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二皇子这边是要去凤宁宫给皇后请安,进了凤宁宫一看,自家妹妹安平公主正陪着皇后有说有笑的。
“劭儿来了。”皇后见二皇子来了,一时也顾不上同安平说话,只见她忙着起身拉住二皇子,没让他行请安礼。
“坐!”皇后让玉子劭坐在自己身边。
安平起身行礼,“二哥!”一举手一投足皆是皇家风范。
玉子劭淡笑颔首,“母后和珥悦近日过得可好?”珥悦是安平公主的小字。
皇后给玉子劭添了杯茶,“有什么好不好的?这宫里哪一日不是一样的,倒是你还能念着来看看母后,母后也知足了!”
“母后每日都念叨着二哥,有时望着门口就是一下午,那门儿都快被母后望穿了。”
皇后宠溺地看了安平一眼,“你这孩子怎么拿着什么就说什么呢!”
玉子劭抿了一口茶,轻轻地搁下茶杯。“母后若是想念儿臣,那儿臣每日都来给您请安。”
皇后笑得甜如蜜,“劭儿长大了,总要为自己的事情谋划谋划,若是天天往母后这儿跑像什么话?此次四国一会你可要好好准备,莫要让他人得了先机。”
“母后,你知道我一向无心政事,又何苦让儿臣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呢?如今儿臣已经着手编写《江山志》,前些日子还得到父皇赞赏!”
“劭儿,母后这是为了你好啊!”皇后言辞恳切,奈何每次提起这些事情都使得他们母子二人不悦。
安平公主见母后与二哥之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伸手扯着皇后的袖子微微晃了几晃,糯糯的唤了一声“母后……”
皇后握住安平的手,安抚道:“悦儿先出去玩会儿吧,母后同你哥哥还有话要说。”
安平公主撅着小嘴出去了,一旁的宫人亦退了下去,只留皇后与二皇子在房内。
“劭儿,以前你爱在上鸿苑待着母后也由着你去,但这一次不行。这皇宫里的皇子哪个能与你相比,若不是当初你执意要去上鸿苑,这太子之位此刻已是你的囊中之物,母后又何需为你操心?”
玉子劭有些心烦,遂站起了身。
“这皇宫里不止我一个皇子,大哥、三弟、四弟还有五弟哪一个不行?母后为何执意让儿臣去争夺那个位置?”
皇后坐在位子上,不急不缓拨弄着手上的指甲。“玉粲整日纵情声色犬马之中,他也只是空有大皇子这个壳罢了。再说说玉璋,不过是茜妃恩宠当头,你父皇才对他多瞧几眼。往日他在宫中的做派,天家皇子该有的礼数学识他都没有。”
“母后怎知他没有?您又不是每日都盯着他们。大皇兄和三弟都不成,还有四弟和五弟。儿臣知道母后不喜四弟,但五弟是您亲生的,您总归信得过他。”
“若是他有,你更应该防着。”皇后起了身,走到玉子劭身旁继续劝到。
“玉宸是婉妃的孩子,你父皇不敢面对他,而他呢,也恨足了你父皇。相看两生厌的两父子,能有多大和解的机会?你且放心,玉宸对你的太子之位构不成威胁。”
“至于啟儿……”皇后瞧着大儿子,“他生性散漫,不如你成熟稳重。再者,他又是个重情义到极致之人,若是让他去争太子之位,母后今生今世都难再见他一面。”
玉子劭听罢,不知母后是偏爱五弟还是真为了他好。若说偏爱五弟,母后对他兄弟二人都是一视同仁的。可真为了他好又何必对他苦苦相逼,让他做不喜欢的事呢?
有时候他也会想,若是自己是五弟该有多好。五弟做何事都可以随着自己的性子,而他呢?他不能也不愿。
他不能忤逆母后,不愿伤了母后的心。
父皇后宫佳丽何止三千人,若是哪一日有人得宠了便会到母亲跟前变着法儿地炫耀。母后也是个女人,她再强大也禁不住父皇隔三差五的往后宫送人。母后与父皇的情分就在一次次的充盈后宫中淡了下去,淡到怎样的程度了呢?
父皇说这个女子姿色不错,当晚便临幸了她。
母后呢?她笑着打点好一切,然后在寂静无人的夜里默默地对镜啜泣。天见分晓了,她又得换上精神十足的面容迎接未来那丁点儿不同却又相似的日子。
玉子劭看着母后不再欢笑的容颜,那张脸上有作为母亲的强势,有作为妻子的悲哀,还有作为皇后的坚持。他就这么望着,望着,望着……
“母后……我当了太子,你会很开心吗?”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掉了,那声音听来更像是在叹气。
“母后自然是开心的,天下间哪个为人父母的不为自己的孩子成才而感到高兴的?”
玉子劭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朝大理石地板上磕了一头。
“可是母后,我不开心啊……”
皇后见玉子劭跪下了,还磕了头,她心下不忍却没有去牵起他。她狠着心、忍着泪,硬生生地说着:“劭儿,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你不该如此轻易的下跪。”
玉子劭执拗地跪着,不肯起来。“母后,若儿臣当了太子,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皇后未答他的话,玉子劭就自顾自的说着。“若是成了太子,日后便要掌管这天下,儿臣自问没有这个才能和心力。而那时,儿臣亦会变得同父皇一般整日充盈后宫,母后见了不觉得心寒吗?”
皇后双眼看着窗外飘摇的柳枝条儿,眼珠儿却无论如何也聚不了焦。她紧咬着下嘴唇,许久,终于觉着痛了才松开。
“这都是女人的命,既然选择了这高墙红院,纵然是爬,也要爬完自己选的路。”
皇后稍稍蹲下了身子,左手搭在玉子劭的右肩上。“劭儿,母妃都是为了你好。明日我便同你父皇商量,让你不再去上鸿苑。”
玉子劭听了,心如同在冷冻的水里浸了一番,没了跳动的力气。他使足了劲儿推开皇后搭在他肩上的手,却因为心灰意冷而减了力气。
玉子劭吃力地站起来,看着皇后,那是他最敬爱的母后啊!
“母后,你总是这样,从不过问儿臣的感受……母后若真是为了儿臣好,为何一再地逼着儿臣去争太子之位?”
皇后见儿子神情不对劲,走过去拉着他,眼里心疼的泪水滑落了几滴,弄花了美丽的妆容,她却顾不得擦拭。“劭儿,母后都是为了你,为了你啊……”
“够了!”玉子劭一把挥开皇后的手,大吼着:“为我好!为我好!母后你总是说同样的话,可是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啊!”
玉子劭说完便快步走了出去,留下步履踉跄的皇后在房间里。
她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流泪了,没有人能看见她此时狼狈的模样。
“劭儿啊……母后真的是为了你好啊……只有你最像你的父皇,只有你才配坐上太子的位子。劭儿,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母后呢?”
皇后凄惶的坐在椅子上,此时她也顾不得什么皇后礼仪了。她只知道,她的儿子第一次对她发火,第一次对着她吼叫,第一次愤怒地推开她的手……
她想起劭儿小的时候总爱跟在她的身后,口齿不清地喊着母后。他软乎乎的小手总爱拉着她的衣裙,他可爱的小鼻子总爱嗅着她身上的香味。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和儿子之间渐渐疏远起来?是有了啟儿之后吗?还是有了安平之后呢?
她想不通,也不想去想通了。她只想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醒了之后,劭儿依然会喊他一声母后,啟儿不再在外边儿瞎闯,安平就乖巧地待在自己身边。
一切都会好的……
皇后病了。
消息传到了竹溪园,玉宸像是没听见。又或者他听见了,却没有做任何的回应。
雪肆就安静地在一旁,他猜想主子是听见了的。主子从来都是如此,自己只需要稍等片刻就会得到回应。
“雪肆,你看这一句如何?”
雪肆走了过去,隔着桌子接过那张轻飘飘的纸。雪白的纸上只有七个字,可惜他不明白个中含义。
甘愿红尘妃一笑。
雪肆将纸双手递了回去,有些尴尬地笑着。“主子你是知道的,属下看不懂这类东西的。”
“那就下去吧。”玉宸将那张纸卷了起来,用细线扎上,没有放进画筒里,反而搁置在书架右边最顺手的位置,单独占了一格。
雪肆明了主子话中的意思,此事无需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