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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回忆起来,那是我最后一次以速递员的身份载货。我骑着用自己攒下来的工资买的摩托宝驹奔驰在昏暗路灯下的海堤边上。五年下来,本就是二手的宝驹更加是残旧不堪。毫不夸张的说,这些年用来保养的费用没准还能再买一辆新的。可我从没打算将其换掉。一来我属于怀旧型,即便是没有使用价值的东西往往也不舍得扔掉。二来这是我人生第一个用自己的钱所买到的自己想买到的东西。对我来说还是有意义不言而喻。
这代表着新生,之前的一切都是父母给的。只有眼下的生活,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这倒不是说这就是我憧憬的人生。可对我来说,好歹过得脚踏实地且心安理得。
海风追逐着浪花拍打着堤岸的声音,由远及近阵阵传来。风迎着车速,近乎疯狂地冲斥着我的身体。这无疑是最过瘾的时刻,每当此时,心中总是激起一种想要展翅翱翔的渴望,乘着这风速彻底地将心态酣畅淋漓地放纵开来。杀人的罪孽也好,因过去所背负的噩梦也好,一时间都被这雄浑的海风冲散殆尽。
快递这一行当本来就是晚起晚归的。若再算上加班的时间。那么夜色的深度不难想象。坦白说,自从鲍叔的手上接过那包用背包我心里就免不了忐忑。要知道乌里码头可是这座城市最为阴暗杂乱的地方。成天就有一些不务正业的小混混窝在里头要么聚在一起highk粉、要么开启音乐甩头扭腰跳着不伦不类的歌舞,更多的人慵懒地在里头横七竖八的倒在街角里。
因为送货的缘故,我总算路过几次。有一次看到的场景有够劲爆的。一个把头发染得很像韩国舞神的男生,跟一个与他的装扮绝配的女生旁若无人地在大街上亲热。那男生情到深处时,将手顺进女生的腰带内,颇有滋味地抚摸着女生的下体。若不是因为我手上还有五六份快件未发完,以及我要赶着下班回去看最新一集的《灵书妙探》,我想我会停下来八卦一下他们是不是真心想把开房的钱给省了。
鲍叔快递的收货人是码头边上酒吧主人,人称烙爷的五十多岁男人。虽说岁月已经留下不少的痕迹。但身体还是相当健壮的。一个盛夏我看过那光板子的身材,一块块肌肉有序地成将他的躯干堆积成型,加上些许若隐若现的胸毛,颇有点《终结者》中的斯瓦辛格的风范。据说他以前曾经当过特种兵,由于年轻的时候训练过度,临老了那些肌肉也没来得及拉耸下来。
用烙爷自己的话说,他的女人早就死了。剩下一个长得还算蛮标致的女儿。本着为女儿着想的父母之心,他在女儿还远在青春期的时候就将其送到她在另一个城市的姑姑家去住,自己只是隔三擦五地寄些对于照料一个女孩的生活绰绰有余的钱到自己的妹妹那里作为父亲之责。自己却没能舍下那个跟自己老婆一手创立的、也是能够留下过世的妻子最后回忆的酒吧。我和鲍叔曾就此进行过讨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人类其实无非都是这样,只有失去的东西才弥足珍贵,但烙爷太过偏执,到头来却将还活着的亲人给漠视了。
显然这一切并不能获取女儿的理解。正因为如此,整整十数年他的女儿一次都没有现身过。顶多只是寄一些生活上必需品来当成是尽了孝道。真是一对绝配的父女。就连沟通的方式都一样那么奇葩。
每一次但凡有包裹寄来都是鲍叔亲自给烙爷送过去。用鲍叔的话说,在那样龙蛇混杂的地方,像我这样涉世未深的生面孔到了那里不用多说必成待宰的羔羊。我本身对黑道也是敬而远之。除去世俗理解对黑道的排斥不说,我手上的那条人命也是跟黑道有关。可以的话,黑道是我无论如何不想碰触的。
我驾着自己的宝驹,朝着沿海路开了足足两公里,一下子拐进那群码头仓库群中。烙爷的酒吧就在仓库群另一边的码头上。夜色下的仓库区颇有些阴森的感觉,那些昏暗的灯光无法统治这片区域。神秘的未知感隐没在灯光无法触及的地方。夜风不曾间断过,渺渺的星空点缀在那轮明月的边上,好一个舒适怡人的夜。
忽然间,我看到什么人影,站在月光的下面。由于光线的问题,是男是女都难以分清。那人只是站在那个仓库大楼的顶层,背着月光俯瞰这个世界——要较真来说,反倒好像仅仅单纯地监视着我。一开始我以为那不过是一种错觉,因为在那个背着月光的角度上看不见那人面容,角度上来说那人要看哪里都是理所当然。其实我的好奇心仅仅停留在一个人在这样的夜色中为何会停留在那样的地方。
很快我的好奇变成了震惊,只见那人从顶层腾空跃下,借助各层楼之间的顶棚,就势往下跳跃。一连串干净利落的动作让人联想起国际马戏团的杂耍。我开始渐渐认识到一个问题:那人莫不是冲着我来的?
果然这种忧虑变成现实。只见那人经过几个漂亮地翻身以后,落到了离我不远的地上。时间掐得可谓是相当好的,落地后那人便立刻马不停蹄地朝着我追了过来。脚程之快叫人膛目结舌。我这才看清楚:那是一张漂亮陌生的脸,那女生的神情已然进入狩猎模式。
我几乎下意识地加快了马力,想要避开这意想不到的局面。要知道没有什么比一个能够跟异形一样从屋顶那般落下的人更叫人恐惧的了。不要忘了,眼下可是什么人都不在的深夜厂区。她要是个吸血鬼,那么我被抓住的下场只有一个。被吸干全身的血液,再将我的干尸像垃圾一样丢到海里去。
很快我将马力提高到时速80的份上,可丝毫不见得能够甩开那女人。回头一看,她仍旧保持着几个身位距离。一开始她一度逼近我的身边,只见她从斜后方伸手想要触碰我背上的那个货物。想来这才是她一连串行为的目的。但每当她快触碰到那背包的时候,我总是不顾一切地将马力继续提升上去。引擎不断地发出孕妇难产似的呻吟声,仿佛不断地叫喊着自己已经到达极限。我想这样下去就算不被她抓到,我也会被这无法喘息的紧迫感给压倒。
好在经过五年的时间,这里的一切都无不为我所熟悉。我心生一计,放弃原来的路线,将车向C区的方向驶去。因为我知道那里有很多集装箱常常没有规律地横放在那里,特别是拐弯处那里的那个超大号的集装箱保准能够派上用场。从这里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将追捕者引到那里,那么逃生就有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