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后就很少和同舍的姐妹们有联系了,大家都很忙,而且星散四方,联系起来真的很费力。
偶尔翻起毕业留言录,眼前就会浮现出在学校时的一幕幕往事,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这日子怎么会过得这么快啊。
想想我们刚入学的时节,我们还都是很青涩的年纪,懵懵懂懂的,走进学校就像走入了一个梦境。
在学校读书的时光,现在回想起来就如同在梦想与现实的交汇处行走,无论是起居坐卧,还是喜怒哀乐,都亦真亦幻,既近切,又遥远。
当年同宿舍的姐妹们如今在我的心底浮现,也是既近切又遥远的感觉。
这种感觉,当年云若与骆风谈恋爱时曾经私下里向我形容过,也许读书时节的经历在人生中就如同一场旷日持久的恋爱,美好,却惆怅。
“我叫卓明烨。”这是我在第一堂文学课上说的第一句话。那堂文学课上,老师没有讲授什么,只是让同学们进行自我介绍。我的自我介绍是平淡的,想起来应该还是怯生生的。
萧寂那个时候与我是同桌,其实刚入学时,他只是沉默,并未表现出多么骄傲和清高,很像是邻居家的腼腆的男孩。直到现在,他还是喜欢一本正经地叫我大姐。
农村出来的孩子多是腼腆和害羞的,不过谭燕歌是个例外。因为我当上了班级的文艺委员,而他痴迷于音乐,有些班级的活动需要他参与,我与他的接触相对于其他男生要多些,也仅仅是多些而已。
在入学三个月后,当时我不知道为什么萧寂突然换桌了,去了我的后面,填补他的位置的是方宝昌。
方宝昌有时候很滑稽,会说一些在我看来土得掉渣的笑话,居然能够把前后左右的同学逗得捧腹。
班主任不知道从哪个渠道得知班级里谈恋爱的风气已成,不得不在一次班会上向我们重申学校的纪律,最后很无奈地说:“你们如果有这种想法,实在不行就在班级内部解决,绝不可以和其他班级有什么横向联系。”
他的无奈,我隐隐约约的觉得,应该与班长商东桓和衣淑君已成定局有关系,毕竟是自己的得意门生,又是全班的龙头,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网开一面了。
网开一面的结果是出现了近乎集体性的盲动。听说男生中即便是老实本分的林之永都未能幸免。
那时我们很年轻,年轻的我们有超出现实的爱情渴望。也许就如同宁成杰常挂在嘴边的话---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
宁成杰入学后不久就惹了一个祸。那天晚自习上,教室后边一直乱哄哄的,不知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男生们在搞什么鬼。突然,宁成杰爆发出一声惊人的大吼,我们前排的同学都大吃一惊,回头看过去,只见宁成杰手中飞出一块黑板擦,从我们头上呼啸而过,重重地砸在玻璃黑板上。哗啦一声,玻璃黑板碎了。
商东桓和宁成杰关系很好,看他惹了祸,只得自己向班主任请罪,在星期天那天领着宁成杰满世界去买玻璃黑板。这个小插曲,在毕业后的同学相聚中,我们屡屡提起,宁成杰还是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们宿舍刚开始的时候在男生宿舍楼一楼,在假期前后,有些男生会过来串门。来的最多的是方宝昌。
方宝昌有办法让人不住的发笑,副班长朱迪就对他说:“你这么有喜剧天分,班级里或者学校里组织文艺活动,你就演小品呗。”方宝昌眨动着眼睛,一拍大腿,说:“你真是伯乐,善于发现人才,难怪会当上班级干部。听你的话,以后有什么活动就找我。”
方宝昌的醉翁之意,同舍的姐妹都看得出来,偶尔会互相逗逗。不过只是点到为止,很淡的。
经过一个时段的适应和磨合,同学中卓有才华的便显露出来。谭燕歌在嬉笑怒骂中把自己对于音乐的钟爱和坚守提升到了大家有口皆碑的高度,而且诗名远播。
课间的时候,他在教室后边自弹自唱,旁若无人。有时候他会唱港台的流行歌曲,经常略带着嘶哑唱《让我一次爱个够》,唱得兴起,会霍然站起来,摇头晃脑似乎疯狂了一般。他唱的更多的是崔健的摇滚音乐,他说只有崔健的歌才是真正的音乐。
晚饭后,嘶吼一样的《一无所有》在男生宿舍楼里冲撞,我们宿舍的女生们就停止了闲谈,侧耳倾听着,那时候真的有一种陶醉感。
也许就因为这首《一无所有》,岑婷婷被彻彻底底打动了。她对我说过,她也准备练习吉他,学习音乐。女孩子的心事如同天上飘落的雨,迷蒙却又纯净。我懂得她的心思,所以没有向她提示她的乐感不是很好。
岑婷婷比起我们来相对果敢,甚至比一些男生还要有过之无不及。她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的文化生活,举行了一次规模很大的演讲比赛,岑婷婷在全班学生都在举旗不定的观望时,毛遂自荐,报名参赛了。她演讲的题目很有男孩子气,叫做《我豁出去了》。
我豁出去了,这样的话也许我们都隐藏在心里,却很难说出来,而且在很多事情上至少我是做不到的。这与勇气有关,更是一个性情的问题。
按照学校的统一要求,我负责组织班级每天早自习上进行的由同学们轮流登上讲台的文艺表演活动。教务处辅导员在安排这个活动时强调:“这个活动主要是增强学生的素质培养,增强校园的文化建设,增强各个班级的集体活力。同学们可以通过这个小舞台,展示艺术才能,为将来走上讲台积累经验,练就基本功。”对于辅导员的讲话,我认真地记在本子上,回到班级念给同学们能听。
别人没什么反应,方宝昌说:“这话太有高度了,就是听不太懂。”
赵恒锋冷嗤了一声,说:“当了领导就不好好说人话,这种话是给人听的吗?只有鬼才听得懂。”
许星倒是大有心得的样子,说:“这是官话,官话当然不是我们能够听得懂的。如果有一天,你们不幸的成为所谓的领导中的一员,无疑要把这种话融化在血液里,镌刻在骨子里。这就是中国政治语言的灵魂所在。”
我有些不知所措,班长商东桓在我最需要的时刻挥了挥手,说:“就按照学校说的做吧。我觉得挺好。”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同学们对这个活动还是很有热情的,按照我们的学号排好的顺序,大家踊跃参加。有唱歌的,有表演短剧的,有朗诵的,轮到林之永时,他给了我们伤感的惊艳。
那天林之永很早到了教室,应该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开始前,他说:“今天我和谭燕歌合作,他弹吉他,我唱。我要唱的是王杰的《英雄泪》”
向坐在后排的谭燕歌招了招手,很绅士地为谭燕歌搬来一把椅子,请谭燕歌坐下。吉他声略有些低咽地从谭燕歌的手指尖流出,林之永微笑着,眼睛注视着前方。前方有什么?
前奏悠悠而过,林之永眼神变得沉郁苍凉起来,但是依然向着前方,歌声起,犹如风吹过沉寂而寥廓的原野,犹如秋天的冷雨走过孤寂而遥远的森林。我听得出,他是在用灵魂去唱,他的情感在演唱中起伏跌宕。
歌声直抵我们的心底,我听见身后的萧寂发出了低徊的叹息,我猜想如果不是有了共鸣,就是萧寂读懂了林之永的心事。
当晚回到宿舍,我们议论起了林之永早晨的演唱,朱迪说:“林之永选择这首歌绝不是应景而已,应该是苦心孤诣。我猜不出这里面的隐情。”
我告诉她们,我留意到林之永唱歌时眼睛一直注视着前方,一首歌下来没有移动过丝毫。
岑婷婷问我是否清楚他看的具体地方,我摇了摇头。她很有经验似地说:“你要是看清楚了他看的具体地方,就明白他为什么会唱得如此动情。”
朱迪总结说:“他是一个谜一样的人,我们真看不出他的心事。”
不过,我知道有一个人看破了林之永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