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颐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悲凉。她不后悔当初的选择，后悔的只是为何不去看清楚身边人的真面目。
她不是不知朝堂上的朋党相争，也不是不知皇子们为了储君之位勾心斗角，也并非看不透后宅妇人的阴险手段，她只是不愿意像那些人一样尔虞我诈，只是希望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与世无争，岁月静好。如今想来，自己真的傻得透顶，傻得可笑。
行至立政门，四抬轿辇分道扬镳，封颐和岳氏所乘坐的轿辇继续前行往后宫。赵如珝和平原侯则先行前往太极殿拜见皇上。看着宫人抬着轿辇穿过立政门，赵如珝眼角的余光扫了封颐一眼。
她屈膝坐在上面，背影挺直，端正优雅，双眼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没有初次进宫的好奇，也没有丝毫紧张畏惧，落落大方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平时的半分憨傻。
赵如珝眸光微闪，眉头皱了一下。
“怎么了？如珝。”平原侯瞧见他神色的微变，低声问。
跟随在轿辇旁边的小太监循着赵如珝的目光望去，随即笑容满面地说道：“世子爷对少夫人真是上心。”
赵如珝回头，淡淡地瞥了小太监一眼。
轿辇在椒房殿前停了下来，封颐上前搀扶着岳氏的手臂，一起缓步登上台阶。
高高的台阶上，一个身穿墨绿缠枝暗地莲织金交领长袄，宝蓝八宝奔兔织金马面裙的妇人带着一名身穿曳地长裙的少女也跟在一名内侍身后拾级而上。忽听见后头传来脚步声，妇人回头一看，脚步顿了顿。
“母亲，怎么了？”夫人身边的少女也跟着停下来，一脸疑惑地问。
“你瞧瞧是谁来了？”
少女闻言看向正缓步而来的岳氏和封颐两人，一眼瞧见封颐身上那幅淡淡粉色的高腰长裙，脸色顿时变得很不好看。
同样穿着粉色的裙子，封颐的裙子颜色比寻常的淡粉更加清澈娇嫩，裙裾上绣工精致华美的海棠花在走动间随风轻轻摇曳飘动，衬着她白皙细腻的肌肤，美得娇艳夺目，超凡脱俗。相比之下，少女身着粉裙满头珠翠的装扮简直俗气透了。
少女心中忍不住泛起一股酸意：“母亲，那是什么人？”
妇人唇角一勾：“皇后娘娘今天请的贵客——平原侯府的夫人和少夫人。”
“上官家那个傻子？”少女叫了起来，眼睛忍不住又往封颐身上瞄去，小声嘀咕：“什么少夫人，不就是一个傻子吗？也配穿那么好的裙子……”
妇人回眸嗔了她一眼，“凭你今日的身份，要什么好东西没有，还至于眼馋别人的？”
“那倒是。我现在的好东西可多了，光是那女人的嫁妆就足够……”
少女话语未毕，夫人一记凌厉的眼神往她脸上一扫，吓得她赶紧捂住了嘴。妇人扫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内侍，只见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似乎完全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这才神色渐缓，嗔了少女一眼，低声道：“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那是我们张家的东西！待会儿见到皇后娘娘，可不许这般口无遮拦。”
“是，母亲，我记住了。”少女撇了撇小嘴。
妇人无奈地瞅了她一眼，看向渐渐走来的岳氏和封颐两人，心里暗笑。一个是过气的王侯世子，一个是徒有虚表的国公府嫡女，皇后娘娘保的这个大媒真是绝配。
待她们走到近前，妇人朝前头的麦公公露出微笑：“公公好。”
封颐本来低眉顺眼地走路，听见声音时抬头一看，当台阶上那两名华丽的身影映入眼帘时，她的瞳孔下意识地猛缩了一下。
李氏！张朝月！
她们怎会在此？
是了，李氏如今身为尚书夫人，朝廷封的二品诰命，自然风光无限。更何况，张峦帮助三皇子成功让皇帝废掉了太子。三皇子是皇后所生，李氏当然也成了皇后面前的大红人。今日她们母女两人在宫中并不出奇。
她迅速地垂下眼眸，将面庞藏在别人看不清楚的阴影之中，覆在长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指甲用力刺入皮肉之中，只有这般清楚的疼痛才能让她保留一丝理智。
“哟！原来是张夫人和张小姐。”麦公公笑得两只细长的眼睛眯成了缝，“许久未见夫人和小姐，不知近来可安好？”
“托娘娘的福，身体倒是还好。”妇人微笑和麦公公寒暄，却始终没有往岳氏那边看上一眼。
麦公公在宫中当职多年，心里跟明镜似的，脸上却不动神色，又闲聊了两句才笑道：“奴才不便与夫人唠嗑了，皇后娘娘命奴才亲自接平原侯夫人和少夫人，可不能让娘娘久等。”转头躬身对岳氏道，“这是吏部尚书张大人府上的夫人和小姐。”
岳氏脸上带着平淡舒缓的微笑，道：“麦公公，我们快些进去吧，免得娘娘久等。”
李氏虽然二品的诰命夫人，可岳氏是侯夫人，且平原侯是皇孙贵胄，身份自然比李氏尊贵。因此只有李氏先向她行礼问候的份，断没有她先向李氏问候的。
看着岳氏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的样子，李氏心里不由得有些不舒服。她故意停下来和麦公公寒暄而不理睬岳氏，为的就是希望岳氏率先和她见礼，想要压过岳氏一头。以她今时今日的地位，平原侯府的夫人算得了什么？那些亲王见了张峦还必须毕恭毕敬地讨好呢？
皇上对平原侯的态度她还是略知一二的，她若是能当先给岳氏一番羞辱，想必皇后娘娘表面即使不悦，心里也一定是高兴的，没想到岳氏竟然直接无视她。
张朝月对岳氏冷淡的模样早就十分不满，看见封颐低头站在岳氏身后，一副稚嫩怯弱的模样，当下就指着封颐道：“你一个傻子也敢在我们面前摆谱。你见了我母亲为何不行礼？”
这样毫无教养的言语也敢在椒房殿前脱口而出，岳氏脚步一顿，心中微怒，正要开口，忽觉手臂被人轻轻挽住。
