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日光之下,整片金色的沙漠像被放在巨大的烘烤机里一样被炙烤得格外灼热。一阵干燥的风吹过,激起阵阵黄沙,弥漫了明亮的眼界。
一辆马车从水平线的尽头缓缓驶过来,沿着一条并不清晰的小道徐徐前进。轻飘飘的黄沙在它的身后飞舞。
坐在马车上的中年车夫半眯着眼睛看着明晃晃的前方,一座又一座小小的沙丘在眼前绵延开去。他拿起一旁的毛巾擦拭掉额头上如雨一般的汗水。
“小兄弟,不要怪我多嘴。”车夫笑着说,“你为什么会想要来这种地方?”
“来见一个朋友。”
回话的是一个模样颇英俊的少年,名叫苏牧。此刻,他正坐在微暗的车篷里,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格外明亮。
这里哪会有什么朋友,能在这种地方活下去的就只有幽灵了。车夫心想,但没有说出口。
坐在后面的苏牧当然不知道车夫此刻心里所想。他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点开信箱,再次阅读起那封邮件。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阅读这封邮件了,邮件里的每一个字的位置他都清晰地记得。
“……求求你,苏牧,一定要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求求你!”
这是歌瑶发给他的最后一封邮件。从那以后,歌瑶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了无音讯。
苏牧一直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词语定义他和歌瑶之间的关系。一年以来,他们一直在通过邮件了解彼此的一切。可是,他们从未见过面,甚至连照片都没交换过,所以完全不知道对方的模样。但是,他却完全相信这样的一个陌生人。他们通过邮件分享各自生活里的一切,倾听对方的烦恼,倾吐自己所遭遇的不快。
苏牧在现实生活里的朋友很少。多年来,他始终学不会与另一个人建立起长久而普通的朋友关系。所以,他只能对歌瑶敞开心扉。明明连歌瑶的模样都未见过,却有一种奇妙的信任感。这大概是因为歌瑶总能恰到好处地说出他想要听的那些话,就好像两人很早以前就认识一样。
所以,当歌瑶发来最后一封求救信并彻底从网络上消失时,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必须将她从那个所谓的铁笼子里救出来!
不多久,马车慢悠悠地停下来。棕黑皮肤的老马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一扇巨大的用钢筋水泥建成的城门伫立在面前。因为风沙侵蚀,城门破碎得十分严重,钢筋裸露在外,摇摇欲坠地,似乎随时都将倾倒在脚下厚实的黄沙中。
“到了。”车夫说。
“谢啦,大叔。”苏牧轻快地说着,跳下马车,迫不及待地走进老旧的城门。
车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漫天飞舞的黄沙中,微微地摇头叹气:“真是一个不走运的孩子,居然会想要来这种鬼地方。我得赶快离开这里才行。”说着,他挥鞭驱赶着老马离开。
苏牧走进老旧的城门后,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残破的低矮建筑,倒塌破败的房屋,荒芜的沙地,遍布的碎石,所有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黄沙掩埋。
“这里怎么会是一片废墟?”他愣外原地,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歌瑶曾在邮件中描述过她所居住的地方,那是一个高楼林立的繁华都市。苏牧按照她给的路线来到这片沙漠时也曾感到十分困惑,怎么可能在这种寸草不生的炎热之地修建起一座城市?而当他亲眼目睹这片荒芜的废墟时,错愕像一只强壮的手,紧紧地攫住他的心脏,似乎想将他身上的水分一点点挤出。
身后忽然响起尖利的猫叫声。
苏牧一个激灵,回过头,看见几只野猫正蹲在一块高高的石板上,笔直地盯着他。
野猫们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舔毛茸茸的脸颊,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仿佛在看一只令它们垂涎欲滴的老鼠一样。
苏牧觉得这些猫有些不对劲,过了一会儿,他发现它们的身形都圆滚滚的。他实在想不通在这片荒芜的废墟它们是靠吃什么把自己养得肥肥胖胖的。
野猫们突然摇了摇尾巴,灵活地跳下石板,四散离开。
苏牧转过身,始料不及地撞上一面高高的墙壁。不,不是墙壁,而是形如墙壁的两个彪形大汉。
两个彪形大汉都戴着墨镜,一脸严肃地俯视着他。
我×,这两人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在心里惊讶地喃喃道,警惕地后退半步。
“你是来找歌小姐的?”其中的寸头男问。
“歌小姐?”苏牧微蹙眉头,“歌瑶吗?”
“你叫苏牧?”
“你们怎么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两个彪形大汉侧过头,对视了一眼。其中的寸头男向另一人点点头,然后面不改色地朝苏牧的腹部抡出沉重的一拳。
苏牧只觉得腹部一阵痉挛般的剧烈疼痛,而后,疼痛突然消失。
他失去了意识。
苏牧醒来的时候,诧异地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大床上,眼前是一个布置高雅,气派非凡的房间,就像高级酒店里的总统套房一样。身上那件被汗渍浸湿的白色T恤被人换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白色背心以及套在外面的格子衬衫。
他有些困惑地走下床,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向外望去。
窗外,一幢幢雄伟的大厦如山峦一般绵延开去,川流不息的车道像河流一样穿行其中,拥挤的人潮像密密麻麻的蚂蚁遍布楼宇之间。
“这是哪里?”他困惑地喃喃道,用手轻轻地抚摸腹部。腹部的疼痛虽然减轻许多,但没有彻底消失。
一阵轻微的转动把手的声音,房门被打开。
苏牧警觉地回过头。
一个身着深色西装,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一脸微笑地走进来。因为体型的缘故,男人的衬衫看起来就像快被撑爆了一样。他的皮肤十分白皙,脸庞打理得异常干净,似乎属于一丝不苟的那类人。
他昂贵的西装上面别着一枚徽章。徽章上,一只凤凰在熊熊的火焰中展翅高飞,昂头嘶鸣。
“欢迎来到地下城,我的朋友。”中年男人说着,张开双臂,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是?”苏牧狐疑地看着他。这个身形圆滚滚的男人令他想起了刚才所见的废墟之上的那几只野猫。
“我是歌渊,也就是……歌瑶的父亲。”
“歌瑶的父亲……”苏牧惊讶地喃喃道。
歌渊露出抱歉的微笑:“真是对不起,刚才我的那两名保镖对你实在太粗鲁了些,我代他们向你道歉。不过,你也不要怪他们,他们之所以让你晕倒,只是为了不泄露通往地下城的路径。毕竟这是地下城里的每个人都得遵守的规则。”
“地下城?”苏牧似乎明白了什么,惊异地看了一眼窗外繁华的都市,“你所说的地下城难道是指……”
“是的。你现在正身处于地下城中。这是一座建于沙漠之下的城市。”歌渊的语气里充满了极度的自豪,“地下城就像一个世外桃源,这里没有世俗世界里困扰人的一切。各个行业的精英都汇聚于此,让自己的身心彻底地沉醉于令人流连忘返的娱乐场所里。这里拥有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东西。更重要的是,地下城里没有阻碍人自由的法律,所有的人都平等而富足……”
歌渊滔滔不绝地说着,脸上的神情看起来十分激动。
苏牧眼中的戒备没有放松丝毫。他清晰地记得歌瑶曾在邮件里这样形容过她生活的城市:“这里美得不像话,像令人眼花缭乱的万花筒,但是,实质上却是一个积满污秽的肮脏的铁笼子。”
这里是个铁笼子。苏牧在心里再次确认了一遍,然后说:“我是来找歌瑶的。”
“哦,当然。我当然知道你是找我的宝贝女儿的。”
“我能和她见一面吗?”
“当然可以。”歌渊的脸上依然挂着油腻的微笑,“知道你来了后,她很开心,此刻正在梳妆打扮。你马上就可以见到她了。”
“谢谢。”
“不过,我感到有些奇怪。”歌渊用那双老鼠般机灵的小眼睛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为什么会因为我女儿的一封邮件不远万里地来到上面那片沙漠呢?你连她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据我所知,你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虽然成绩上面没有什么突出表现,却一直惹是生非,在学校里各种闹事。不仅如此,因为母亲离世,父亲失踪,你不得不靠打工养活自己。”
苏牧惊讶地看着他,心想:他怎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别摆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我和我的宝贝女儿可是无话不谈的,所以你曾告诉她的一切我都知道。”
这时,一个戴着墨镜,面目阴沉的男人走进来,在歌渊的身后耳语了几句,然后又恭敬地退了出去。
“我的宝贝女儿迫不及待地想要见你。”歌渊再次露出微笑,“请跟我来。”
苏牧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房间,来到一个空旷的大厅。在他的面前有一条宽阔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扇漆白的门。
“她就在那扇门后等你。”歌渊说。
苏牧迟疑了片刻,看了一眼别在歌渊西装上的那枚凤凰嘶鸣的徽章,然后朝那扇门走去。当他站在门前时,他犹豫了片晌,胸膛里的那颗心脏正怦怦地跳动着。
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推开门,走进去。
门的另一边,光亮得有些刺眼。苏牧不得不闭上眼睛缓了缓。耳边充斥着如潮水般一浪又一浪激动的欢呼声。
他睁开眼睛,惊诧地发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古罗马式的斗兽场内。成千上万的陌生面孔坐在上方的观众席里,高高地俯视着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赤裸裸的嘲笑。
砰的一声!门在他的身后关上。
“各位观众,我是今天这场决斗的主持人,阿拉!”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斗兽场内的数个喇叭里传出来,“想必大家都已经急不可耐了吧。今天的挑战者终于出现了!他可是一个完完全全的普通人类。大家期待已久的变异种和普通人类的决斗终于来临了。为挑战者的勇气欢呼吧!”
站在底部的苏牧环视了一眼斗兽场。突然,他望见了歌渊的身影。
歌渊正站在观众席的最上方,一脸微笑地俯视着他,眼底的轻蔑一览无遗。
苏牧的心脏咯噔一下沉入冰冷的深海。他明白,自己被骗了。
此刻的自己就像个卑微的小丑,站在即将倒塌的舞台上,被无数双眼睛注视。
“在这场决斗里,获胜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置对方于死地。让我们看看,这个可怜的家伙在变异种的攻击下能挺过几秒吧!”
主持人的话音刚落,观众席里再次爆发出如海潮般的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