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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篝火灭了,便也就此熄掉了一个世界,美夕的确太困倦,她仿佛又一次被生拉硬拽的拖进沉睡之中,想要从里面爬出来更不容易,她梦到了她的孩子诞生那天的场景,小家伙细眉细眼,宽鼻高额,蔚蓝色的眸子十分慵懒,绵力的小手一会儿撒开来,一会儿又握拢,美夕给他取名叫做长谷川直树。

在孩子刚出生时的稚嫩脸蛋上,几乎每一寸相貌,都毫无意外的可以见到长谷川明的影子,奈良美夕痴痴的爱抚着她的小直树,她从决定要做单亲母亲的那一天起,就开始无数次想象这张脸,而真见到这张惹人怜爱的脸时,她又悲伤到无法自已,美夕深知直树有多么希望得到母亲的爱抚,可是她如愿成为妈妈之后,却再没有机会抚慰过直树的忧伤。

美夕是那种足够深沉的女人,极好的隐藏着自己的情感,不着痕迹,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与追求,她眷恋着长谷川明正因为长谷川明也同样热爱着他的生活,相知却不便厮守,然而再次回到小镇,似乎渐渐的让她找回了家庭生活的意义,但此刻她陷入这样一个无法醒来的幻梦里,躺在深山丛林里的一堆将要燃尽的篝火旁。

迷路不是一条狗该干的事情,秋田犬却毫无头绪的跟着奈良美夕在林间瞎转悠,美夕实在无可奈何,只好就地生火取暖,准备休息片刻,哪知迷迷糊糊的就睡过去了,秋田犬先是疑惑不解的坐在一边,继而又很不讨喜的躺在美夕的怀里,磨蹭个不停,它这样又舔又挠的努力,最终还是获得了回报。

拼命揉着惺忪浮肿的眼睛,美夕像大病一场刚新愈的人一样,想要爬起来又力不从心,只能继续佯躺了许久,直到她确实受不了那狗的热乎劲,才决意非起身不可,那时深山的夜幕已早早的降临,只有少许初升的星月光辉洒透进密林里来。

静谧如流沙细溢,深谷里异常清幽,空灵可怖,篝火中未烧枯燃尽的树枝依旧冒着丝丝缕缕的青烟,周围的一切景象给美夕心上平添了几分寂寥,她撩了撩额前凌乱的发丝,思索着整夜将如何度过,她对秋田犬失望至极,自忖的想到,尚若她的嗅觉也一样的发达,早就找回来时的路。

这无疑是一条有功能性障碍的狗,而她又太过迟钝,没能及时意识到这一点,可是它兴冲冲的跑出去,再回来时嘴里明明叼来一根芭蕉叶那么大的羽毛,它是有功劳的,时常与她能琢磨到一块儿去,但是每当她给予足够信任之后,默契就变作惰性,那是一种令人万般费解的惰性,毫无征兆的往下急坠,总让美夕领略到无尽绝望。

即使绝望往往先于机遇到岸,在未完全沉没的意志轻舟之上,信念的帆顶始终会迎风招展,重新捡拾来树枝和干草,准备再把火点起来的美夕,不住的擦拭脸颊上滚下来的汗珠子,未能进食所致的虚脱感阵阵袭来,脚底已经软绵得厉害。

一阵强劲的凉风竟把她给吹倒了,她扶着旁边的石头坐起来,那密林正巧闪出了一个唯一的角度,让美夕刚好能瞧见极远处有一长串发着微光的“糖葫芦”,迎着风势飘荡着,猜得没错,那的确是一绺灯笼,谁点的灯笼?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问题,天哪!美夕惊喜的缓过神来。

大致锁定确切方位之后,奈良美夕便拎起火堆旁的背包,叫秋田犬跟上来,大约摸黑的走了半个多小时的夜路,他们来到了一座简易的农舍边,那串灯笼就悬挂在那农舍的屋顶上,奈良美夕认出这是柏木伊久美的家。

长谷川明领她上山来柏木家里做客过两次,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当时屋顶悬挂的是神道祭绳和铃铛,美夕推开前庭的竹门,见屋内有煤油灯的灯光,这倒是与她上次来的印象吻合,柏木老人已有八十岁高龄,她过着与世隔绝的田园般的生活,每天的日子基本上与她年轻时候如出一辙,美夕这一整天都没见到半个人影,她屏气凝神的凑近窗前。

“有人在家吗,有吗,柏木阿姨,我是奈良美夕……”

“哦,等你好久了,快进来呀”

“……里面真有人,啊,这是真的吗,真叫人不敢相信,真是太好了,但是,但是您刚才说什么来着,等我么?您……知道我要来?”

“那是当然啦,我会带你去见你想要见的人”

“这又从何说起,不过,有吃的吗,我已经饿到没办法说更多的话了”

“一切都准备好了,放心吧”

那是一桌十分丰盛的饭菜,而在美夕看来简直是饕餮大餐,她又一次吃到胃部痉挛,这可是一天之内的第二次了,秋田犬也得到属于它的骨头狗粮。

她们是带着火把出发的,火光照在柏木伊久美那张未见松弛的脸上,整张面孔聚集了山里人特有的灵气与华泽,伊久美不仅在等候着奈良美夕的到来,而且还要带她到那张画的世界里去,既然认定这要么只是个梦,或是似梦非梦的假设,美夕也就不想去多问,她低头不语,随柏木来到一个山洞的洞口前。

秋田犬在她身侧一路上呲牙咧嘴的“闹意见”,美夕也没留意,她始终沉思于那副画中,等到了洞口,伊久美停下来,把火把移交给美夕,美夕才如梦初醒般怔怔的接过来,下意识的瞥了柏木一眼,这一瞥把她惊出一身冷汗,那张在火把光亮下的脸居然显出只有二十岁不到的青春样子,奈良美夕再不敢去看她第二眼,扭头便钻入了山洞,柏木嘱咐过她,千万不能说话,自言自语也不行,否则就会永远出不去了。

山洞并不算长,好似不一会儿就走到头了,美夕没有察觉出她已经走了七年多的时间,她从那山洞的出口走出来时,发现洞外天色大白,着实的令美夕感到纳闷不已,而且她发现秋田犬也有些异样,神态上仿佛非常的萎靡不振,显得无精打采,那是因为它老得几乎已经走不动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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