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羽推着嵇以穆缓缓前行,嘴上碎碎念着,“公子向来不喜这些往来应酬的,怎么今日要来大皇子府赏莲?公子你腹有诗书非常人能比,也想学他们附庸风雅不成?”
“我也是人,也要食人间烟火。”嵇以穆淡看着水面上的荷花,并未因成羽的话而感到生气。“府中虽然舒适,但不常出来走动,人情难免会有所生疏。京中不是一个能安稳度日的地方,玉雪山庄的三年时光已经是安稳平静,如今回来了,就要为安远侯府好好谋算了。”
安远侯府无功无绩,归根究底只是因为安远侯相救玉皇才得来的,福荫不过三代。如今玉宸为了皇位而四处筹谋,嵇以穆身为安远侯的世子自然也要早做准备,将来的某一天或许能相助于他。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始终如一,时间、环境以及一些人,诸多不确定的因素都可以影响他所选择的路。
“公子你有伤在身,况且府中的事物不都有侯爷么?公子只管养好伤就是。”
嵇以穆垂眸,双手搭在腿上,说道:“都养了十多年了还是如此,倒不如将心思花在有用的地方,至少将来不会后悔。”
“那……”成羽正要开口,却见礼部尚书的大小姐与三小姐往这边来了,便不再说话。
其实真正要到嵇以穆这边来的是王苡苡,因为上次的搭救之恩她一直记在心上,正好在此处见到嵇以穆才上来跟他说一声多谢。没想到王漓瞧着她走的方向也跟了上去,只因为王苡苡要见的不是别人,正是嵇以穆。
王漓也算是帝京官家小姐中不可多得的美人,与户部尚书的嫡女李若芜并称帝京双姝,当然这是在风妃颜还未回京之前。可这帝京双姝名号摆在那里,两人却不常见面。王漓美则美矣却缺少了李若芜身上的灵动之气,看着不怎么好相与,是以那些个官家小姐们与李若芜的交情要好些,在王漓面前只是做些表面功夫罢了。
“见过安远世子。”王苡苡和王漓向嵇以穆稍稍行了一礼。
嵇以穆微微点头,问道:“找我何事?”
王苡苡上前一小步对嵇以穆小施一礼,感激地说道:“承蒙上次世子在宫中出手相助苡苡才幸免于难,正巧见世子在此处特来再道一声多谢。”
嵇以穆原本不记得她是何人,听她说起相救一事才想起她是上回玉璋欺负的女子。他淡淡一笑,说道:“只是小事而已,三小姐不必记在心上。以穆还有事,不便相陪了。”成羽会意,推着他缓缓离开。
王漓刚要开口同嵇以穆说话就见他离开了,心中十分不快。原以为王苡苡是来勾搭安远世子的,不成想她都说了些废话,难怪安远世子都不想同她说话。王漓走上前一把拽开王苡苡,“不中用的东西,丢人现眼。”
王苡苡突然没她拽开,不明所以,“嫡姐,你拽我做什么?”
王漓猛地凑近王苡苡,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里似是藏着千万根毒针要将她扎死。“王苡苡,我警告你别对世子动什么歪心思。”
“嫡姐,我没有……”
“我管你有没有,总之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听见没有?”
王苡苡看着王漓有些狰狞的面容,害怕地如小鸡啄米似的不住地点头。王漓看着她一如往昔的懦弱模样,嗤笑一声便迈着莲花步走了。
正等着王漓的李若雪瞧见王苡苡的样子,不禁轻蔑一笑。同为庶女,她生活得可要比王苡苡好上千倍万倍,怪只怪她有王漓这么个嫡姐处处打压她。在李府,李若雪永远是个知礼守礼的嫡大小姐,不懂得撒娇讨好爹爹,得到的宠爱自然比不过她李若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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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颜,听说你最近为了同皇上博弈特地跟四皇子学下棋?如何,可有小成?”文羽倾自小由着文老太爷指导棋艺,对棋道也算有些研究,她听说风妃颜正学下棋就想着什么时候同她下一回。
“小成就算了,学了些皮毛陪皇上解解闷罢了。”风妃颜随手摘了一片柳叶,无聊地捻在指间轻挼。“你知道我的,我不爱的事情哪会认真去做?何况还是和皇上那个老狐狸下棋……”
文羽倾赶忙捂住她的嘴,左右瞧了没人才松了一口气。“你呀,这要是给旁人听了去可是要杀头的。”
风妃颜见她一副担心的模样,笑了。“你和她一点都不像。”若是眉儿那个死丫头在这儿早就和她一起痛骂皇帝了。
文羽倾一听,神情先是一滞,而后又笑了,只是笑里多多少少带着些牵强。风妃颜自觉说错话了但又不知该补充什么,而文羽倾则是介怀风妃颜还记着那个永远见不着的朋友,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李若芜起初坐在一旁听她俩说笑,此时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起身走到两人身边说道:“瞧颜妹妹一双玉手都给叶汁儿给弄脏了,绿绮还不给你家小姐擦擦。”
绿绮这才从亭下上来,将手绢递与小姐。风妃颜含笑接过,边擦拭手边说道:“今日是来赏莲的,怎么我们三人到在这里偷起懒来了?走,我们也去瞧瞧这大皇子府的莲花,一饱眼福!”
文羽倾也慢慢展开笑颜,跟着一道走出亭子。
三人带着丫环往湖边走去,迎面走来几个端着茶水的丫环,只见她们手持托盘,行走间竟没有洒落一滴茶水。看来大皇子妃除了性子泼辣外,整饬大皇子府真是有一手。丫环见三位小姐走在前面便靠着边上行走了,却不曾想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丫环崴了一下脚,手中的托盘没拿稳将茶水溅到了手上,啪的一声托盘砸落在地。小丫环身后的丫环突受惊吓,一个没站稳不慎将茶水泼了出去。
风妃颜见茶水朝这边飞溅而来,赶紧拉着文羽倾躲开,却不想还是被溅到了,身上打湿了一大片。
“颜妹妹没事吧?”李若芜赶紧掏出手绢替她擦拭。
风妃颜摇摇头,转头见文羽倾正拖着右手,眼里泪珠打转儿。丫环萝儿在一旁焦急地朝她手上吹气,想借此缓轻小姐手上的疼痛。风妃颜正要过去看看,哪知方才打翻托盘的其中一个丫环跑上前来,阻断了她的去路。
“郡主饶命,郡主饶命啊!女婢不是有心的,请郡主饶命。”丫环说着还拿着巾子一个劲儿地给她擦拭衣裳。
风妃颜眉心一拧,举起手正欲推开她时却停住了,她上下打量这个丫环,眼里全是怀疑。“行了,下去吧。”
“谢郡主饶命,多谢郡主!”丫环又磕了几个头,收拾着托盘随着其他丫环一道下去了。
风妃颜招来轻梦,“跟着那丫环,查到什么回来告诉我。”
“是。”轻梦点头,拿着剑悄声跟上方才那个可疑的丫环。
“羽倾快让我看看你的手。”风妃颜小心地举起文羽倾的右手,只见她的手背上已经被茶水烫起了小小的水泡,还好不太严重。风妃颜想起方才萝儿一个劲儿地吹她的手,眉头一皱,严厉的说道:“萝儿,下次别再往烫伤的伤口上吹气,万一受了感染羽倾的手可就废了。”
文羽倾忍着痛劝到:“妃颜,这不怪萝儿,她这也是担心我。”
风妃颜叹了一口气,“我不是怪她,相反是为了她好。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能逃得了干系?到时候回到府里被打了板子,心疼的还不是你。”
萝儿一听,咚的一声跪下。“萝儿谢郡主提醒,今日是萝儿没有保护好小姐,萝儿甘愿受罚。”
“好了,起来吧,妃颜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也不怪你。”文羽倾抬起左手将萝儿拉起来。
“你先去坐着。”风妃颜扶着文羽倾扶到亭中坐好,吩咐绿绮去端一盆凉水来。
不多时绿绮便端着一盆清水回来了,风妃颜赶紧将文羽倾的手浸在凉水中。
“妃颜,你这是?”文羽倾顿时感觉手上的灼热感减轻了许多,冰冰凉凉的有些舒服,不过她不懂为何风妃颜要这么做。
“你的右手已经烫起了水泡,不用凉水浸湿会很难受的,一刻钟后我再给你上药。”说完风妃颜便到亭外等轻梦回来。
李若芜见文羽倾的视线一直放在右手上,知道她在担心痊愈后会不会留下疤痕,便在一旁说些笑话逗她开心,转移她的注意力。李若芜心里清楚,世间女子哪个不喜欢手如柔夷、肤如凝脂?更何况是官家出身的女儿家。
轻梦回来时已是一刻钟之后的事了,她面上带着些怒气,显然是调查的结果令她极为不满。
“你素来不爱生气的,先平复一下心情再说。”风妃颜转头招呼绿绮过来,“绿绮,去把这个药膏给羽倾抹上,记得先将她的手擦干,不要碰着水泡。”
绿绮点头接过,快步回到亭子里帮文羽倾上药。
“你跟我来。”风妃颜带着轻梦往外走了一小段距离,确定此处没有人能听到她们的谈话了才找了地方坐下来。“说说那个小丫环的情况。”
“小姐,那个丫环是华翎公主身边的采菁乔装的。我跟了她一路,亲眼瞧见她回到了华翎公主的身边。小姐是怎么怀疑到采菁的?”
风妃颜轻笑一声,眼中似有火焰在烧,她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递给轻梦。“你瞧瞧里边的东西是什么?”
轻梦打开一看,荷包里赫然装着一块玉璧,看成色似乎是上上等的物件。“小姐,我记得你没有这样的饰件,难不成这是采菁趁方才给你擦衣裳的间隙塞进去的?”
风妃颜点点头,又问:“你可知这是什么,又来自何处?”
轻梦摇摇头,“轻梦眼拙,只知道是一块上等的玉璧。”
“这是何大人府中丢失的祖传的青玉璧。”因为玉宸把盗窃案中丢失的物品图画给她看过,所以她才一眼瞧出了这块青玉璧是何大人的。
轻梦手里拿着青玉璧,瞳孔微张,感觉手上拿的不是一块青玉璧,而是一个烫手山芋。好在她是个冷静的人,即使吃惊也只是片刻的时间。她迅速地分析起来,“采菁是翎公主的人,是帝京中盗窃案的窃贼,那翎公主就是……”轻梦震惊地看着小姐,不敢再说下去。
“难以置信?”风妃颜从她手里取回荷包和青玉璧,小心将青玉璧装了进去。“也是,谁能想到一个异国公主会让身边的丫环去盗窃他国财物。华翎是翡灵的公主,是缺钱财的人吗?”
“那这青玉璧该如何处理,若是让人知道这青玉璧在小姐手上,会惹来横祸的。”轻梦看着风妃颜手中的荷包,忧心忡忡。
突然墙头传来一声邪笑,“哪儿来的横祸?你这个丫环怎么不盼着点儿好呢?”
凤栖梧从墙头的树上一跃而下,笑得眉飞色舞。“美人儿,许久未见,有没有想小爷我?”
风妃颜朝他跳下来的地方看去,摸了摸额头,不知他在上面待了多久。“你怎么在这儿。”毫无疑问的意思,听墙根这种事情只有凤栖梧能做得出来。
“小爷要是不来,又怎会知道你被某些狠毒心肠的人盯上了。”
“你知道?”
凤栖梧点头,晃着手中的折扇。“很不凑巧,我正在另一处的墙头赏花时听到了华翎和她丫环的计策,这不才来提醒你的么。你呀,这张脸不知要惹来多少事情。”他指了指风妃颜的面颊,打趣道。
“你不也长了这么一张祸国的脸,怎么没见你惹出事情。”风妃颜不满道。
“拿来吧,小爷替你解决它。”
“你是想把青玉璧送回采菁的身上?”
凤栖梧一笑,“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