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羽当然知道瘟神,但对如何送瘟神却是一无所知。若是不曾动手那还好说,但眼前恐怕不是钱就能打发的了。
瘟菩萨仰首把一碗茶喝个底朝天,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道:“滴水之恩尚需涌泉相报,一碗茶水足见盛情了。”说着把茶碗递降过来,他双手持碗,态度竟然十分诚恳。
木羽当然只有双手去接,甫一接触,全身一震,但觉一股浩然无俦的内力涌了过来,大惊之下,运劲抵御,这一下又吃了一惊。只感觉到自己内力和对方一接触,彼此竟然消于无形,仿佛春雪消融,一切居然和谐至极,天衣无缝。
木羽心中吃惊的原因在于对方内力与己居然同出一脉,大有渊源。
瘟菩萨也是目中露出疑惑,不过他脸上都是污垢,表情难辨。只是转瞬,他已经露出笑容,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你,是你这小子。不错,哈哈,不错。”
木羽莫名其妙,道:“前辈所言何意?”
瘟菩萨大笑道:“山上无日月,日月作流年。流年风雨阔,开眼盼真龙。”大笑着扬长而去,背影十分潇洒豪迈,谁又能想到这是一个老丐?木羽咀嚼他这句话出神,康俊饶有趣味看着他,若有所思。
一阵凉风拂过,大地顿时变得清静起来。
康俊笑了笑,道:“这人人见而色变的瘟神居然也有自己主动走的时候,倒是令人意想不到。这位兄弟可是本地人?”
木羽道:“小弟幼年曾生长于此,后来出去外面混迹多年,算是本地人吧。”
康俊道:“这几日空气浑浊,气候闷热。莫非真会有传说中的天雨?”
木羽道:“这个小弟不敢妄言,但是看这阵仗,暴雨是肯定免不了的。”
康俊“哦”一声,点头致谢,却不再言语。木羽当然也非多话的人,一时沉默。康俊喝了几盏茶便告辞往城里去了,木羽当然也没有挽留。他虽素来喜欢结交各路人物,但是此地是茶楼,南来北往,停留片刻然后各奔西东,没有留恋,也没有诉求。
转眼间茶楼内只剩下木羽一人,他突然感觉到一种寂寞。十多年来,他一直飘蓬江湖,也是寂寞的。但此刻内心中隐隐泛出一种恐惧,心湖再难平静。他信步走到东侧,仰头看着醉和尚那副对联:
“四大皆空,坐片刻不分你我;两头是路,吃一盏各走西东。”
对联是以指力刻上的,笔力遒劲,圆融自然,深得佛理趣味,醉和尚那种消闲洒脱可窥一斑。心头一动,复转到西侧,看萧郎那副来。
“为名为禄,虚耗半生岁月,辜负一盏茶?劳心劳力,蹉跎一世光阴,可惜这杯酒。”
二十多年前的“好男儿”萧郎可说是名播四宇,已然成就一世功名,是江湖男儿努力的榜样。但这一联却写得落寞无奈,见之让人寒心。
木羽很喜欢此联,一种矛盾令他心痛,但是只有这种痛楚才使他觉得生命的真实。抚今追昔,遥想前辈风采,他突然感到一种鼓励。一种美好的念想,如罂粟花一般烂漫,仿佛荒谬的结局。古往今来那些前仆后继的勇士,逐渐虚空成一堆寂寞。这种寂寞让人神往。仿佛烈酒,一种自渎的快感。
木羽突然想喝酒,想打发着无聊的光阴。但他什么都没做,他一直守着这空旷的茶楼,直到日落。期间他在杨老爹的账簿旁发现了一本书。这是一本老聃的《道德经》,书已经十分陈旧,处处狼藉,可见其主人用功之勤。
《道德经》木羽当然很熟悉,此书上承易道幽光,下开万世道统,穷尽天理,据说研究乾坤图的人就从两部书入手,一部是《易》,另外就是《道德经》。信手翻开,一股腐蚀的浊气扑鼻而来,木羽觉得索然无味,随手把书本掷在案头,不想用力过猛掉到地上,书中一页也随即飘落。捡起一看,却是一纸信笺。纸笺已经泛黄,微微透着一股霉味。
“大元三百二十七年,七月十七,子时。回望峰顶,剑了生死。”
这是一纸生死契约,字迹古拙暗沉,隐隐间杀气凛然。木羽突然明白杨老爹为什么会不知不觉的离去。
今年正是大元三百二十七年,今天正是七月十六。
现在离七月十七子时不到三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