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照进了各式各样的壳中，淡银色的壳身永远反射不出什么，就像这座名为末日的城。
“铁老，你见过飞机吗？”
“嗯，见过，飞机能比云层还高。”
“云是什么？
“云是白色的软绵绵的东西。”
“能吃吗？”
那位坐在石头上的老者，被很多人围在了中心，他驼着背穿着看不清颜色的毛衣和洗的没有颜色的棉裤。周围的人也就是差不多的打扮，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已经变成我们这里最时尚的打扮了。老者从没说过自己的姓名，但大家都叫他铁老，是我们这里知识最渊博的人了。我们常常从他口中听到很多陌生的词汇，比如说学校、食堂、温室、玫瑰，当他给我们解释这些词汇的意思之后，总是会蹦出另一些更加陌生的东西。
“小七，你竟然在这里游荡？”从身后传来的中气十足的呼唤是一个和我同身高的男生，在这个各种资源稀缺的地方，他竟然穿着皮质的马甲，我只想知道地方队为什么不把他扒光！
“你怎么穿着马甲还是皮质的？”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在高箱上。”我都忘了，这个人是我们之中唯一一个住在房子里的人，就算在这座城里拥有房子的人一只手都能数清楚。而那些房子都聚集在一个地方，看起来就像参差不齐的巨大箱子，我们叫它高箱。我们这里有一支比较庞大的队伍叫做地方队，在这个怪物横飞的地区，地方队的存在就像是把铁箱变成了钢铁箱。他们是在城里唯一被准许携带枪弹的人群，维持着这片区域基本的秩序和高等的纪律，负责把散沙聚拢。当然这些话都是铁老曾经说过的，谁叫我记性好，不过铁老到现在也没让我明白记性是什么东西。
“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略显疑惑的表情占据了我的脸，其实地方队每天都会在特定的时间进行巡逻，但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看见地方队准备走动的身影，让我觉得困惑不已。虽然时间还没到，也不至于连点动静都没有吧。
“哦，他们都去城外了。”灰马无所谓的说道，他很讨厌城外的世界，而且也不喜欢我们提起地方队。而我不懂的是为什么这个地方被称为城，我们视线终点是一片银白色的东西，抬起头能看见的的也是一片银白色，比起城我更喜欢叫它银色壳子。
“又有怪物了？”
“嗯，好像是9号出现了。”排在9号就证明是已经对付过的家伙了，目前最新的是13号，不过我们一次也没有见过怪物的样子，从地方队那里只能知道它比我们大多了。
“灰马，等到巡游结束之后，我就报名进地方队。”
“小七你疯了？有地方队保护就好了，我们根本不需要去城外！”
“妈妈很久没吃药了。”
“……只要换就好了。”
“她已经换过一双脚了。”这里的药、生活用品、食物，都是用什么东西换的，只有交换才能得到。如果运气好的话，去高箱上偷一颗石头就可以换到一些东西，运气不好，你需要失去身体的一部分才有可能得到一些食物，只有地方队每次能在光停30次之后不需要交换就能得到少许的物资。
“地方队换过很多人。”地方队每次出城都有一些人不在了，那些不在的人再也回不到城里，因为城里没有空间埋下他们。
“灰马你可以不用去，但是我要去。”
“红马也说想去。”灰马皮质的外衣看起来没有那么闪亮了，不知道为什么灰马一直都比我们高，肯定是因为灰马住得高。
“那我就跟他进同一队吧。”
“如果你们哪天死了，我不会给你们烧羽毛的。”我们这里如果有人在城里死了，认识他的人就会烧花草，然后他的尸体在第二天就会被地方队送出城外。如果有人在城外死了，烧的就会是羽毛，我们每个人从生下来都会从高箱上拿到两根羽毛，因为只有两根所以也得省着点烧。当然羽毛也可以作为储备粮，饿极了是可以吃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不用，你肯定烧不过来。”即使地方队总会有人死，但是也会有更多的人加入地方队，有的人也只是想去城外看看，然后就沉迷于城外稀奇的景象再也没回来。
“我爸叫我了，我先走了。”不清楚他怎么知道他爸在叫他，反正我眼里除了石头只有铁皮箱，连一个可以动的东西都没有。我们的住所都是那种黑色没有光泽冰凉凉的房子，铁老说这是铁皮的，所以我们都叫它铁皮箱。他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已经朝着高箱的方向离开了，在地上投下的黑色人形阴影也因为层出不穷的大小石头被扭曲成了一个诡异的形状，又细又长。我甚至忍不住在想，怪物也不过就是这种样子吧，后来我才知道我想错了，怪物比这个漂亮多了，至少有颜色和光泽。
“喂！小七！”身后传来的尖锐叫喊声让我回过神不再研究脑海中灰马身后的阴影，这种声音让我有时候觉得它能刺穿我脑袋上的壳，也多亏了它让我不用调整姿势就能知道是谁。
“红马，好久不见，你还没死啊。”
“我刚捡到一块8号的皮毛，拿去换了，我怎么可能死。”红马跟我们不同，他爸妈都是地方队的，所以他总能跟在地方队后面出城然后安然无恙地回来。
“我打算进4队，你呢？跟你爸妈一起进1队吗？”
“不，我打算跟你一起。”红马正如他的名字一样，性子十分奔放，而且不是一般的少根筋。火红的头发不管在哪里都很耀眼，有时候让我不仅怀疑他每天都有在洗头，其实就算是地方队家庭也应该和我们一样20次光停后才能拿到小半桶水。不过我觉得他更可能用的是怪物的血洗头，听说怪物的血也是红色的，跟他的发色一样，但我们的血就不是那种明亮鲜红的颜色了。
“小七，你不如改回来你的名字把。”
“为什么？”
“只有你一个人叫小七好奇怪。”我们这里人不多，大家的名字都是用古文上记载的字按顺序排的，比如这一次排到了马字，灰马的发色是灰色的所以就叫灰马，然后红马的发色是红色。如果碰到相同的发色就是红红马或者灰灰马，重复的发色看得是出生的先后顺序，本来我也是有黑马这个名字的，后来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就改成了小七。
“这次的怪物是什么样子的。”
“怪物都是灰色的，我也形容不出它的样子，我只在远处看了一眼。”
“一旦巡游结束，这种平静得让人抓狂的生活也就结束了吧。”
“看来你很期待嘛。”红马露出爽朗的笑容，那种仿佛能知道我心底想法的表情，总让我有种熟悉感。
“因为不用再亲眼看见那种情形了。”
“其实我很佩服你的母亲……”
“是吗？”
昏黄的颜色渐渐从视线中淡出，高箱上发出的巨大声响就像是破壳而出的破碎声，原本明亮而且能照亮一切的光芒瞬间熄灭，结束了它一天的使命。而变得黑暗的城内，一点一点缓慢的亮了起来，橘黄色的光不安地跳动着，努力传递着它微小而又温暖的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