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颐将茶盘放在长廊的栏杆上，拿起上面的一个手炉递给赵如珝，随他一起凝望三皇子渐渐消失在花木扶疏中的背影，轻声地问：“你将所知的一切都向他和盘推出，难道不怕他杀人灭口？”
赵如珝脸上露出一抹胸有陈竹的神色：“不会，我现在对他有用。我可以替他除掉张峦，除掉在朝中一切阻碍他登上至尊之位的人。而且我这把刀永远不会对他造成威胁。”
“为什么？”
“因为我的身份，我的病，当我失去作用的时候，他想杀死我，比杀死任何人都容易。”
他语气平平淡淡，封颐听在耳中却忍不住心中微酸，不由得转头看他。大病初愈，他的脸色还是苍白。和三皇子说了半天的话，此时脸上带着几分倦色。身上灰墨的锦袍宽宽松松，掩不住他的清癯。
她看着眼前的人，不知怎么的生出了一种想要紧紧抓住他的想法，有一种他有一天会突然在自己眼前消失不见的害怕恐惧。她握了握十指，目光盯着他捧在手里的手炉。
“母亲说，她和吴王妃约好了明天去庙里为你上香祈福，我想趁此机会出去一趟。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在封家人被处斩的那天……”封颐吸了一口气，“我救了张启隆的小妾。几天过去了，想必她的病已经好了，我该去看看。”
赵如珝皱起眉头：“这种事我派傅俊去就是了，你一个人出门不方便。”
“不行，有些事情，恐怕傅俊是问不出来的。”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封颐，你不信我能替你报仇？”
“这是哪里话？”封颐怔了怔，明白过来，“我相信你。可是这是封家的仇，我不能什么都不做。如果最后最后能够报得此仇，那么我希望是自己亲手将张家推上断头台。”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封颐端起茶盘问他：“厨房刚做好的点心，你可是要趁热尝尝？”
“嗯。”赵如珝掀起点心盒子的盖子一看，两样清淡的点心还冒着丝丝热气。他眉宇间自然地露出笑意来，看着封颐，“不错！每天两样点心而不带重复，才几天下来，我就被你养出了一圈肉，少夫人果然是贤妻。”
他一旦笑起来，一双桃花眼顿时亮起了万千光华，潋滟到了极点。封颐已经学聪明了，在他笑的时候绝对不去看他的眼睛，免得自己两世为人还敌不过他一双足以祸害人世间的桃花眼。
“天天伺候你吃喝还敢打趣我？你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想吃。”他双手捧着手炉，弯腰将鼻子凑到点心边嗅着，一副嘴馋的模样，“唉！如果是娘子亲手做的话，为夫就更加喜欢了。”
这话算不算调戏？亏她这两天还觉得这位世子爷终于有认真的时候，没想到三皇子一走，他就一点正形也没有。封颐忍不住抬脚踢向他的小腿肚，冷哼警告：“赵如珝，你可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唉哟！”赵如珝受了她一脚，皱着眉头痛叫起来。
封颐不理会他，转身进了书房，将点心和碗筷摆好了，回头看见他站在门口不动，眉宇间带着温和的笑意，便叫他：“快过来吃吧。吃完了我还有事情跟你商量。”
“何事？”
她坐下来夹了一块点心放在自己碗里：“我想以后须得经常出门，所以……”
未等她说完，赵如珝就打断她的话：“经常出门？”
“也不知三皇子会给你什么官职，不过想必是方便你行事又不让人起心戒备的。可你在朝中毫无根基，要想对付他和张家，还必须有足够的证据才行。你不便出面收集证据，而我可以。”
他眉头微皱：“你……你还想对付三皇子？”
封颐咬了一口点心，含糊地点头应着：“张家是他的棋子，他才是真正的仇人，不是吗？”
“你下得了手？”
她胸口顿觉一阵窒息，然后是阵阵钝痛。握箸的手指暗暗用力，她声音十分冷静：“从他将封家当做棋子的那一天开始，就是封家的仇人。为了报仇，我对任何人都能狠下心！”
也许是她的语气变得过于冰冷，也许是门口的冷风吹来，赵如珝突然放下筷子，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封颐忙过去给他拍背顺气，等他咳过这一阵，赶紧倒了一杯温水。
“好点了吗？”
近在耳边的声音温顺柔和，他却觉得体内阵阵发冷。接过茶杯饮了一口，他点点头，良久才问：“你可会下棋？”
“会。”
“那陪我下几局吧。”赵如珝淡淡说，恢复了往常的漫不经心。
平原侯府前，三皇子的车驾整齐静默地在街上等候。赵如琸拜别了平原侯，步出大门正要上车驾时，就听见大街马蹄声响，另外一对车驾从街头缓缓而来。
两匹十分神俊的白马拉着一辆四周镶嵌珠宝璎珞的华丽马车，后面是一辆较为朴素的青盖小车。来到平原侯府前，车子稳稳停住，车外相随的随从仆妇挡开街上的行人。从后面的小车里下来四位清秀的小婢，来往华车前，放下脚凳。
秋风微拂，帘子掀起，一位身穿红地团花联珠纹锦衣的妇人走了下来。身后一名少女紧跟着下车，银红长裙甚是娇媚。
赵如琸看着两人下车，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转身就要离开。
“前面可是三殿下的车驾？”那妇人却早就发现了他，带着少女走到他面前福身行礼，“拜见三皇子。”
赵如琸点点头：“张夫人。”
“这是小女朝月。”李氏笑容满面，拉过一旁的女儿，“快拜见三皇子殿下。”
张朝月低着头行了一礼，便退到一边。
李氏看了她一眼，对赵如琸笑道：“小女甚少出门，性子腼腆，还望三殿下勿怪。殿下可是也来看望世子爷的？这就要走了？”
“嗯。”
“我有好些天未见到三皇子妃，她近来可好？”
赵如琸淡淡地应道：“还好。”
“听闻三皇子妃喜欢琴曲，小女朝月近日得了一首新的曲谱，改天臣妇再带着小女请皇子妃指教。”
“好。那我先告辞了。”赵如琸应了一声，转身上了车驾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