜染换上了昨晚便放在床头的独属于琉歆贵族学院学生会leader的制服。微湿的头发、黑色镀金的制服让他看起来俊美又神秘。
孤夜染关掉床头灯来到床边,顺手一拉窗帘,阳光顺势便照了进来。刺眼的阳光突然打在脸上,让孤夜染忍不住用手去遮了下眼。
“唰”的一下,孤夜染又把窗帘拉了回去,“果然阳光什么的,还是…….”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二少爷,那个,您您您您起来了吗?”门外传来保姆微微发颤的声音,“早早饭已经做好了。”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见孤夜染有心情地应了一声,保姆松了口气,“那,二少爷我就先下去了。”说完连忙边拍着胸脯边逃开了,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去的时候里面那个小祖宗已经睡醒了,不然他的起床气可不是她一个小保姆能承受得了的——据孤家的老人说,自己之所以能在这里,就是因为上一个不长眼的保姆在二少爷还没起床的时候去叫门,结果当天就被炒了!
孤夜染并不知道那个小保姆的心理活动,就算知道也不会把一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他把屋子都收拾好了之后,拿起放在椅子上的电脑包走出了房间。
咔哒。
房门被锁上了。
孤夜染穿过由自己曾经的卧室改造成的小客厅,经过铺着米色地毯的走廊来到了楼梯口。
“二少爷,您起来了。”楼梯下,管家爷爷刚好经过,“老爷、大少爷……以及您的母亲已经开始就餐了。”
孤夜染直视管家爷爷的眼睛,那里闪着复杂的光芒,又带着些许的迷茫。孤夜染从未在这个精明的老人眼中看到过这么多的东西,“嗯。”淡淡的回应,表示声音主人的漠然。自从进入了这个家开始,他早就学会了不去好奇、不去关心,以及……不要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绕过站得笔直的管家,孤夜染放下手中的东西进入餐厅。
孤家的餐厅仿佛是一个富丽堂皇的小型宫殿。奢华的阔大空间,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每个角度都折射出如梦般的绚烂光芒。华美的欧式桌椅,纯白的颜色处处散发着贵族的气息。餐桌中间摆放着一个瓷花瓶,花瓶里是夺目盛开的玫瑰,与环境相称,看起来十分和谐。
以孤夜染的审美,这些无疑是十分养眼的,只是这华丽餐厅里坐着的人却不是那么让人心情愉悦了。
“起了。”孤寂灭见孤夜染拉开凳子坐定,主动出声问道。
孤夜染手上动作一顿,没有回答,只是朝自己的父亲点点头。
孤寂灭却没有觉得孤夜染的反应有什么不妥,显然是早已知道孤夜染会是这样的回应,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了句,“吃饭吧。”
坐在孤寂灭左手边的白若却是招呼着孤夜染赶紧坐下,“怎么起得这么晚?饭都快凉了,你的胃自己也不是不知道,以后得注意一点儿了!”
孤夜染一愣,惊愕地抬头望向白若。
他深知自己在这个家里是个什么地位——不过是一个不被承认、见不得光的私生子罢了。所以他和妈妈以前是一直不被白若母子待见的。
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谢谢……白姨。”
“谢什么,都是一家人嘛。”
这下子,孤夜染心里更是感觉奇怪了。
孤墨白也笑着接话道,“早啊小弟,你看你这黑眼圈,昨晚肯定是又熬夜了吧?”
虽然两人都是在表达对孤夜染的关怀,但对后者孤夜染的反应就没有前者那么强烈了。
因为孤夜染深深地清楚,自己的这个哥哥可不像他妈妈那样是个直白的性子。恰恰相反,孤墨白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一只精明得过头的、不怀好意的大狐狸。这可是他用血泪得出的结论。
所以孤夜染并不准备理会他的便宜哥哥,只是接过妈妈辰溪递过来的筷子开始默默扒饭。
对于孤夜染的默不作声一家人已经是见惯不怪了。孤墨白见这弟弟不理会自己也只是无奈地笑了笑。
与其他家族不同,孤家的饭桌上一向是有什么说什么的,孤家人认为餐桌才是解决问题最好的地方。就像现在,白若正在小声地交代着孤墨白什么,孤墨白也收起了对外的假笑,认真地倾听着,孤寂灭也时不时的对两母子的讨论插上那么一两句。
若是往常,肯定唯独辰溪孤夜染这边,悄而无声,仿佛是这个家的局外人。
然而今天,白若说上几句话就要问问辰溪的意见,辰溪也耐心地回答,两人看起来就像是亲姐妹,而不是什么正房与小三的关系。
见此,孤夜染有些吃不下饭了,他不明白这些人在搞什么鬼。明明前一天彼此还在相看两厌、相互伤害,为什么今天就可以好得跟什么似的?
孤墨白看出了自己的弟弟心里在纠结什么。他知道,以前是他们做错了。如果不是昨天听到了爸对妈和辰姨说的话,恐怕他还会用以前那种恶劣的态度对弟弟一辈子。
只希望现在弥补还不算晚。
一家三个长辈相聊甚欢。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孤寂灭忽然开口对自己的两个儿子说,“说起来,琉歆学院就要开学了。墨白,还有夜染,你们作为leader领导学生会进行工作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琉歆是D市唯一的私立贵族学校,它不仅有各个家族七岁到二十五岁的子弟,还囊括全国各地考进来的精英们,里面的事儿,多、乱、杂,不亚于一个社会的复杂程度。你们啊,该抓的抓,该放的放…….”
“行了啊。”白若打断了孤寂灭的絮絮叨叨。她知道丈夫的毛病,一说大道理就停不下来,“老实吃饭!”
“……哎,好嘞。”
见堂堂孤家家主被一个女人说得没了脾气,辰溪微微弯了弯嘴角。
一直在注意着母亲的孤夜染看到了辰溪久违的笑容,若是以前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愉快……吗?
面对此情此景,孤夜染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碗筷。
以前一直觉得,这里尽管有爸爸,尽管这里是我的根,可这里,根本就不是我的家!不是属于我和妈妈的家!我迟早会带着妈妈离开这里。
可是现在,一切好像变得不太一样了,这样的话,如果他对妈妈说要离开这里,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同意了。
算了,再等等看吧。
“爸,妈,我吃完了。”孤墨白擦擦嘴,站起身来,“小弟,我现在去学校,看你也吃得差不多了,一起走?”说完还向孤夜染甩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见白若对自己和母亲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孤夜染也有些拿不准这个腹黑哥哥的态度了。
“走吗?”见孤夜染什么反应也没有,孤墨白又问了一遍,语气里尽显一个哥哥对不听话弟弟的无奈,轻眨的眼睛里是一双如星的眸子,让它的主人看起来认真极了。
孤夜染手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没有回答孤墨白的问题,先是对着三位长辈说了句“我好了。”之后才别别扭扭地回答孤墨白,“走吧。”
“爸,妈,辰姨,那我们走了。”
孤夜染看着温和有礼的孤墨白,心里有些微妙。他对于这样善于玩弄人心的人一向是喜欢不起来的,只因为他的每一句听起来都虚伪得很。
对此,孤夜染是嗤之以鼻的,他一向不屑于做表面功夫,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弄那些个弯弯道道又有什么劲。
然而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孤墨白的每一句话都显得很真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